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杜梨
拿破侖的飲食喜好,完全反映出一個粗線條軍人的作風。
英國作家奧威爾在《通往維根碼頭之路》里說,當他還是學校里面的一個小男孩時,有個講師每個學期都會就過去的著名戰(zhàn)役做一次精彩的講座,他喜歡引用拿破侖的名言“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原文:An army marches on its stomach,)在講座的最后他會突然問學生們,“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孩子們要大聲回答道“食物!”而如果沒這樣做的話他就會很失望。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是一句古老的格言。其源頭多種多樣,有人說是腓特烈大帝也有人說是2世紀的羅馬醫(yī)生克勞迪亞斯-蓋倫。估計很多軍事家都會或多或少的說過這個意思,不過并沒有記載表明拿破侖說過這句話,即使說了也是打了白條,拿破侖盡管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軍事將領之一,但卻意外地對軍隊的食物供給不甚上心。拿破侖在紙上為他的大軍團配給了足夠多的口糧:“湯、煮牛肉、烤肉和蔬菜,不配給甜食”,但因為糟糕的路況和天氣,供給車隊在趕赴軍營的路上困難重重,無法及時抵達。
士兵:饑餓致死
在意大利戰(zhàn)役——這場27歲的拿破侖以寡敵眾、擊敗奧地利及其盟軍并以此揚名天下的戰(zhàn)役中,他所率領的43000人沒有軍餉,沒有軍糧,沒有飼料,沒有鞋襪,沒有衣服,沒有營帳,沒有扎營家具,沒有運輸工具,饑餓的軍隊到處搶劫和偷盜,搜刮了田地,掠奪了鄰近村莊,這種軍事行為在當時非常普遍。
在拿破侖軍隊打最冷和最熱的兩場仗——在埃及和在俄國時,沒有糧草就沒那么輕松了。1798年,拿破侖被任命為東方遠征軍總司令,5月出征埃及,希望借此切斷英國和印度的生命線,進而擴張向東方的勢力。法國在極短的時間內和隱蔽的情況下開始了1798年對埃及災難性的出征,他們甚至都沒時間給士兵發(fā)放水壺。因此,五萬五千名精兵不得不裹著厚厚的歐式服裝和笨重的鎧甲,連著三天在亞歷山大港到開羅的滾燙沙漠里艱難行軍。不少士兵想到他們不久后也能像在意大利那樣搶掠,就把那些硬邦邦的干糧扔了。一些士兵死于中暑和缺水;至于其他人,則被饑渴、沙塵暴和貝都因人的襲擊逼得快瘋了,恨不得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當軍隊終于抵達水草豐美的尼羅河,士兵們早已躁怒到了極點,開始大肆燒殺搶掠。
盡管在供給問題上有這么慘痛的教訓,拿破侖還是在第二年開始了從開羅到敘利亞的十日出征,這次比埃及戰(zhàn)役更加無謀。歷史重蹈覆轍,依舊沒供給足夠的食物。一位中士說,駱駝載著的羊皮袋盛裝的水“熱烘烘的,又難喝又臟,和修鞋匠桶里的水一樣”。士兵開始陸續(xù)自殺,這種悄無聲息的潰敗殺掉了三成的人。絕望的士兵挖海酢漿草吃,吃后還會身染痢疾。到了敘利亞,瘟疫正等著他們。之后,在阿卡港(現在位于以色列)的一個不大卻棘手的要塞,奧斯曼—英國聯盟讓拿破侖第一次嘗到了敗北的滋味,并迫使他撤退。
同樣的慘劇在1812年的對俄戰(zhàn)役中再次上演。與其說大軍團是因為哥薩克人覆滅,不如說是在饑寒交加的威逼下覆滅。 拿破侖完全低估了調動如此龐大、人數眾多的部隊,橫越俄國龐大領土的困難程度。他的部隊馬上就開始食用他們所攜帶的口糧,并且四處游走尋找補給品。他們只發(fā)現極少的補給,而且還有許多人碰上烏克蘭的兇狠鄉(xiāng)下騎兵——哥薩克人,結果不是被殺就是被俘。俄羅斯的惡魔還有嚴寒,氣溫降到零下20度。馬匹在冰上滑倒而摔斷了腿不得不被射殺。士兵們因饑餓及寒冷而倒斃于路旁。所有自莫斯科偷出的珍寶——黃金、白銀、繪畫、珠寶、燭臺、圣像以及華麗的十字架,皆被丟棄在路邊,不協(xié)調地陪襯著尸體與棄置的大炮。拿破侖的五十萬大軍出兵攻打沙皇,不到一萬人保住性命。
作家奧威爾有一個觀點,他認為食物改變了戰(zhàn)爭,例如一戰(zhàn),如果沒有發(fā)明罐頭食品就絕對不會發(fā)生。奧威爾說,后勤的改進極大延長了戰(zhàn)爭的時間,也擴大了戰(zhàn)爭的規(guī)模,古希臘時代那些著名的戰(zhàn)役,馬拉松等都是在一天或者幾個小時之內就結束了。他肯定是沒看過拿破侖的傳記。
皇帝:軍人作風
而拿破侖本人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挨餓的,近期的法國歷史學者安德烈·卡斯特羅在《拿破侖》一書中寫到,饑荒時期,拿破侖每日就餐依然享用“白面包、香貝丹紅酒、牛肉或羊肉,還有他最愛的黃豆或扁豆配飯”。但是男仆康斯坦說,他那位會暴脾氣主人,吃得和普通士兵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的確,拿破侖稱不上是什么熱愛美食的饕客。他常漏吃一兩頓飯,只在餓的時候才吃飯——要吃的通常是他應相當喜歡的烤雞。在巴黎,拿破侖的杜伊勒里宮廚房為了應付他那不知什么時候就會鬧的餓,雞總是在架上烤著的。拿破侖喜歡的烤雞,名為“馬倫哥燉雞”(Chicken Marengo),一道味道濃郁的意大利菜。這道菜背后更有一段傳奇故事。
話說1800年夏天,拿破侖出兵意大利北部邊境的奧地利領土,其軍隊穿越山路崎嶇、地形險要的阿爾卑斯山,在馬倫哥這個地方遭敵逆襲。在一天的酣戰(zhàn)之中,一度勢危,后來才轉危為安,取得關鍵勝利。拿破侖認為這是他戎馬生涯中的一次重要勝利,奠定了他的霸業(yè)。
當時的隨軍廚師杜南(Dunand),知道拿破侖上陣前從來沒心情吃東西,打完仗后卻要立即大快朵頤。但山野之上好食材難求,加上杜南知道主人的脾性,便按急就章,找來一些野味,首先是一只野雞,忙亂到以軍刀斬件,以橄欖油煎之,再以西紅柿、洋蔥、蒜頭、香草,以及拿破侖酒瓶中的白蘭地酒來調味,再伴以煎蛋、河中找來的小龍蝦,再以配給普通士兵的碎面包伴食。
這樣的一道菜,美食家可能覺得食材“風馬牛不相及”,并不協(xié)調,但不料,拿破侖卻大贊好吃。此之后,拿破侖每次打完仗后,都要吃這道菜。但后來有人指出,拿破侖鐘愛這道菜,恐怕并不是因為它真的很好吃,而只是覺得它“彩頭”好,為他帶來好運,讓他打勝仗而已。
拿破侖的飲食喜好,完全反映出一個粗線條軍人的作風,他的男仆所寫,“吃相遠稱不上優(yōu)雅,比起刀叉或勺子,更常用手直接進食”。他也沒有能辨識上等紅酒的靈敏嗅覺,反而對摻水的香貝丹紅酒極為滿意。在布倫駐扎時,拿破侖曾在餐桌上問一位元帥對這種紅酒的評價,元帥委婉又直率的回答讓皇帝和其他客人都忍俊不禁:“還有更好的”。
拿破侖被終身流放到圣赫勒拿島后才似乎開始沉迷于就餐儀式。在圣赫勒拿島上,他作為英國的囚徒,每晚由一位衣著正式的管家服侍用餐,并宣布“陛下用餐”。仆人用稀罕的瓷盤和銀盤上湯、主菜、烤肉、配菜和甜品,一小群著全套制服的軍官攜同他們著低領禮服的妻子圍著拿破侖,拿破侖就這樣扮演著已不再的皇帝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