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閑倚床頭，持卷而讀，倦時拋書即眠，夢里一片馨香，便會與許多生動的情節(jié)相逢，悲歡盡納。醒時艷陽在窗，拾書繼續(xù)閱讀，回想夢中種種，亦真亦幻，宛若往事歷歷，又似故友重逢。

少年時讀蕭紅的《呼蘭河傳》，由于家在呼蘭，便常于日長人靜的午后，來到呼蘭河畔，在柳蔭里席地而坐，讓心沉浸在那些舊時的情節(jié)中。眼前是一河流水悠然，仿佛每一朵浪花里都綻放著過去的種種。有時也會倦極而眠，枕著一地青草，枕著盈耳的濤聲，醒來時但見柳絮撲天，書在旁邊的花叢中，染滿芬芳。夢里的情景，卻是那條過去的河，吟唱著幾十年前的往事。

我也曾坐于蕭紅故居的一隅，膝上的《呼蘭河傳》印著從花葉間灑落的斑駁陽光，這個院子里發(fā)生的故事，已成滄桑，陽光下，是欣然的草木，還有隱藏于寂寞里的那個小小女孩的心事。常常于書香中悄然而眠，夢中的夢中，那個小女孩酣眠于高高的蒿草叢中，虛幻的繁華遠如隔世，她醒來后，熱鬧的場景已經(jīng)消散，一如童年夢醒，等著她的，是無盡的凄涼。當我在斜陽涂抹中醒來，已是庭院寂寥，游人散盡。夢里與蕭紅的童年相遇，同一個院落，不同的夢境，頓生感慨。而蕭紅的雕像在夕陽下靜靜地獨坐，仿佛一份等待。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我睡前都要讀上一段《紅樓夢》，雖然一本《紅樓》已經(jīng)讀了無數(shù)遍，可是在那樣的時刻，在寂寂的夜里，依然能喚醒我一顆柔軟的心。于是夢里也交替著繁華與落寞，花團錦簇的大觀園，是一個虛幻已極的背景。我仿若一個過客，匆匆地行經(jīng)于每一張熟悉的容顏，看得見她們曼妙的身姿，聽得見她們吟花誦月，卻是無法融入。能在夢里遠望亦是盡夠欣幸了，我怕我塵封的心，我怕我猝然的目光，會驚散那些美好。

有一年在西行的列車上，看書來打發(fā)寂寞的時光。目光掠過一行行字跡，一如火車匆匆經(jīng)過無數(shù)的城鄉(xiāng)原野河流，太多閃光的片段，連綴成一個圓滿的故事。對面一個女孩子，也一直捧著本書在看，書名是“剪一段時光與你相遇”。不知是一本什么樣的書，封面卻是意境深遠，女孩看得也極入神。后來，女孩似是困倦了，便把書放在面前小幾上，伏首而睡?；蛟S火車的隆隆聲在她夢里遠去，只有一片青春陽光，也許也有著書中描繪的種種相遇，在美麗中徜徉。人生有夢書作枕，枕書而眠，夢亦恬然。

更令我難忘的是另一個情景。有一年在鄉(xiāng)下，正是夏日，農(nóng)田里，人們都在揮鋤除草。休息的時候，一個年輕的男子靠在地頭的樹蔭下，拿著一本書在看。過了一會兒，他坐累了，便頭枕著鋤把，躺在松軟的大地上，依然入神地閱讀。當我從那條路上回來時，他已經(jīng)睡著了，書打開來，掩蓋在臉上，細碎的葉影在封面封底上搖動。我駐足看了許久，多年以后也不曾忘記，我想那一刻，他的夢里，也定是書香洇染。

在書香中入睡，多么溫暖愜意，那些虛幻的人物在夢里相逢，演繹著書里的故事。既如此，且一直讀下去，倦了就眠，眠而有夢，夢里清芬，與許多許多的美好一一相遇。

（選自《天臺報》2013年7月31日）

【賞析】

在書香中入睡，與美好相遇，作者引領著我們走進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世界，營造了溫馨和諧的意境。

脈絡清晰，渾然一體。作者以書香為主線，用書和夢串起全文，開頭點題，然后引出往事，接著引出《呼蘭河傳》《紅樓夢》《剪一段時光與你相遇》，還有一本無名的書，一本書就是一個故事，一本書就是一種心情，一本書就是一道風景，最后總結全文，升華主題，文章渾然一體。

語言優(yōu)美，意境深遠。最是書香能醉人，作者用優(yōu)美的語言、多樣的修辭、深厚的情感，為我們營造了讀書的深遠意境，特別是四個場景，書夢相接，虛實結合，亦真亦幻，令人心曠神怡，心向往之。

（王文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