青語

引子 亂世才女

三國多美女，大家耳熟能詳?shù)挠絮跸s，有江東二喬，但是說到才女，絕對沒有人敢與蔡文姬別苗頭。

蔡琰字文姬，是東漢學者蔡邕的女兒。蔡邕死后，文姬被匈奴人擄走，過了整整十二年才等到救星——很多年前她父親的忘年交，這時候已經(jīng)貴為一方霸主。沒有錯，就是《三國演義》里的白臉奸臣曹操。

曹操平定北方之后，聽說了蔡文姬的遭遇，當即遣使奉金，趕到匈奴，希望能夠贖回故人之女。

史書上簡單地說：“以金璧贖之。”曹操用黃金和玉璧贖回了蔡文姬。

而他的兒子魏文帝曹丕則在《蔡伯喈女賦》中更詳細地說道：“家公與蔡伯喈有管鮑之好，乃命使者周近持玄璧于匈奴，贖其女還?！薄业筒嚏哧P(guān)系好，所以叫使者周近帶了玄璧去匈奴贖她回來。

《三國演義》中就此發(fā)揮，說曹操贖買蔡文姬，花了黃金千兩，玉璧一雙。

五銖錢

但是黃金并不是當時的法定貨幣，除了武俠小說里的大俠大盜，沒有人會拎著黃金白銀貓眼石滿世界蹦跶。就好像到了今天，黃金珠寶依然值錢，但是我們并不會拿黃金去商場買東西一樣。

漢朝的錢叫五銖錢。

銖，是古代的重量單位，一兩的二十四分之一為一銖，一兩是50克，所以五銖錢的重量實際上非常非常之輕。五銖錢的材質(zhì)是銅，在古代，銅是貴金屬，也是重要的戰(zhàn)略物資，選用它來制作流通貨幣，是比較合適的。

在秦始皇統(tǒng)一貨幣和度量之前，春秋戰(zhàn)國的各國各自發(fā)行貨幣，雖然材質(zhì)都是青銅，但是形狀各異：

比如三晉地區(qū)，也就是現(xiàn)在的山西一代，用的是一種像鏟子的貨幣，稱之為布幣；山東、河北等地的貨幣像刀，就叫刀幣；而河南、陜西流通的貨幣則是圓的，被稱之為圜錢，或者環(huán)錢。

到了江蘇、湖北，那是楚國的地盤，用的錢叫蟻鼻錢，樣子像比較小的貝殼，形狀橢圓，正面突起，背面磨平。到了秦朝，雖然這個朝代很短，但是在“統(tǒng)一”這件事上效率很高，不僅統(tǒng)一了文字、度量、車輛的軌道，順便也把錢給統(tǒng)一了，也就是說，全天下都開始用陜西那邊的通行貨幣—環(huán)錢。

發(fā)展到秦朝，環(huán)錢已經(jīng)固定成圓形方孔——后來的兩千年里，一直到清朝，我們使用的錢都是圓形方孔。不過在秦朝，它的重量是12銖，也就是半兩，所以叫半兩錢。到西漢，漢武帝規(guī)定了五銖錢。

五銖錢是到目前為止，我國使用時間最長的貨幣——從西漢到東漢，四百余年里，大部分時間，這塊土地上通行的貨幣都是五銖錢。

東漢末年的貨幣混亂

雖然后來我們總習慣把這段時間——天下軍閥混戰(zhàn)的時期稱之為三國，但是嚴格地說，在曹魏篡漢之前，它一直還是東漢——東漢末年，董卓進京，把持朝政，日子不好過，因為沒錢。

為了搜刮民財，董卓融掉了當初秦始皇鑄造的十二金人中的十個，用這些銅鑄錢，鑄出來的錢分量不足，工藝又粗劣，有的連“五銖”兩個字都模糊不清，當時的人譏之為“無文錢”，史書上一般說是小錢。

董卓濫發(fā)小錢，導致通貨膨脹，市面上物價飛漲，以至于一斛谷子竟然要數(shù)十萬錢。這種情況大概類似于民國時期國民政府發(fā)行金圓券，當時的百姓提著麻袋去買米，一麻袋錢，買不到一麻袋米。

這樣的朝廷，當然只能崩潰了。

一直到十余年之后，曹操做丞相，才重新啟動五銖錢作為法定流通貨幣。但是這時候已經(jīng)很久沒有鑄過新錢了，舊錢不夠用，這一啟用，反而導致糧價下跌不止。而更糟糕的是，曹操并沒有能夠平定天下。

所以在三國，五銖錢并不能暢通無阻。

比如曹操治下的兗州、徐州、冀州，你能夠用五銖錢進行交易，但是一旦過了長江，到了孫權(quán)的地盤，你再拿出五銖錢來，哪怕想買個餅子吃，人家也是擺手：“你這是外國貨幣，咱收了又花不出去。”為啥？孫權(quán)治下的江東，實行的是大錢。

三國時候江東人口少，生產(chǎn)力又不發(fā)達，銅這種戰(zhàn)略物資明顯短缺，所以東吳大帝一揮手：“咱們這錢，得以一當五百。”那是嘉禾五年，也就是公元236年的事兒。到了兩年后的赤烏元年，孫權(quán)發(fā)現(xiàn)錢還是不夠用啊，又一拍桌子：“咱們這錢，得以一當千！”

其實孫權(quán)所鑄的大錢，以一當五百的只有十二銖，以一當千的，只有十六銖，哪里就值這么多呢。

而劉備在益州，發(fā)行的貨幣叫“直百五銖”，其含義也確實很直白：我這錢，一個可以當一百個錢用。當然劉備還是比孫權(quán)要厚道一點，他鑄的這些錢，重量為八銖——也就是個五十步笑一百步的厚道罷了。

戰(zhàn)亂時期，人民所受的盤剝，可見一斑。

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上面可以任性規(guī)定錢幣的價值，下面百姓就可以不買賬，民間重新開啟了以貨易貨的交易模式，通行的是糧食、絹帛和鹽。畢竟，無論在誰的地盤，人總是要吃飯穿衣用鹽的。

蔡文姬的價錢

這也是為什么，曹操不得不用黃金、玉璧這種硬通貨去贖買蔡文姬，玉璧的價值且不論，那是奢侈品，咱們光說說這個黃金千兩。

黃金千兩意味著什么呢？東漢時候一個奴隸的平均價格是四萬錢，理論上一兩黃金能換一萬錢（事實上，在錢貶值的東漢末年，一兩黃金差不多能換到近兩萬錢），咱們按朝廷規(guī)定的換算比，一個奴隸價值四兩黃金。也就是說，咱們文姬姑娘價值二百五十個奴隸。

而亂世里，大多數(shù)人的交易價格還更賤，有時一萬五千錢就足以買一條彪形大漢了，如果真如演義中所言，曹操用了黃金千兩、玉璧一雙去贖買蔡文姬，真是很對得起他的老朋友了。

編輯補完

曹操與蔡文姬的故事經(jīng)后世演義出若干版本，但其中絕大多數(shù)又把二人往俗套的愛情故事上靠……事實上，二人之間是純潔的男女關(guān)系。曹操將蔡文姬贖回之后才沒有放到銅雀臺上，而是親自安排將她許配給了同鄉(xiāng)董祀，后董祀犯了死罪，蔡文姬向曹操求情之后，曹操又免了董祀的死罪。

如果說曹操真打算在蔡文姬家里占點什么便宜，那就是大學者蔡邕的藏書了。后來戰(zhàn)火紛亂以至于藏書全部被焚，但蔡文姬記憶力驚人，能夠準確背誦其中的四百余冊藏書，并將其默寫完畢后送于曹操，這才算是報答了曹操的贖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