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純
山門側(cè)畔白沙山
但凡沙粒構(gòu)成的景觀,小者堆丘,大者呈漠;沙丘在風的作用下形成沙鏈,沙鏈連成沙山;也有沙隨風爬上山構(gòu)建成壯觀的沙山景觀。新疆是沙漠的故鄉(xiāng),著名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更是在世界上遠近聞名。
與大多數(shù)大漠一樣,塔克拉瑪干亦遠離周邊的崇山峻嶺,被風吹到塔里木盆地中部及南部。神秘的新疆沙漠內(nèi)心總是充滿著對大漠的向往,總想往塔克拉瑪干走,去觀賞神秘的大漠的風光。
無疑,連綿起伏、浩瀚無垠的大漠是一種令人震撼,讓人感慨萬千的壯麗景觀;而被沙體覆蓋,沙峰連綿,高聳干凈的不毛之山———沙山,同樣具有讓人難以抗拒的獨特魅力。在帕米爾高原公格爾峰下的蓋孜河口,就有一座橫臥于布倫口湖(白沙湖)畔,被白沙覆蓋著的山體———聞名遐邇的白沙山。
沿中巴公路進入蓋孜河谷,上行,穿過土紅色的山段,是一路灰色的峽谷:每逢夏季,奔騰而下的蓋子河水是灰色的,出露的河灘是灰色的,兩側(cè)的山峰依舊是灰色的,攜帶著沙塵的山谷之風亦是灰色的。通過雪山下的蓋孜邊防檢查站,再前行幾里,轉(zhuǎn)過幾道盤山的急彎,道路即伸出山口,眼前便豁然開朗了。公格爾峰在山巒中再次露出它白雪皚皚的峰頂,那一刃刀劈斧剁之險峰峭立于蓋孜河畔,如同一道鬼斧神工的山門。再驅(qū)車西行,即是盛名遠揚的白沙山了。
當你沖出山重水復疑無路的狹窄河谷,更會被眼前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色所震撼,進而為之歡呼雀躍。
這是一幅綺麗的高原山水畫卷:兩條河流———卡拉庫里河與木吉河在這里融匯,形成山谷間一片寬闊的似河又似湖的動態(tài)水域———布倫口湖,由于水淺時會有一灘灘白沙出露,故又被人稱白沙湖。白沙山,就橫臥在白沙湖的西岸。
在雪峰與崇山峻嶺簇擁下、在高原湖泊襯托下,這片突兀出現(xiàn),仿佛從天而降的高原沙山格外醒目搶眼,與相鄰的山水構(gòu)成一道難得獨特的高原山水景觀、一個綺麗的風景畫卷,讓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
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這白沙山與白沙湖的長度幾乎相等,雙雙均在兩三公里左右,湖有多長沙山就有多長。于是,在晴朗無風時,湖水高漲盈滿湖床,景色更為秀美:湛藍色的湖水,映滿沙山的倒影;岸邊如茵的草地,水草相間的濕地,行走其上的駱駝、牦牛、羊群亦被一一納入湖水倒影,幽靜悠遠,如夢如幻如詩如畫。
面對這綺麗的風景,人們在為之激奮、傾倒之余,更加好奇它的成因:緣何在氣候并不干旱,難成沙漠的高原湖畔,會出現(xiàn)這樣一座白色的山體。對于白沙山的形成,自然也是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那么,神秘的白沙山究竟是如何形成,到底來自何方?
白沙山之白
白沙山的沙體呈現(xiàn)青白的原因容易解釋。
不同環(huán)境和不同成因的沙體,由于成分的差異,在顏色上就會有所不同。我們通常見到的沙漠以灰白色為多。其實,在自然界中沙漠的顏色也是豐富多彩,多種多樣。除了常見的灰白色,還有其他色彩。如澳大利亞的辛普森有一片沙漠是紅色的;中亞的卡拉庫姆沙漠則是黑色的;而美國的亞利桑那沙漠竟由紅、黃、紫以及藍、白等各種顏色構(gòu)成,五彩繽紛,斑斕絢麗。
通常,構(gòu)成沙漠的主要成分為石英、長石、石膏、白云母等造巖礦物,而這些造巖礦物呈現(xiàn)出不同的色彩,石英的化學成分為二氧化硅,一般呈奶白色;長石是一種含鈣、鈉、鉀的鋁硅酸鹽礦物,它有很多種,如鈉長石、鈣長石、鋇長石等,顏色也是多種多樣的;石膏為白色,白云母則顏色淡白。于是,在構(gòu)成沙漠的成分中,含哪種顏色的礦物多,沙漠自然就呈現(xiàn)為哪種顏色。辛普森沙漠的沙子里富含鐵質(zhì),被氧化后即呈紅色;路索羅盆地沙漠的沙子里含有較多的石膏質(zhì),石膏晶體被風化后沙漠呈現(xiàn)白色;而卡拉庫姆沙漠則主要是由黑色巖石風化而成,于是就有了罕見的黑沙漠;亞利桑那沙漠的沙子里含許多種顏色的多種礦物質(zhì),因此就五彩紛呈絢麗多彩了。
白沙山的沙源成分為淺灰乃至土白色的灰?guī)r沙粒,故山體也就呈現(xiàn)出了灰白、青白的顏色。
此外,白沙山呈現(xiàn)灰白青白還有一個原因,即是它所處的位置。搞攝影的人都會接觸到“色溫”這個概念。所謂色溫,就是不同的光源會發(fā)出不同波長的光線。波長越長,顏色越暖,呈現(xiàn)出的顏色為紅、橙紅,黃紅色調(diào)。反之,就會是青、藍、紫等高色溫色彩。如在人造光源中,白熾燈的光波最長,發(fā)出的光就呈現(xiàn)橙紅、黃紅色。而日光燈的光波最短,所見光線顯青藍。日光卻不同,在一天的早中晚不同時間段,隨著照射角度,大氣透視的變化,色溫會隨之改變。早晚照射過來的陽光,色溫就低,看到的東西顏色就顯黃顯紅,同樣是白色的物體,拍出的照片則會被鍍上一層金黃。我們常見的金色大漠圖片,即是利用這一原理收到的效果。
白沙山呈南北走向,對面的東方是高聳的山巒,為低色溫暖色調(diào),初升太陽的金色晨輝被完全遮擋,照射不到白沙山。當白沙山能被陽光普照時,色溫已經(jīng)偏高,光線開始發(fā)藍。此后,山體就一直處于高色溫藍色調(diào)的照射下。而當夕陽西下,色溫變低,在大氣的散射下,太陽將要放射絢麗金暉時,白沙山又處于背光的位置。就是說,一天中白沙山能夠被直接照射到的,都是偏藍的高色溫光線,于是,原本灰白的沙面,又被鍍上一層青藍,人們看到的,始終都是“白色”的沙山。白沙山,也就名副其實徹頭徹尾地一白到底了。
白沙山來自何方
那么,白沙山又是如何形成的?緣何會獨獨橫臥在蓋子河口,而不是在別處?于是就有了關(guān)于白沙山起因的不同說法。一種說法是:白沙山的白沙,是從塔克拉瑪干吹來的,然后落在了這里,形成了這白色的沙山。另一種說法是,白沙山下的白沙湖底淤滿了白沙。冬天湖水下降,湖底的白沙就會露出。蓋孜峽谷是一個大風口,日日夜夜,銀白色的細沙隨風飛揚,在湖畔就形成了這座白沙山。endprint
從沙漠形成的一般規(guī)律看,白沙山之塔克拉瑪干“飛來”說顯然太離譜,純屬臆想,不能客觀地解釋白沙山的真實成因。
從距離上來講,塔克拉瑪干在白沙山東南數(shù)百公里之外,其中的沙粒越過萬仞叢山屏障,被風力吹到如此遙遠的高原山巔,并非常集中地覆蓋在相互毗連的數(shù)座山上,這顯然不可能。更重要的是,塔克拉瑪干的風向也不對。橫亙于塔里木盆地北緣的天山的高氣壓區(qū),與南部盆地中央的低氣壓區(qū),形成穩(wěn)定的東北風與西北風,將天山山脈剝蝕、風蝕而成的巖屑及河流攜來的泥沙吹向山南的塔里木盆地中央,最終形成浩瀚的塔克拉干大沙漠。也就是說,定向風是塔克拉瑪干大漠的主要動能,常年的東北風與西北風,只會將天山剝蝕、風蝕下來的沙粒,向塔克拉瑪干“搬運”,而不會把塔克拉瑪干的沙子吹向西南方向的帕米爾高原。
也或許,白沙山之塔克拉瑪干“飛來”說,應用蓋子河谷這條風道來解釋塔克拉瑪干的沙子是如何“跑到”白沙山去的。單從風力搬運作用看,蓋子河谷確實是白沙山形成的決定性因素,除了提供強勁的風力,蓋子河谷也為白沙山提供了沙源,沒有蓋子河谷,就沒有白沙山。蓋子河谷這個風道,起自河谷北端,距塔克拉瑪干尚有數(shù)百公里的遙遠路程,不可能將那里的沙子“吸”進來。而沿途并不見有流動沙體存在的現(xiàn)實,因此就能很顯然的說明白沙山不是被大風從塔克拉瑪干吹來的。
白沙山成因的第二種說法,則從其所處位置、環(huán)境、沙山形成等要素來解釋和證明該沙山的形成過程,無疑是確切,可信的。
首先,白沙湖為白沙山提供沙源的說法客觀可信。我們知道,白沙湖是由卡拉庫里河(雅瑪亞河)與木吉河相匯而成??ɡ瓗炖锖影l(fā)源于慕士塔格峰,與蘇巴什河交匯而成。卡拉庫里河與蘇巴什河相匯后,穿過公格爾九別與公格爾西麓河谷,在布倫口與北來的木吉河相會,形成白沙湖。
公格爾九別峰西麓河谷處裸露著大面積灰白色的灰?guī)r地層,聚積著厚而松散的灰?guī)r沙礫,卡拉庫里河即在其中穿過,河水中必然卷攜著大量灰白色的泥沙。當河水流出狹窄的河谷,到達布倫口時,峽谷豁然開闊,受迎面而來的木吉河水頂托,卡拉庫里河水猝然緩慢,水中的泥沙于是沉淀河底,最終形成白沙湖。由于泥沙不斷淤積,白沙湖越來越淺;在春秋冬季,源頭封凍,冰雪不再融化,湖水漸少,處于干涸半干涸狀態(tài),湖底的白沙大面積地出露水面,為白沙山準備了充足的沙源。
顯然,光有沙源尚不夠,它們不會自己爬上山去,白沙山的最終形成,還要仰仗風力的吹揚和運送。蓋子峽谷的存在,正好提供了足夠的風力。蓋子峽谷為天然風道,大風常年呼嘯不止,西端之風口,恰好對著白沙湖;沙山則橫臥、面向山口,枯水季節(jié),袒露的白沙即被不斷吹起,“爬”上山去;同時,蓋子峽谷堆積著松散的坡、洪積物,表層的沙石也被大風源源不斷吹出山口,積落白沙山;于是,兩個沙源最終塑造出現(xiàn)在的沙山景觀。
略感遺憾的是,一座水電站的建成改變了白沙山和白沙湖的自然狀態(tài),對這一高原奇景構(gòu)成一定的威脅。
為了利用蓋子河口巨大落差形成的水力能源,2010年,布倫口水電站在這里落成,一道大壩橫在了白沙湖的出水口(白沙湖為蓋孜河源頭),改變了原有的自然狀態(tài)。湖水的提升,使白沙湖的景致不再,很難再見到白沙袒露的景觀。白沙湖也就不再是名副其實的白沙湖了,湖中沙景只剩下了沙山倒影,白沙山也因此失去了重要的沙源。
想到這里,我不得不為白沙湖的絕唱而嘆息。
好在蓋子峽谷還在,白沙山的補充沙源沒有被徹底斬斷,白沙山這一高原奇景,也還會繼續(xù)存續(xù)下來,供游人觀賞。但其壽命幾何?幾十年?幾百年?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