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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

2015-09-10 21:14李英俊
湖南文學(xué) 2015年8期

李英俊

紅旦在四十六歲那年從口外給領(lǐng)回來個女人。口外也就是內(nèi)蒙。出了馬蓮村一直往北就能到了,也不遠(yuǎn)。馬蓮村的好多女人都是從口外給領(lǐng)回來的,其實呀,說出來,一點也不稀罕??杉t旦的這個事,卻在馬蓮村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就像一疙瘩石頭扔在了水里,轟隆那么一下,就給炸開了。簡直簡炸了個稀巴爛。

咋說哩?

哎……

紅旦都四十六歲啦。四十六歲是個啥概念?也不往遠(yuǎn)說,咱們單單念叨念叨紅旦的那張臉就知道了。那臉呀,又長又窄,跟一張驢臉一樣樣的,還有些黑哩哇,黑得真的就沒法看了。這還沒完哩,一個一個褶子又爬在了上面,打幾個折,轉(zhuǎn)幾個彎,就把毬相(馬蓮村人都是這么說的)給顯出來了,哪還能藏住哩?

日他媽的了。

說來說去呀,還是受苦給受的了。

都這副毬相啦,還能領(lǐng)回來女人哩?咦?你還別說,這事真就發(fā)生在了紅旦身上,一點也不糊弄人。馬蓮村一村人都在那作證呢。假不了。人們都看見了紅旦領(lǐng)回來的這個女人。一說起這個女人,人們就哎呀哎呀個沒完啦。咋說呢?這里頭有羨慕,也有嫉妒,更多的呀,還是作為旁觀者的感慨。女人似乎早就過了水靈的年紀(jì),可女人的皮膚還在那呢,白生生的,看上一下下的話,還晃眼哩哇。馬蓮村的男人們就開始瞎思謀呀:這么白的皮膚,摸上個肯定軟乎乎嫩靈靈的,不是豆腐,也差不多是豆腐了。真他媽好!女人的頭發(fā)呢,黑瑩瑩的,梳得也是齊齊整整滑滑溜溜,一綹是一綹,一根是一根。關(guān)鍵是女人的那張臉,說不上多么俊,跟美更是沒一點相干的。主要呢?是耐看。馬蓮村的那些個男人們是這么說的:女人咋看咋順眼,咋看咋喜人,哎呀呀……喜人得呀,真的就……日他媽的了。

人們說,紅旦這只癩蛤蟆,咋就吃上了天鵝肉?

人們說,看看人家紅旦哇,能的,上天呀!

人們說,紅旦呀紅旦,日你媽的了。

不管人們咋說,紅旦的嘴抿得緊緊的,不說一句話。連一句話也沒有。紅旦平時就很少說話,現(xiàn)在就更不說啥了,只是笑,沒別的。紅旦心里頭明白著呢,人們在那哎呀哎呀哩,其實還不是想知道咋給領(lǐng)回來的?后來不知咋鬧的就讓二平給知道了。二平是知道了,可二平也不明說。這跟二平平常個有點事就瞎嚷嚷一點也不一樣了。換成平日個,二平早就這一句那一句地說開了。二平現(xiàn)在反而不了,死憋著嘴,竟是笑,啥毬也不說。好像是,二平喜歡這樣做,把別人的胃口給吊起來,他站在一旁看紅火熱鬧哩。那個嘚瑟呀,真的又沒法說了。也好像是,這個事真的就沒有別人站在一旁干著急有意思。別人站在那,嘴張得瞎大,那個眼神呀,干巴巴等著。哎……真是失笑死個人了。這個二平呀,生生硬硬把馬蓮村這個小水溝給攪動起來啦。本來就是個小地方,屁大點個事也能刮個風(fēng)下個雨。

“趕快點說哇!磨嘰啥哩磨嘰!”

“咋毬回事?”

“你咋就知道啦?”

“二平瞎說哩哇?”

問也是白問,說也白說哩。二平,這個馬蓮村最游手好閑的痞子。反正就是不說。人們越著急,二平越不說。二平越不說,越說明這里面有看頭。

作為當(dāng)事人,紅旦看上個一點也不著急。好像是,這事兒跟他一點相干也沒有。別人站在那拉呱來拉呱去,對他紅旦來說,好像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真是的,紅旦對這個事兒一點也不往心上放。其實呀,紅旦很忙。把女人領(lǐng)回來之后,紅旦又找了一份工作。原先紅旦只是個送水的,拉著那頭灰毛驢四處送水。人們經(jīng)常能看見,灰毛驢走在前頭,紅旦就跟在灰毛驢的一邊?,F(xiàn)在可不行了,開三輪車的麻六開始送水之后,就擠得紅旦掙不了幾個錢了。紅旦有了女人啦,花銷呀什么呀的亂七八糟一下子就多了大了,簡直簡張羅不過來。紅旦拉個水,一桶也就賣五毛錢,一天下來,也就三五十塊錢,光那點錢連個牙縫縫也塞不住。咋就能夠哩?這個時候,礦上剛好招人,也就要個掃廣場的,工資不高,到底也算是一份營生了。大概一天得掃個三四回哇。

礦上那一片廣場實在大得很,一到了晚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很多女人男人們嘩一下散落在廣場上。干啥呀?跳舞呢。那個熱鬧呀,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得清楚的。音樂很大,咚咚咚,咚咚咚。一首歌接著一首歌。為了配合跳舞,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在廣場那拉出一條橫幅,上面寫了好幾個大字:扭一扭,提高身體素質(zhì);笑一笑,美化精神面貌。還真有點意思哩。

廣場是個干凈的地方,必須得認(rèn)真掃。這是招工的人說的。招工的人還說了,每天中午還管一頓飯,上午掃完,就甭回個了,中午在礦上的餐廳吃個飯,下午掃個一兩回,就好了。

紅旦咋能同意哩?紅旦可是個大忙人呀。

紅旦每天早早就起來了,大概凌晨四五點左右哇。對紅旦來說,這有點難哩哇。早起得有個前提,那就是早睡。事實上,紅旦睡得很遲。女人剛領(lǐng)回來的那些個日子,就是大白天也看不見紅旦個人影兒。連半個也看不見。哪個去了?人家躲在屋子里能躲一白天,然后,再加一黑夜。忙得厲害哩哇。用馬蓮村人們的話說,哎呀呀,人家紅旦,忙得真是啥也不顧個啥了。人們說得沒錯,紅旦就是送水也不顧了。找了個掃廣場的活之后,現(xiàn)在的紅旦盡管好多了,也好不到哪里去。忙了一整天的紅旦晚上回個還是那么急火兒,打了雞血似的。你說他急急火火啥哩?真是的。女人都領(lǐng)回個啦,就在家里頭里,你說他著急啥哩著急?其實也難怪,紅旦當(dāng)光棍都當(dāng)了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領(lǐng)回個女人,不使勁折騰折騰也太說不過去啦。

也沒過多久,紅旦就不能折騰了。

女人跑了。

紅旦一大早爬起來,身邊的蓋窩筒筒早就空了。紅旦想起來了,半夜里女人說要去個茅廁。屋子當(dāng)?shù)乇緛硪呀?jīng)放了個尿桶,這還是紅旦專門給女人放在那里的。可女人還是打開門出了院子。其實,女人開門的聲音紅旦聽得真靈靈的,可紅旦并沒有多想,紅旦覺得沒個啥,好像是女人就是紅旦的老婆,是跟他睡在炕上睡了幾十年的老婆了,早他媽的習(xí)慣了都,有個啥呢?紅旦一歪腦袋又給睡過個啦。紅旦有些恍惚,咋也想不起來女人到底是哪個時辰給跑了的。

后來,又讓二平知道了。二平咋就知道了?啥也有個他。看看哇,把他日能的。日他媽的了。二平就說了,肯定是后半夜哇。二平這么一說,紅旦一下子就給想起來了。倒不是想起女人咋就咋給跑了,紅旦是想起二平這家伙是在干啥哩。女人剛領(lǐng)回來那些天,二平就和好多年輕后生們趴在紅旦家院墻外,干啥呢?聽房。這在馬蓮村也不新鮮。誰家剛?cè)€新媳婦,都會被人家聽房的。這似乎成了某種舊例,一下子還改不了。不被別人聽房,還覺得不太正常哩。紅旦家的院墻并不高,土疙瘩壘起來的,還是他爹留下來的。要不是紅旦用紅膠泥抹了抹,糊了糊,說不定,早就塌露得不成個樣子了。

紅旦在屋子里頭用勁,二平他們就趴在院墻上用勁。紅旦在屋子里頭哎呀哎呀個沒完沒了,二平他們在院墻上捂著嘴呆呆笑。有一回,一個小伙子笑著笑著就給跌下個了,一下子就給跌在了院子里。呼咚一下。就像是,一根棒槌敲在了鼓面上,咚一下,聲音大得嚇人。人沒事。不過既然都進(jìn)了院子里了,趴在墻頭上的后生們就咚一下、咚一下跟著下來了。是跳下來的。

這些個,紅旦咋就不知道呢?紅旦只是不說出來罷了。有一回,二平他們還挪到了窗戶那塊,也是為了聽得清楚一些。紅旦和女人在屋子里,那個叫呀,聲音大得嚇人。二平他們在外面一直起哄。

“紅旦呀紅旦,省省哇,少用點勁哇,明天受苦的勁也用完了!”

完了就是嘿嘿嘿呆呆呆亂笑。

紅旦在里頭回答。

“我要是少用勁,你們還能聽個啥呢?”你們聽一聽,這個紅旦呀,還挺配合。

馬蓮村北面是一片樹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女人肯定是回內(nèi)蒙個了,要想回內(nèi)蒙,這片樹林可是必經(jīng)之地。紅旦想起來要追女人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村里頭好幾個后生都去了。平時玩笑歸玩笑,可真遇到這種事情,大家伙還是要著急的,畢竟是馬蓮村的媳婦跑啦,傳出去不好聽。馬蓮村本來就后生們多女娃們少,用二平的話說,叫狼多肉少。這以后還咋往進(jìn)娶新媳婦哩?

樹林大多是些楊樹,現(xiàn)在正是夏天,楊樹倒不礙事,筆直又高大,視野很開闊。關(guān)鍵是那些個雜草啦,沙棘啦,茂密得很,亂七八糟瘋長,簡直簡啥也看不著??斓街形缌?,還是沒發(fā)現(xiàn)啥情況。有人就說了,應(yīng)該直接到縣城汽車站,要回內(nèi)蒙,得坐汽車回哩哇,要不然真?zhèn)€跑回去?也不可能哇。這么一提醒,留下幾個人繼續(xù)找,紅旦就坐著二平的摩托進(jìn)了城。

縣城也在馬蓮村北面,所以路上紅旦還是留心觀察著。還是沒發(fā)現(xiàn)啥。

發(fā)往內(nèi)蒙的汽車一天跑五趟,上午三趟,下午兩趟。大體推測,女人肯定趕不上最早的那趟,要是趕上的話,現(xiàn)在早就回了內(nèi)蒙啦。女人要是回的話,差不多坐了快中午的那趟。如果現(xiàn)在追,差不多能追上。兩個人沒吃別的,隨便喝了碗刀削面,就匆匆上路了。別看平常二平游手好閑慣了,關(guān)鍵時候,還是發(fā)揮了大作用。二平把摩托車騎得很快,都感覺飛起來啦。嗚嗚嗚,嗚嗚嗚的。坐在后面的紅旦一直喊著慢點慢點。

二平就罵了。

“日你媽的了,跑的是誰媳婦?日你媽的了,跑的是誰媳婦?”

二平的聲音出奇的大。

“你咋不早說?”

“啥?”

“你不是知道半夜跑了的?”

“這話說毬的,知道了還不告訴你!”

紅旦不說話了。

二平的右手使勁擰了擰。嗚……嗚。一陣轟隆隆的巨響過后,摩托車后面冒出一大團(tuán)黑乎乎的濃煙,就向前飛出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和林格勒。一路上,也沒看見個跑內(nèi)蒙的客車。二平還想著繼續(xù)往北,這時候的紅旦卻沒那個想法了。

“咋了?”

“不追了?!?/p>

“真?zhèn)€不追了?”

“不追啦!”

“日你媽的了,跑的是誰媳婦?”

二平又把這句話撂了出來。

“不對勁的哩!”

“啥?”

“總感覺哪不對勁!”

“咋了?”

“回!”

“不追了?”

“回!”

“日你媽的了,那是你媳婦呀?!?/p>

紅旦不說話了。

“你可要想好,不遠(yuǎn)啦,這都他媽的進(jìn)了內(nèi)蒙啦!”

“先回個再說。”

紅旦都這么說了,二平有啥辦法哩。真?zhèn)€就是說回就回。二平只能騎著摩托一口氣回了馬蓮村。經(jīng)過縣城時,停都沒停。紅旦的感覺沒錯,也不知道是不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亓思?,紅旦就看見女人好好地坐在炕上。好好的,一點毛病也沒有。好好的,身上啥也不缺。好好的,就像個瓷人人。坐在大炕頭,那個喜人的。哎呀呀。見了紅旦,女人突然就給笑了,笑盈盈的,那臉就像是一朵見了日頭的大朝陽花。真是失笑死個人啦。

紅旦又急又氣,眼睛紅紅的。

“夜兒個哪個啦?”

女人不說話。

“老子問你夜兒個哪個了?”

紅旦第一次跟女人發(fā)這么大的火。

“出去解了個手,我還能做個啥呢?”

“日哄人哇,你就日哄人哇!”

“我沒瞎說!”

女人不動聲色,比紅旦還有理。

“上個茅廁,你就上了一黑夜?”

“找不見路了。”

“那幾天不是能認(rèn)得哩?就夜兒個認(rèn)不得啦?”

“黑不隆咚的,我能看見哩?”

紅旦氣就不打一處來,手已經(jīng)伸上個了??墒牵诉@個時候哭了。他奶奶的,女人卻給哭毬啦。女人的眼睛濕濕的,有點泛紅。紅旦最見不得女人哭了。領(lǐng)回來時間不長也不短,紅旦對女人,那個疼呀愛呀的,就差含在嘴里頭了。別說動手打了,罵一句都舍不得。女人從來沒哭過,這還是女人頭一次哭哩。女人頭一次哭,紅旦受不了。紅旦圪蹴下來,點了一支煙,吸了兩口。煙霧之中,紅旦好好想了想女人的話。也對。領(lǐng)回來那會,除了村里頭擺宴席和人們見過一回,女人再也沒和村里頭人見過。女人愛干凈,又勤快,一直安安靜靜本本分分操持家務(wù)。自家院子都沒出去過幾回,別說整個馬蓮村了。紅旦呀紅旦,你真是撿了個大便宜,還瞎挑剔啥呢?

很快,紅旦又皺起了眉頭。

在馬蓮村,跑了女人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有?劉旺媳婦算是給馬蓮村開了一個頭。這是個壞習(xí)氣。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有第二個就有第三個。這種事情簡直簡不敢想象。劉旺媳婦是四川的,那年,劉旺花了一筆錢從人販子手里把媳婦領(lǐng)進(jìn)了馬蓮村。也就過了不到半年,就給跑了。跑的時候還把劉旺僅剩的幾百塊錢給捎帶著拿走了。你說說,這還像話哩?四川倒是遠(yuǎn)了,跑就跑了。話說回來了,那么遠(yuǎn)都想著要跑,別說近點的口外啦!柴源媳婦,就是口外領(lǐng)回來的,過了不到一年,時間也算長了,最后還不是跑了?王廣進(jìn)媳婦也是口外的,過了六年啦還要跑哩,你還能說個啥?這些個女人們呀,你還能說個啥?日他媽的了。還有好幾個哩,說出來都丟馬蓮村人的臉?,F(xiàn)在,誰能保證女人不跑?誰能保證紅旦的女人不跑?除非把她拴在紅旦的褲腰帶上,紅旦去哪,她就去哪。栓得他媽的緊緊的。日他媽的了。

紅旦不敢想。

不過,有了這件事,紅旦也算長了點教訓(xùn)。沒把女人拴在褲腰帶上,也差不多了。以前對女人,那是疼,是愛。那個巴結(jié)呀,馬蓮村的人們都說呢,紅旦在女人跟前,哪還有一點男人的樣子哩。軟的呀,窩囊的呀,真?zhèn)€就連一丁點脾氣也沒有。二平是這么說的,紅旦呀,該硬的時候硬,該軟的時候軟,人們就是個笑。都知道里頭的意思,也明白另外一層意思,紅旦這是給馬蓮村樹立了一個好榜樣。女人們都是羨慕,邊羨慕邊數(shù)落自家男人們的不是。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傊痪湓?,就數(shù)人家紅旦好哩??涩F(xiàn)在,不一樣了,紅旦還是疼,這種疼里和愛里似乎包含上了別的東西,總覺得心里怪怪的。不光心里頭怪怪的,嘴頭子上,也怪怪的了。以前個,疼起來收不住嘴的時候,沒個深淺,紅旦就喊個“親個蛋……哎……親個蛋”,現(xiàn)在張不開口了。想喊出來,卻咋也咋張不開口了。

唉……

紅旦不送水了,送水四處瞎晃悠,在家的時間過短,怕看不住。一不留神,送水的那點功夫,女人就給跑毬了。掃廣場還行,每次多了多了,也就一個小時,就是多去幾次罷了。沒個啥。女人對這些倒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可是女人的態(tài)度明顯發(fā)生了變化。最明顯的也就體現(xiàn)在兩件事情上,一個是家務(wù)活。平時個女人很勤快,里里外外拾掇,前前后后打掃,一看就是個俏媳婦,像個過光景的。現(xiàn)在好了,女人懶了。最明顯的就是體現(xiàn)在眼神里頭,連看紅旦一眼的意思都沒有。手也松了,家里頭的活一撂就是好幾天??膳说淖靺s忙起來了。在做啥哩?在磕葵花籽呢。而且不是一個人磕,跟馬蓮村好多女人們站在當(dāng)街磕呢。那些個女人們呀,見天啥也不干啥,就是站在當(dāng)街拉呱哩,就是站在當(dāng)街邊磕葵花籽邊拉呱哩。女人跟了她們,還能學(xué)個好?這個事,紅旦還沒怎么放在心上,主要是另外一個事,最讓紅旦揪心,簡直簡難活得厲害哩哇,咋弄也不行。說白了,就是晚上做那個啥。以前,剛領(lǐng)回來,女人對那個啥還有那么點拒絕,慢慢也就習(xí)慣了。紅旦呼哧呼哧一直使勁,女人動彈的呀,哪一回不是哇哇哇叫個沒完沒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女人不光不叫了,對紅旦還有了些抵觸。紅旦想起來的時候,女人總會拒絕,回回都有借口。剛開始紅旦還能忍了,忍了幾天了哇,后來就忍不住了。真的就憋不住了。

“咋地個啦?你咋地個啦?”

女人不說話。

“咋地了個?”

“沒個啥哇。”

“就瞎說哇你!”

“真的沒啥!”

“有啥瞞著我呢?!?/p>

“沒?!?/p>

“跟我說道說道?!?/p>

“真?zhèn)€沒?!?/p>

“說說哇?!?/p>

“沒有就沒有,你讓我說啥哩?”

猶豫了好長時間,紅旦終于開口啦。

“你是不是想跑哩?”

“啥?”

紅旦不吱聲了。頭早就埋在褲襠里頭了。

女人第二次逃跑肯定跟上一次紅旦說的那話有關(guān)系。紅旦后來才想起來。因為這個事,二平還罵了紅旦。二平說,你他媽腦袋里頭是不是裝了漿糊?是不是漿糊?你他媽咋能說那些個話哩?女人第二次跑了,紅旦并沒立刻去追,也沒進(jìn)那片樹林。女人是大白天跑的。紅旦早晨掃完廣場回了家,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和上一次不同,女人這次收拾了東西,也不多,但想一想,肯定是提前就準(zhǔn)備好了的。紅旦還是疏忽了。家里頭拾掇得干干凈凈的,女人卻給跑了??磥?,這一回女人早就準(zhǔn)備好了。紅旦找到鑰匙,把大立柜打開,翻了三四層衣物,摸摸索索,手就探進(jìn)了那個空煙盒,掏了掏,掏出了五百塊錢。還在。除了這五百塊錢,紅旦現(xiàn)在啥也沒有啦。攢的錢全花在娶女人上頭了,這還不說還欠著別人好幾千呢?,F(xiàn)在,就剩下這五百塊錢了,皺巴巴的五百塊錢。女人要是知道這有五百塊錢,說不定早就給拿走了。剩下的項鏈啦戒指啦,肯定全拿走了。

這一次是真的。

紅旦用手使勁掐了掐左胳膊上的肉。這一次絕對是真的。

紅旦并沒立刻追,也并不代表紅旦不去追了。這事情過了三天,紅旦就出發(fā)了。紅旦一個人出發(fā)了,和上次去領(lǐng)女人的時候一樣。

二平說:“紅旦這是憋不住啦,紅旦那個狗東西這是咋也咋憋不住啦。”

這是一句玩笑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也只有二平能這樣說敢這樣說。二平只說對了一半。女人這次跑了,給紅旦的打擊挺大,紅旦沒想到女人會跑。上一次可以說是紅旦疏忽了,白天忙白天的,晚上忙晚上的。實在忙得厲害哩哇。可是這次就不同了,紅旦看得緊緊的,女人還是給跑啦。日他媽的了。女人硬是在紅旦眼皮子底下給跑了。這還能行?紅旦看得那么緊,真是說不過去。紅旦忍不住這個。

沒用一個星期,紅旦就把女人給領(lǐng)回來啦。

人們說,還是紅旦日能。看看哇,跑了的還能又給領(lǐng)回來!

人們說,紅旦又能好好折騰折騰啦。

人們說,是哩哇,就是不知道這次紅旦咋看著女人呀!

有一個細(xì)節(jié)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女人回來的時候,臉上有幾個巴掌印,紅道道好幾條呢,簡直簡棱角分明。后來,二平問紅旦咋回事。紅旦不說一句話。二平就不再嬉皮笑臉了。二平已經(jīng)猜出來了。打女人,在馬蓮村這可是第一回。紅旦日能哩。還有一個更大的細(xì)節(jié)引起了人們的重視。紅旦和女人不是兩個人回來的,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孩子。

人們這樣問紅旦。

“回來啦?”

“回來啦!”

“咋多了個孩子?”

“女人跟前頭那個男人的?!?/p>

“……”

“從哪領(lǐng)回來的?”

“……”

紅旦不說了。

這次回來,安靜了消停了很長時間。日子還是一點一點往前走。女人領(lǐng)著孩子開始在馬蓮村里頭走來走去,這家串個門,那家串個門,拉呱拉呱,很快就和人們混熟了。

人們就說了。

“看看哇,像個過日子的啦?!?/p>

“看看哇,像個馬蓮村的媳婦啦?!?/p>

“看看哇,有個小孩子,就拴住了哇?!?/p>

人們這么一說,倒給紅旦提了個醒。雖然有個小孩子,可畢竟也不是自己的親骨肉,總感覺中間隔著一層什么。這么長時間了,跟女人弄那個啥也好多次了,咋不見女人有呢?紅旦對這些事情本就是個外行。隔行如隔山,一點也沒錯。紅旦就是個想,想過個想過去,越想越覺得這里面有問題。后來,實在忍不住了,就又問女人了。只是,紅旦這回留了個心,不能閃深踏淺的了。一閃深踏淺就傷感情。紅旦用了一個比喻句,說得就很含蓄了,都感覺不像是自個說的。

“種地好哩賴哩,都有個收成,咋回事?”

突突兀兀這么一句,女人有點懵了。紅旦正在抽煙,這句話有點沒頭沒腦。女人歪著眼睛掃了紅旦一下,猛然反應(yīng)過來了??膳瞬]明說。

“種子不發(fā)芽,跟地有啥關(guān)系哩?”

紅旦這是聽出來了。紅旦含蓄,女人也含蓄??墒桥说恼Z氣很堅硬,堅硬得不容置疑。

紅旦一下子軟下來了蔫下來了。

“種子不行?”

“你還以為啥呢?”

“我以為是地不肥沃哩。”

女人撲哧了好幾下,一把就將孩子給揪過來了。

“這叫地不肥沃?這叫地不肥沃?地不肥沃能有哩?”

女人的話說得紅旦臉紅得不行,紅旦就想找個地縫子,扒開,趕快往里鉆。自此以后再也沒有提這種事情。

孩子叫了個小虎。女人這么叫,紅旦也就這么叫。小虎其實不錯,人們說,小虎呀,越長越有點像紅旦了。尤其是那眼睛,小小的,窄窄的,笑的時候就瞇成了一條線,沒了。跟紅旦一樣樣的。小虎越長越像紅旦,這話可是說到紅旦心里去了。紅旦做個啥,也要帶上小虎。剛開始小虎不愿意,一直看他媽。女人似乎也有些不愿意,后來,女人就答應(yīng)了。小虎跟著紅旦,又開始拉水了。紅旦的那頭毛驢又配上用場了。和原先一樣,紅旦拉水還是在村外頭那口井,離村大概十來里地。從廣場回來,紅旦就帶著小虎拉水個了。小虎正是瘋玩的年紀(jì),坐在驢車上,看啥也好奇。把個紅旦給問的,就是笑,啥也說不出來。紅旦知道,就是啥也說不出來。

人們說,越來越像一對父子啦。

紅旦有自己的想法。是二平教給紅旦的。

二平這樣說。

“把孩子留在你身邊,你干啥,他就干啥。你到哪,他就跟著你到哪。說是帶著他玩耍,其實是對女人的間接性監(jiān)管。這樣一弄,你還怕女人跑了?孩子在你這呢,你還怕她給跑了?”

二平的話很有道理。關(guān)鍵是那個“間接性監(jiān)管”。說得紅旦一愣一愣的。

紅旦其實不太相信女人還會跑?,F(xiàn)在的日子過得多滋潤呢。一家三口,多好呢。紅旦還張羅著要送小虎去縣城上學(xué)呢。

下過第一場雪,女人還是跑了。

紅旦想都沒想到。

這是女人第三次跑了。不過,這次女人并沒跑多遠(yuǎn)。在樹林里的那條小路上,紅旦還是把女人給堵住了。女人一只手拎著一個包,另一只手拉著小虎。雪還在紛紛揚揚下,天地都是白茫茫的。整個樹林空蕩蕩的,除了干禿禿的樹,啥也沒有啦。吱一聲,吱一聲,偶爾會有鳥飛過。要是沒有雪,女人可能會走得快一些遠(yuǎn)一些。雪太大了,小路幾乎都封死了,厚雪差不多快上了腳脖子那了。再咋跑,也總會留下腳印的。要不是雪還在下,那就不是腳印了,而是一個又一個深深的白窟窿啦。可是這樣的天氣,女人還是選擇了跑。紅旦實在想不明白。

這一回,紅旦又動了手了。使勁扇了女人好幾個耳光。

“跑?這天氣,咋毬跑哩?”

女人不說一句話。

“跑?給老子說,咋毬跑哩?”

女人還是不說一句話。

“吃的不好,還是喝的不好?老子哪點對不起你了?”

女人差不多已經(jīng)快哭了,還是不說一句話。

不管紅旦罵啥,女人就是不說一句話。動手打更不行了,女人哭得很厲害。再說,在馬蓮村,動手打老婆可不是一個好事情。不光女人反對,連男人們也要反對呢。打老婆,只有軟了蔫了的男人才打老婆,只有沒出息的男人才打老婆,只有外面受氣的男人才打老婆。聽聽吧,這些話多不好聽。哪個男人愿意軟了蔫了?哪個男人愿意沒出息?哪個男人愿意在外面受氣?話難聽,可反映出一個道理,打老婆不對。很不對。

可是,現(xiàn)在,紅旦打了,而且還打得很重。有的人就猜測了,女人的最后逃跑和紅旦的動手不無關(guān)系。

事實上,紅旦就動了這一次手,再也沒有第二次。因為,女人沒給紅旦第二次動手的機(jī)會。

女人又跑了。

女人這次沒帶小虎。

這在馬蓮村也不奇怪。有幾個女人就把孩子丟下,跑掉了。孩子畢竟是個累贅。

女人這次選擇是在一個雪夜里。紅旦后來回憶,那夜的雪真大呀。大概是夜里三四點光景,紅旦又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剛開始以為是一陣風(fēng)呢,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女人出去了。紅旦摸了摸旁邊的蓋窩,小虎睡得正香,紅旦也就沒放在心上。盡管沒放在心上,可是后來,紅旦睡得并不好,翻過來調(diào)過去就是睡不著,總感覺空落落的。啥也沒個啥。沒過多久,紅旦還是一骨碌爬起來,走出了院子。

天雖然還沒大亮,可是因為白花花的雪,整個天地一片晴朗,看啥都清清爽爽的。

紅旦知道,女人又給跑毬了。

可是,這次,紅旦似乎并不著急。紅旦好像一下子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似的。站在大門口,紅旦抬起頭,雪片片很大,洋洋灑灑就掉下來了。紅旦伸出手,一瓣一瓣雪花靜靜落在手上,很快就一點一點消融,手上泛起來一片晶瑩的小水珠,露出了那些褶皺的條紋,黑黑的,深深的。受苦人的手就是個這。然后紅旦蹲了下來,用手捧起一團(tuán)雪,抹在了臉上。

真他媽的涼呀!

紅旦開始往樹林里走。紅旦知道女人剛走不遠(yuǎn),很快,紅旦就找到了女人的腳印。女人的腳印細(xì)長細(xì)長的,中間那收了回去,稍微有點彎,很好看。只不過雪片片很大,把女人的腳印埋了一部分,反而有些模糊了。紅旦給自己點了一支煙,順著腳印跟了上去。小路越走越窄,這條路,紅旦走過許多遍,可是這個雪夜,紅旦感覺自己走得有些艱難。這條路似乎又有些漫長了。沒用多長時間,借著雪的反光,紅旦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了女人。女人的背影在大雪之中有些紛亂迷離。紅旦沒有喊,沒有叫,只是踩著白花花的雪,一直尾隨。

除了咯吱咯吱的踩雪聲和雪花飄落的聲音,整個樹林再聽不到別的了。要有,也是絲絲涼涼的風(fēng)。

女人停住了。

女人沒有急急地往前趕,反而停下來了。

女人大概知道紅旦追上來了。

隔了十來米的距離,紅旦看著女人,女人看著紅旦。兩個人都沒說一句話。

紅旦一下子吞了好幾口煙,似乎是,給自己打打氣。紅旦把煙屁股彈進(jìn)了雪地,猛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紅旦看見女人的大紅圍巾早就被雪蓋住了,成了單一的白色。女人的嘴角、鼻尖、眼睫毛和兩鬢都掛了白白的雪,仿佛一個滄桑的老人。紅旦的心里一直有一個聲音,一直藏著一句話。紅旦開始往女人那邊走,紅旦走得很慢。這個時候,紅旦看見女人的眼睛紅紅的,似乎是淚花花,就那樣一下一下漫上來,然后往外涌動,白靈靈的,雪花一樣晶瑩。紅旦的心抽動了一下。紅旦的嘴張了張,想說什么來著,最后還是沒發(fā)出聲音。

女人突然一下子跪了下來。

女人撲通一下就給跪在了雪地上。

女人的淚刷刷刷就下來了。

幾下咯吱咯吱聲過后,紅旦的腳不動了。

雪還在下,整個樹林安安靜靜的。偶爾的一股冷風(fēng),吹動了那些干禿禿的樹。樹們抖動了一下,還是飄下來些白白的雪片片。沒有什么大鳥,連一只都看不見。倒有那么幾只麻雀,算不上群,也就十來只,跳躍著,蹦跶著,從樹上落在雪地中,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在尋找吃的東西。雪地上很快留下了它們淺淺的印痕。天似乎是大亮了,可還是看不見日頭,似乎是讓什么給擋住了。白花花的雪還在下,大地一片蒼茫。

紅旦一直往馬蓮村的方向走。

紅旦沒回頭。

紅旦并不知道女人跪了多長時間。

這件事情埋藏了很久,才被人們知道。剛開始人們還一直以為和上幾次一樣,紅旦沒追住女人呢。不過,這一次,紅旦也算是給馬蓮村開了另外一個先例。以前,馬蓮村也有女人丟下孩子跑的,只不過那些孩子都是和馬蓮村的男人們生的,畢竟也算是馬蓮村的血脈了。現(xiàn)在好了,紅旦撫養(yǎng)了一個女人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這絕對是先例。也有的人勸紅旦,再去找找女人,反正不遠(yuǎn),上一次不就領(lǐng)回來啦?再說啦,小孩子也應(yīng)該知道點啥哩哇。紅旦不聽,誰勸也不聽。

連二平也不對這件事情說什么了。

這件事被時間漸漸淹沒。

還好,人們只說一句話。

不多,就一句話。

“日你媽的了,看看哇,還是人家紅旦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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