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尚尚 乙常青

“錯怪"，就是不該責怪而責怪。古詩歌中，往往運用“錯怪”這種看似逆情悖理的寫法，來傾吐人物內(nèi)心的強烈情感，抒發(fā)詩人胸中郁積的忿懣。

“錯怪”表愛情?！按蚱瘘S鶯兒，莫叫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金昌緒《春怨》）這個女子因懷念在遼西的丈夫，期望在夢中相遇，傾吐別后衷情?？擅缐艟贡磺宄康狞S鶯啼鳴聲驚醒了，所以她滿腔惱怒把黃鶯從樹枝上趕走。對她來說美妙的鶯歌已成為討厭的噪音。這一“夢”一“打”，將少婦的內(nèi)心活動刻畫得惟妙惟肖，真實感人。

“不喜秦川水，生恨江上船，載兒夫婿去，經(jīng)歲復經(jīng)年?！保▌⒉纱骸读_歌》）夫婿的離去，夫婿的一去不歸，是夫婿的事，這與水和船毫無關系，她卻去恨江中的水，水上的船，恨它“載兒夫婿去”，這是沒有道理的。然而正因如此，才足以說明她對丈夫的忠貞，同時也反襯“夫婿”一去不歸，未免太無情了。這種委婉含蓄的寫法，把纏綿的情怨，脈脈的相思傾訴于字里行間，頗能引起人們的同情。

“錯怪”抒鄉(xiāng)情。 “客心爭日月，來往預期程。 ?秋風不相待，先至洛陽城。”（張說《蜀道后期》）詩人思鄉(xiāng)心切，沒能按期歸鄉(xiāng)，于是便錯怪于秋風，怨秋風不等待自己，而秋風按期而起，是不會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zhuǎn)移的，詩人怨其“不相待”，看似不合乎事理，卻使感情的抒發(fā)更為獨特、感人。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極天涯不見家。已恨碧山相掩映，碧山還被暮云遮。”（李覯《鄉(xiāng)思》）詩人寫游子望鄉(xiāng)，因碧山暮云遮掩了望鄉(xiāng)的視線而錯怪于碧山暮云，以此抒發(fā)了深沉真摯的懷鄉(xiāng)之情。

“長擬求閑未得閑，又勞行役出秦關。逢人漸覺鄉(xiāng)音異，卻恨鶯聲似故山?！保ㄋ究請D《漫書》）詩人離開家鄉(xiāng)，感到異鄉(xiāng)的語言和故鄉(xiāng)的語言差別越來越大，唯有鶯兒的啼叫和故鄉(xiāng)山中的鶯啼極其相似，因而觸起鄉(xiāng)思。詩人恨鳥不改“鄉(xiāng)音”，其實是恨人改了“鄉(xiāng)音”，把聽不到“鄉(xiāng)音”之恨，移到不改“鄉(xiāng)音”的鳥身上，使所抒之情更曲更深。

“錯怪”傳愁緒。“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保ㄌ啤べZ至《春思二首》其一）詩人不說自己愁重難遣，而怨東風冷漠無情，不說自己度日如年，而怨春日惹恨，把恨引長?？梢姟俺睢?、“恨”已深植內(nèi)心。這里，一個錯怪于東風，一個錯怪于春日，將內(nèi)心深處無從發(fā)泄但又到處想發(fā)泄的“愁”與“恨”一下子發(fā)泄了出來。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保f莊《臺城》）“無情最是臺城”，面對十里長堤，堆煙楊柳，詩人將朝代興廢的感慨與亡國之憂的傷痛一下子全都撒在了柳樹的身上，錯怪其不解人意，錯怪其不管興衰，依舊抽枝發(fā)芽，依舊裝點繁盛。

“錯怪”達親情?！稗D(zhuǎn)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蘇軾《水調(diào)歌頭》）月有陰晴圓缺本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它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可詩人因中秋思念弟弟蘇轍，才遷怒于月亮不該在自己與家人長時間分別之時團圓。“遷怒”表達了強烈的思親之情。

“錯怪”寫離情。 “斷角斜陽觸慮愁，亭前搔首日悠悠。世間最有蟬堪恨，送盡行人更送秋?！保ǚ冻纱蟆肚锵s》）長亭送別，本已愁苦;斷角斜陽，更添離亂。詩人對日搔頭，惆悵滿腹，正無處發(fā)泄，偏巧蟬聲響起，撩亂人心，于是怒氣盡遷。“世間最有蟬堪恨”，“恨”什么？恨蟬兒不知離別之苦，恨蟬兒不知依依之情，恨蟬兒不懂惜別后不會再有“大好秋色”了。錯怪于蟬，以此表達惜別時依依不舍之情和推想惜別后不再有“大好秋色”的惆悵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