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越
1983年出生的九夜茴笑稱自己是個“喜歡寫故事的中年婦女”,但乍一看,她依舊一副小姑娘的樣子:化了淡妝的娃娃臉,微卷的短發(fā),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工作人員都說:“九姐的娃娃臉太討巧了,越長越年輕!”
算一算,引領(lǐng)青春文學潮流的80后作家都已經(jīng)30多歲了,而今大部分人走上了轉(zhuǎn)型之路。2005年,九夜茴開始在天涯論壇上發(fā)表青春小說,十年間,她成長為青春文學的代表作家,“匆匆那年”四個字也幾乎成為了“80后”共同記憶的代名詞。歷時五年,一部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的青春成長史詩《曾少年》在今年8月問世了,這也是她的青春文學封筆之作。九夜茴說,“我想寫的關(guān)于青春的事情基本上寫得差不多了,我想先停一停,沉淀一下自己?!辈贿^她一時半會兒還停不下來,九夜茴是作品被影視改編最多的一位青春作家,雖然小說收官了,接下來的編劇工作讓她依舊無法遠離青春文學。
太陽宮就是離太陽很近的地方
小說《曾少年》里的一對發(fā)小兒謝喬和秦川生長在老北京的大雜院兒里,還未出生時,他們就隔著媽媽的肚皮戰(zhàn)斗,開始了相互糾纏的成長歷程。九夜茴回憶說:“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我的大腦會不停地搜索曾經(jīng)那段歲月的畫面和一些記憶碎片,在這個過程中,確實有點難以分清到底哪些故事是書中人物的,哪些是我的,哪些是我們共同的。”
和謝喬、秦川一樣,九夜茴小時候的世界就只有幾條胡同、幾個院子那么大,小伙伴之間也就離百八十米遠,大家一起上學一起玩兒,后來卻又紛紛離開。在那個年歲里,她對“距離”完全沒有概念,對于胡同之外的“遠方”也是陌生的,她會天真地以為好朋友搬家要去的太陽宮就是離太陽很近的地方。在那個抬頭就是一方四角天空的院子里,九夜茴度過了自己最單純的童年歲月,文學夢想也開始萌芽。
九夜茴從小在爺爺奶奶的陪伴下長大,聽他們講許多《太平廣記》、《聊齋志異》的故事,開啟了閱讀世界的好奇心。“我上小學的時候迫不及待地想學認字,因為認字以后就可以自己看書,不用別人講了?!毙W三年級,九夜茴便讀完了《紅樓夢》,慢慢地,她不再滿足于閱讀,創(chuàng)作的欲望越來越強烈。初中時,她在一本香港雜志上看到一篇文章,是一個女孩兒寫給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男孩兒的一封信,勾起了自己的少女情結(jié),于是,她在本子上手寫下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篇小說:《再愛我一次》,這篇小說就是《花開半夏》的最初版本。
以后的好幾年,九夜茴都沒有再想過這個故事。直到上大學,在駕校學車期間百無聊賴,她又隨手拿筆在紙上將這個故事重構(gòu),發(fā)表在了天涯論壇上。沒想到,這部《弟弟再愛我一次》(出版時被更名為《花開半夏》)成就了九夜茴寫作生涯。而對于更多人來說,認識九夜茴是從《匆匆那年》開始的。她站在80后的視角上,將這一代人的青春融入了時代的洪流,讓每一個80后都能在其中讀到自己的影子。自然、詼諧的文風在當年瑪麗蘇盛行的環(huán)境中猶如一股清泉,開創(chuàng)了青春文學的新方向。
寫“地上”的故事
愛情,是青春文學最閃耀的標志。在九夜茴的作品中,幾乎所有的愛情都貫穿了離別、錯過的感傷。而這部《曾少年》里的愛情卻以圓滿收尾。九夜茴說,她想展現(xiàn)愛情更多的可能性:《花開半夏》里一生只愛一個人的矢志不渝是一種,《匆匆那年》里遺憾錯過之后的潸然淚下是一種,《曾少年》里潤物細無聲般的默默陪伴也是一種。書寫了十多年愛情的九夜茴,也漸漸看清了愛情該有的樣子,“小的時候很天真,以為對方是個水晶,長大了后發(fā)現(xiàn)其實他不過是塊玻璃,其實也挺漂亮、晶瑩透徹的,但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我依然相信他,依然愿意勇敢地去面對他?!?/p>
九夜茴評價自己的作品是“帶有非常強的浪漫主義色彩的現(xiàn)實主義文學”。“如果我有一個女兒,我可能不會讓她去看太多的言情小說,我擔心她看了之后會以為她活在世上就會有各種優(yōu)秀的男人圍著她轉(zhuǎn),給她過多的幻想?!彼跃乓管顝膩聿粚懓缘揽偛煤蜔o知少女,不寫一個普通女孩被無數(shù)高富帥愛上,她覺得那樣的故事是“天上”的,是給別人造夢的,而她寫的是“地上”的故事,有著真切的“小浪漫”。
在“浪漫的現(xiàn)實”中摸爬滾打了十年后,九夜茴決定用《曾少年》告別自己的青春文學生涯。她解釋說:“我已經(jīng)三十多歲,我會擔心自己還能不能細膩地捕捉到讓人心動的感覺,所以我想先停一停,沉淀一下自己?!鄙钤谥袊絺鹘y(tǒng)家庭中的九夜茴很早就醞釀寫一部家族故事,青春文學封筆之后,她終于要將這一想法付諸行動。因為小時候給她講故事的老人們都陸續(xù)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不想讓那些故事也隨之消失。
記者問九夜茴,在十多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里她最大的變化是什么?她笑說:“變老了!”而在聊天中,記者卻覺得她的心態(tài)要比年齡年輕得多。“其實‘心態(tài)’就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詞。不年輕就是不年輕了,所說的其他一切都是在粉飾你失去的年輕歲月?!睕]想到書寫青春的人面對“青春”卻如此冷靜與坦然。自認“不年輕”的九夜茴不畏懼時光,她要把自己沉淀為一個有故事的人,平靜如水地看著那些年輕的女孩兒們綻放人生,因為她也曾少年。
Q&A
冥冥中就畫了一個圓
雖然九夜茴的青春文學作品已經(jīng)收官,但作品的影視改編仍在繼續(xù),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并沒有遠離青春文學,只不過換了一種創(chuàng)作方式。在《花開半夏》和《匆匆那年》引發(fā)收視狂潮之后,由黃磊執(zhí)導的電影《初戀愛》將在2016年上映,《曾少年》的影視改編也在進行中,九夜茴稱得上是影視行業(yè)實實在在的寵兒。在韓寒、張嘉佳等作家相繼跨界成為導演時,一直只做編劇的九夜茴說,自己更喜歡寫故事,“我覺得自己還沒有打通和導演身份之間的通道?!?/p>
Q:你第一部被改編的作品是《花開半夏》,當時是怎樣的契機?
A:對,《花開半夏》2011年底開機。這個過程也很有趣,2005年在天涯寫這個小說的時候就有很多網(wǎng)友留言,說這個如果能拍成電影多好啊。我當時就想如果這個能拍出來真的不錯,誰能拍呢?我當時一下子就想到李少紅導演,她的《大明宮詞》、《橘子紅了》是當年我們青春期里的神作。所以當時我還到少紅導演博客下面去留言,說您好,我是一個年輕的作者,寫了一個小說,如果有一天它能變成電影的話,我希望您能來拍它。留言很快就淹沒在那么多評論里了。等2009年《花開半夏》出版了以后,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條短信,說你好,我是制片人李小婉,讀了你的《花開半夏》特別喜歡,想把它改編成影視作品,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到我們公司來談。我當時看的時候就想,嗬,這是騙子吧!因為我知道李小婉是和李少紅導演一直合作的。后來我就真的坐到了他們的辦公室,見到李少紅導演。很宿命的感覺,冥冥中就畫了一個圓。
Q:黃磊老師為什么會成為《初戀愛》的導演呢?
A:我們倆大概七年前就認識了,在我少年的時候我很喜歡黃磊老師,也很尊敬他,黃磊老師確實很有人格魅力。我們兩家住的也很近,那時候我周末也會去他們家玩兒。當時《初戀愛》還沒有出版成書,先發(fā)了一個word文檔給他看,他看完了以后就特別喜歡,跟我說一定要拍成電影。后來小說出版了,黃老師就真的買了《初戀愛》的電影版權(quán)。這幾年一直在做劇本,但是他比較忙,而且感覺最好的故事還沒有發(fā)展起來。一直到今年弄出一個劇本大綱給黃磊老師看,他就非常興奮,覺得這個故事終于有了它該有的樣子,于是他就實現(xiàn)了他的諾言,來導這部電影了。
Q:你的每一部作品都被改編成影視作品了,你覺得原因是什么?
A:首先跟作品本身影視轉(zhuǎn)化的成本不高有關(guān)系,它比較適合轉(zhuǎn)化成影視作品。當然小說的普及度、受歡迎的程度、知名度都會在考量范圍內(nèi)。還有就是故事本身是否可以影像化,改編的作品效果怎么樣,大家會不會看,比如《花開半夏》在湖南衛(wèi)視上播出了,《匆匆那年》票房也很好,大家就會比較相信你的個人品牌。當時做《匆匆那年》的時候書還沒有出來,我只是在微博上發(fā)一些書里的句子,就有影視公司找我來談改編了,這就是他們對你作品和個人品牌的信賴。這跟現(xiàn)在的電影市場也有關(guān)系,市場變大了,有地方去存放那么多不同類型的作品,文學改編的作品當然是電影創(chuàng)作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Q:做影視改編時,你都有什么原則?
A:可能因為我上升星座是摩羯,還是挺理智的,我會把編劇和作者的身份區(qū)別開。因為你愿意把版權(quán)交給其他人去做,就要尊重和相信改編的團隊,那你作為一個編劇,就不能持有作者創(chuàng)作小說的心態(tài),影視創(chuàng)作和文學創(chuàng)作是完全不一樣的兩條路。我在這兩個角色之間轉(zhuǎn)換得很好。所以當時我做《匆匆那年》編劇,張一白導演他們也知道,他們不是在和一個作者談?wù)?,而是和一個編劇在討論。當然啦,我會將從作者身份獲取的信息告訴大家,比如說哪些橋段是大家反饋給我最喜歡的一些東西,在影視改編里希望這些東西都還能有。最本質(zhì)的東西我相信也不會動,一個原創(chuàng)作者的底線是什么?一定是你想要表達的這個作品的原本的精神。
Q:你提到了自己創(chuàng)作《曾少年》的時候不會去想以后改編的情況,但一些作家如張嘉佳創(chuàng)作時會按劇本的框架和節(jié)奏去寫,你怎么看待這種創(chuàng)作方式?
A:我覺得是個人習慣不一樣。我本身是對文學有初心的,所以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很單純地做這件事。影視作品和小說不一樣,影視作品有很多限制,有一些不能或不合適表達出來的,文學作品就能表達出來。如果我進行影視化的創(chuàng)作,《曾少年》就不應(yīng)該從0歲寫起,應(yīng)該從18歲寫起,這樣就能省去很多改編的麻煩,但是從文學角度來說,這部作品就是想寫一個人的成長史,要把這個女孩兒的人生寫透了。當我寫小說的時候我是一個單純的作家,當我改編一個作品的時候我是一個單純的編劇,不會混起來。我覺得說到底,文學是文學,電影是電影。
Q:韓寒、張嘉佳等作家都做了導演,你有這樣的打算嗎?
A:暫時還沒有,一是因為我自己比較懶,二是我的好奇心還沒有抵達導演那個領(lǐng)域。我看到他們做導演都挺累的,前前后后加起來一年就沒了,有這個時間我還是想多寫點小說什么的,所以本質(zhì)上我還是一個喜歡寫故事的小女孩的那種心態(tài),不,是喜歡寫故事的中年婦女的心態(tài),哈哈,還沒有想涉及太多。當時拍《匆匆那年》的時候,我有好多閨蜜都客串了,同學甲同學乙之類的,演蘇凱老婆的就是我閨蜜。他們特別有參與一下的好奇心,我就完全沒有,我現(xiàn)在最感興趣的點還是在創(chuàng)作上。當然導演也是另一個層次的創(chuàng)作,只不過現(xiàn)在我覺得自己還沒有打通和導演身份之間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