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東

小時候，每年點種玉米的季節(jié)我都會跟隨去田地幫母親一把?，F(xiàn)在想來，年少時和玉米有關(guān)的課程鮮亮地點燃了我對世界的一些認識。

母親用鋤頭在松軟而又有些泛潮的麥壟與麥壟的空隙間刨出一個個小坑，我的任務(wù)就是把精挑細選的玉米粒丟在小坑里。我捏起一粒飽滿的種子穩(wěn)穩(wěn)地放了進去，母親說應(yīng)該多下兩粒。我本能地認為這選好的種子一粒定會生出一棵可人的秧苗來，于是就在心里埋怨母親不會精打細算、多慮。母親見我遲疑不定的樣子，道：“不要對一粒種子寄予太多的希望。你得想著土壤里有什么蟲子聞到玉米粒的香味有可能將其吃掉，還應(yīng)該想到由于種子本身存在的某些原因使它最終無法完成自己的萌芽。如果這粒種子遇到這類不幸，又沒有別的種子在坑里存在，那么當(dāng)別的坑中長出苗來的時候再想著去補種往往會失去種子出芽的最好時機。所以多下兩粒的話，除了一些不測之外，總還有那么一粒籽會隨了人的心意的。”

是啊，未來的事情很難讓人摸得準(zhǔn)。我們唯一能做的事除了對于期待中的事物不要一廂情愿，而且還要把可以預(yù)料到的情況也考慮進來，這樣的話，我們在現(xiàn)實面前的局促不一安定會減少一些。

母親用鋤頭刨的坑與坑之間的距離很是寬綽，我就埋怨母親為何不把距離縮短些，短了可以栽得密一些，種得密不就可以大大增產(chǎn)嗎？母親看了看腳下自己留出的空間，又看了看迷惘的我，認真地說道：“種玉米時如果留的空隙小，不但不會增產(chǎn)反而會減產(chǎn)哩。”我聽了更是一頭霧水。母親一邊用鋤頭趕著腳下的活兒，一邊又接著說：“留出足夠的空間是為了讓風(fēng)和陽光自由穿過莊稼的壟和趟。所有的莊稼都離不開風(fēng)和陽光，尤其是玉米這種莊稼，到生長的后期要靠風(fēng)來傳送花粉的。種得過密，它的莖干就難長粗壯，難以很好地傳粉，結(jié)出的玉米棒子也就難盡人意?！?/p>

一直在想，在人生的追求和心靈的原野上，不是也需要留有足夠的空隙和余地嗎？如若不然，生命的陽光和空氣怎能輕易透進來呢？

當(dāng)玉米長到高出腳踝的時候，我又和母親站在了玉米地里。任務(wù)是將一個坑里多余的苗兒剔除，保證每一個坑里只留一棵?？粗r嫩蔥翠的玉米苗，覺得輕易拔掉一棵都顯得過于殘忍，所以我站著遲遲不下手。母親已經(jīng)把我甩了好遠，當(dāng)我把內(nèi)心的想法給母親講了后，母親就笑了：“傻孩子，在同一個坑里點下的種子雖然都長出了地面，但是有的天生瘦弱，不壯的苗兒抗病能力自然就弱。為了給強壯的秧苗營造更好的生長空間，它只能承擔(dān)被拔掉的命運?！蹦赣H講完后長噓了一口氣又伏身而作了。

我用顫抖的手把那柔弱的苗兒只輕輕一捻，它就斷了。在苗兒脆響著倒下的那一刻，我分明感到生命的脆弱和生存的殘酷。同樣的起點，卻有著不一樣的命運。優(yōu)勝劣汰原本就是不變的生存準(zhǔn)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