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給側改革指的是提高經濟體供給能力和效率的改革,包括降低企業(yè)稅負、減少生產領域的交易成本、促進投資者更有效地進入各生產領域。中國經濟需要供給側改革,這一點經濟學界有基本共識,筆者2008年就提出“滯脹風險呼喚以改革為核心的新供給學派”。當前中國表面上看產能過剩嚴重,但作為大國,潛在需求仍然巨大,潛在的短缺仍然不少,需要在供給側下功夫,挖掘增長潛力。
最近一段時期以來,供給側改革多次被國家決策層提起。那么,什么是供給側改革?中國經濟為什么需要供給側改革?十三五期間供給側改革最有可能的幾個發(fā)力點在何處?顯然,這些問題值得仔細分析。
什么是供給側改革?
供給側改革是針對需求管理而提出的宏觀經濟學的政策概念,其產生于上世紀80年代之初,西方發(fā)達國家經歷了二戰(zhàn)后幾十年的凱恩斯主義的宏觀經濟政策之后。
供給側管理的概念批判了凱恩斯主義所提倡的總需求管理。凱恩斯主義的主張非常簡單,那就是通過政府擴大財政赤字的方法擴大財政支出,刺激經濟中的消費和投資,也就是說想方設法增加對企業(yè)產出的需求。這種凱恩斯主義的主張通常被稱為總需求管理,所以有人并不夸張地講,整個宏觀經濟學的起源是凱恩斯主義,就是總需求的管理,因為在凱恩斯主義提出之前,經濟學的基本理念是供給和需求是匹配的,市場是自動均衡的,因此宏觀只是微觀的加總,沒有必要專門研究宏觀經濟學。而凱恩斯認為,從單個企業(yè)來看極為理性的決策上升到整體經濟層面卻往往不合理,從整體層面上看,市場會出現產能過剩、需求不足的格局,因此有必要專門研究宏觀經濟學,而政府的一項重要政策和發(fā)力點就是想方設法解決有效需求不足的問題。
供給學派興起于上個世紀80年代的英美,其出發(fā)點是徹底批判凱恩斯主義。在經濟學研究領域,供給學派是從理性預期學派開始的。他們認為,包括企業(yè)和消費者在內的微觀經濟體,會對政府的各種宏觀政策作出理性的預期,并采取對沖措施,最終使得政府的總需求管理政策化為無效。這一論據最巧妙的構思,是哈佛大學羅伯特·巴羅教授(Robert Barro)所反復論述的“李嘉圖等價”,那就是,當政府試圖通過減稅刺激家庭消費時,家庭的決策者會理性地判斷這種措施會帶來財政赤字,而財政赤字將會在自己未來的經濟生涯中被政府的加稅行為所彌補,或者由自己的子孫付出更多的稅費來彌補,因為羊毛出在羊身上,因此,消費者會更加理性地減少今天的消費而增加儲蓄,為政府未來加稅提前做好準備。
在經濟政策層面,英國的撒切爾夫人、美國的里根總統在競選中起用了一大批保守經濟學家,其中包括哈佛大學的馬丁·菲爾斯坦教授(Martin Feldstein)以及當時從斯坦福大學博士畢業(yè)不久的年輕經濟學家拉弗(Arthur Laffer)。他們極力主張政府應該減輕對市場的干預,且為企業(yè)松綁、減少稅收,以增加有效供給,而經濟由此自然會變得更加活躍。
當時,拉弗為了給那些不諳經濟學理論的媒體記者解釋自己的經濟學思想,在一家餐廳的餐巾紙上隨意畫出了一條倒U形曲線。這條曲線說的是,當稅率很低時,適當地提高稅率會提高總稅收;而當稅負已經很高時,提高稅率反而會導致偷稅漏稅,最終政府的總稅收會下降,這就是著名的拉弗曲線。拉弗本人后來也成為里根總統經濟政策顧問委員會委員。
綜上所述,起源于英美的供給側管理指的是設法降低企業(yè)稅負,幫助企業(yè)更高效率地運行,以及投資者更有效地進入各種投資領域,減少生產領域的交易成本,以此提高總體經濟效率和活力的一系列經濟政策。
筆者在2008年就提出“滯脹風險呼喚以改革為核心的新供給學派”(詳見本專欄2008年8月號文章)。這一文章的核心觀點是,在2008年整體經濟受到沖擊的情況下,政府應該采取各種措施提升企業(yè)效率,來應對即將爆發(fā)的金融危機。七年之后重讀該文,筆者仍然堅持其中觀點,那就是中國經濟仍然需要供給側的改革,也就是需要中國特色的供給學派。
為什么中國經濟需要供給側改革?
其中根本的原因是:中國經濟當前的核心問題仍然是發(fā)展的問題,而并不是短期的宏觀調控問題。為什么這樣講?因為中國經濟從整體上講仍然有巨大的發(fā)展?jié)摿?,中國人均GDP僅為發(fā)達經濟體美國的20%,中國存在著大量沒有得到滿足的基本需求,有大面積的經濟不發(fā)達地區(qū)。以中部省份安徽和江西為例,這兩省緊鄰經濟發(fā)達的江蘇、浙江和福建,但人均GDP還不足這些發(fā)達地區(qū)的一半。而中國經濟作為大國經濟,不應該出現實質性的資本和勞動力要素跨省流動的困難,因此,安徽、江西等省份應該有巨大的增長潛力。
反觀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它們與發(fā)達國家的差距仍然很大。以廣東為例,部分地區(qū)已經實現從生產鞋帽到生產無人機、高鐵零部件等產業(yè)升級的飛躍,其潛力也是巨大的。因此,當前,尤其是十三五期間,中國經濟的根本任務是想方設法提升供給量。
我們也可以換一個角度來談這個問題。雖然中國經濟中存在過剩產能的問題,但更根本的問題是,我們的生產側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并不能提供百姓需要的很多產品。這種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說,中國每年有1億人次出國旅游,每人在海外的平均購物金額是5000美元,很多人到鄰國去搶購中國本可以生產的產品,這就證明很多消費者的需求沒有得到國內供給的滿足。比如說,中國的養(yǎng)老需求十分巨大,但目前缺乏高質量的、值得信賴的養(yǎng)老機構;中國消費者對于健康食品的需求也是巨大的,這就導致二胎政策剛剛放開,消費者已經在海外瘋狂購買奶粉。再比如說,中國百姓當前對于公共交通和環(huán)境治理的需求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但是由于各種政策的缺位,主要城市的公共交通仍然非常擁擠,北京的地鐵一號線目前在高峰時期擁擠不堪,乘客往往需要等待2-3班車才能擠上地鐵。
凡此種種都表明,中國經濟當前仍然面臨著一個潛在的供給短缺的局面,雖然公開的短缺已經不存在了。這需要我們在供給側下功夫,需要一批企業(yè)能夠盡快地進入相關領域,為社會提供相關的產品。
中國需要什么樣的供給側改革?
中國需要什么樣的供給側改革?十三五期間供給側的改革任務可謂相當繁多,這也是經濟增長的潛力所在。從大的方向來講,需要進行三類供給側改革。
第一類,加快生產側的新陳代謝,淘汰落后產能,促進新產能的進入。以鋼鐵行業(yè)為例,這一行業(yè)雖然有10萬億的生產能力,產能嚴重過剩,但我們的產能卻是低端的、黑色的、污染的,急需政府采取積極措施包括補貼政策,加快淘汰一批高污染、高能耗的產能,尤其是北京附近的一些產能,東北包括鞍山一帶的部分產能也應該逐步淘汰。
通過淘汰這部分產能,將使得鋼鐵的價格有所回升;此后,政府通過一定的鼓勵政策,可以使沿海地區(qū)建立一批現代化的、主要依靠從國外進口鐵礦石和煤的新型鋼鐵產能,這就保證了生產是干凈的、清潔的。當前,國際市場的煤和鐵礦石價格往往比國內低一半,如果能夠更好地利用國際市場,鋼鐵行業(yè)的利潤也可大幅提升。將鋼鐵等重化工業(yè)布局在沿海一帶,也使得中國能夠更好地實施一帶一路等發(fā)展戰(zhàn)略,當未來印度等國家經濟起飛之時,由于其基礎設施建設和工業(yè)化能力遠遠不足,我們這些現代化鋼鐵廠正好可以把大量的產品銷售到這些地區(qū)。如此,中國一大批城市將重現藍天白云,因為城市空氣最大的污染源就是周邊的重化工業(yè);同時,也能讓一大批事故頻發(fā)的煤礦和鐵礦得以關閉。
為什么要關閉一批煤礦和鐵礦?這是因為中國經濟經過了30多年的高速發(fā)展,勞動力成本已經不斷上升,社會對勞動者的尊重和對生命的珍惜程度日益提高,而國內的礦山往往生產成本極高、需要極大的勞動力代價,中國的經濟結構調整本身也要求我們的礦業(yè)進行調整。
第二類供給側改革的發(fā)力點是,想方設法為百姓提供一大批到目前為止尚且短缺的基本產品和服務,這其中一大部分是公共產品。比如,公共交通和城市的基本設施服務現在仍然不足,即便是建成的地鐵、地下設施也遠遠不能滿足百姓的基本需要。在這方面,政府必須擔當起不可推卸的責任。公共產品主要靠政府提供,這一點必須高度明確。筆者在不同的場合反復呼吁,應該通過降低融資成本的方式來為這些公共產品的提供創(chuàng)造條件。具體說來,應該在中國建立若干個公共基礎設施投資基金,其功能類似于世界銀行,一方面由政府擔保發(fā)行相關的債券,另一方面基于社會效益精心選擇公共產品。中國政府擔保的主權債務目前在國際上極受歡迎,這也是人民幣國際化最重要的戰(zhàn)略舉措之一。
在養(yǎng)老、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等方面,社會的需求日益高漲,政府也應該想方設法,放寬準入,提供相應的優(yōu)惠條件,幫助潛在投資者盡快進入這些領域。同時,近期物業(yè)管理也成為一批新興企業(yè)重要的投資方向。相關的投資不僅能夠帶來新的增長點,也能切實帶來百姓生活質量的提高。
第三類供給側改革的發(fā)力點是,一定要想方設法利用好新型技術,尤其是互聯網技術,由此改善相關產業(yè)的業(yè)態(tài)?;ヂ摼W帶來的不僅是新技術,更重要的是一種新的生產關系。在互聯網領域,通過讓交易雙方直接對接,能夠帶動參與者的迅速甚至指數型上漲。以城市出行為例,有了互聯網工具,交易雙方能夠很快達成協議,乘客也可以很方便地獲知司機過去有沒有出現過投訴事件、是否安全等信息,而不需要出租車公司等機構設立投訴機制。這種互聯網機制實際上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類似“人民戰(zhàn)爭”的網絡,使得傳統上難以改變的舊管理模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政府應該擁抱這種新的互聯網技術,以此為推動力來改造相關領域。出租車行業(yè)如果能夠改善,就能夠帶來更多的就業(yè)、更多的百姓出行便利,促進經濟的發(fā)展(詳見本專欄2015年7月文章《互聯網+的最大發(fā)力點應該是推進改革》)。與此類似的是互聯網金融和其他互聯網服務領域,政府應該抱持試驗和開放的心態(tài)加以引導,幫助市場逐步形成和完善。
總之,加快供給側的改革,十三五期間中國經濟將出現一批新增長點,中高速增長將重返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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