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老友野夫攜他編劇的新片《1980年代的愛情》到長沙開發(fā)布會,我自然要義不容辭地當站臺嘉賓。對談時,野夫說起他們那代人的愛情啟蒙,是現(xiàn)在的小年輕們匪夷所思的:野夫的父親是工廠里的干部,抽屜里塞滿了小青工的各式檢討書,尤以作風問題檢討為多,野夫剛發(fā)育時,就去翻這些檢討看,那幾乎是民間春宮小說征文大賽,盡寫如何在樹林里撲倒妹子,如何在機器后面猛啃妹子,那一霎,他發(fā)現(xiàn)自己長大了。
現(xiàn)在的飽漢哪知餓漢的滋味。我是在80年代開始發(fā)育的,比野夫稍好,但啟蒙讀物也幾乎沒有,偶爾的幾部小說,譬如《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蕩蕩》,我又看不懂。吾友魏寒楓的性啟蒙,是去撕法院的布告塞在枕頭下,半夜秉燭研習張犯王犯是怎么欺侮婦女的。幸虧我們這代人在最關鍵的歷史關頭,躬逢了三級片勃興的盛世,若是沒有那些片中導師,我們或許至今不知如何向姑娘們下手,即便被推進了優(yōu)衣庫的試衣間,也定然呆若木雞。是的。木雞。硬但不會動的木雞。
師傅,在我們的人生中,是一個重要的名詞。我們會在今世碰到一些人,他們無私奉獻的傍身技藝,像乳汁一樣哺育著我們。有時,即使他們什么都沒教我們,我們依然能突飛猛進,這同樣是良師。我的廚藝還不錯,大概達到了農(nóng)家樂級別,哪天去開一家蒼蠅館子是不成問題的,這手藝是在北京工作時練就的,雖然沒有任何廚師指導過我,但全北京的廚子做菜都一樣的難吃,我一怒之下決定自己做飯,然后,一代廚神就橫空出世啦。如今我每次炒完最后一個菜,都會朝北邊鞠躬致敬。
說師傅,誰是師傅?我覺得,最容易相輕的行業(yè),一是文人,二是廚師。最近有新聞說,在遼寧的某家飯館,食客點了毛氏紅燒肉,恰好湘菜廚師休班,于是遼菜廚師代勞,川菜廚師就在一邊指手畫腳說你這辣椒放少了叫什么紅燒肉啊。雙方打了一架,遼師大勝,這是應該的勝利,因為正宗湘菜紅燒肉是不辣的,若是那川師打趴了遼師,少不得喜氣洋洋地往鍋里撒一大把花椒,屆時食客們不覺肉香,只覺肉麻。
宗師是怎么煉成的?自然是拳頭煉成的。當師傅的基本標準,是藝高人膽大,前陣子中聯(lián)航的兩名飛行員在萬米高空上互毆,副駕駛被揍得頭破血流,這說明民航界在人才選拔上還是很火眼金睛的,能做正駕駛的人,一定比副駕駛厲害。話說聯(lián)航的航班我也坐過一次,幸虧沒碰到這么精彩的打戲。最為跌宕起伏的人生是這樣的:當你在航班上假寐,貌美空姐忽然在你身邊吹氣如蘭,你睜眼,望見她那雙哀怨得近乎曠婦的大眼睛,渴望地盯著你,你直覺有故事要發(fā)生了,果然,她悄悄地問:先生,您有飛行駕照嗎,我們的正副駕駛剛才打架,倆人現(xiàn)在都暈過去了……
師傅這個字眼,似乎正在漸漸遠去,皆因如今的許多行業(yè)日新月異,老革命完全解決不了新問題,后輩們只能自己趟路。誰會教你做電商、運營微信公號?只有同行借鑒,再無薪火相傳。高科技會淘汰一切師傅:當我還在用文字給后生們性啟蒙時,加藤鷹已經(jīng)用影像去啟蒙了,而充氣娃娃出現(xiàn)后,一紙使用說明書就足以讓我和加藤鷹下崗;以后3D技術日益發(fā)達,打印各款美女易如反掌,你家里那個整天嘮叨的黃臉人生女導師也可以下崗了;再往后,智能機器人將替代人類,你買個電動娃娃,每天只需充一次電,她甚至可以站街拉客養(yǎng)活你,而且可能不違法(人和機器纏綿難道不行啊),到那天,千百年來歷史最古老的師傅——老鴇,亦將含恨隱退于人世。
師傅只為有機緣的人而出現(xiàn)。像我至今搞不懂相對論和“薛定諤的貓”是啥意思,你找一百個物理學家給我補課都沒用。我也搞不懂中國的股市是啥意思,不會炒,再說炒股哪有師傅,只有尸浮。我惟一覺得自己能給別人當師傅的領域,是教老外漢語,但當我看到一些網(wǎng)友給老外出的測試題,頓時覺得自己水平低到了塵埃里,這些翻譯題包括:三姨媽說二姨媽的大姨媽一直沒來;老四看見老三的老二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