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葉
《桃姐》如同一陣微涼的風,吹散上??崾畹臒┰?。這部與許鞍華電影同名的話劇,由周可擔當編劇、導演,演員王一楠制作,溫婉的徐幸出演桃姐。戲后,筆者采訪到了三位,讓她們來談談《桃姐》的臺前幕后,那些你還不知道的故事,那些你需要知道的思考。
周可:我想探究人內(nèi)心的世界
話劇《桃姐》是周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做話劇的編劇,之前都只是作為導演的舞臺改編。這次創(chuàng)作,她只保留了電影《桃姐》里人物的名字和身份,所以說話劇《桃姐》算是一部原創(chuàng)作品。周可說:“想做一個去戲劇化,有點契訶夫戲劇特質(zhì)的、詩化老人的題材,這是我創(chuàng)作的方向?!?/p>
當制作人王一楠跟她說要做一個老年題材的話劇,周可心里也有些犯怵。電影《桃姐》作為文藝片很細膩,但是話劇的呈現(xiàn)和表達方式不同,演給誰看?如何詮釋?王一楠表示要做群像,做一個溫情的輕喜劇,這個想法打動了她?!拔蚁胩骄咳藘?nèi)心的世界,創(chuàng)造一個老年烏托邦,我希望呈現(xiàn)我心目中的老人,他們是有閱歷有智慧的?!币驗樵谒磥?,老去是靈魂逐漸離開肉體,但心智是越來越清明的過程。
有觀眾看戲后反映,覺得群像淹沒了桃姐。周可回應道:“如果有人說《桃姐》中桃姐不是主角,那么《萬尼亞舅舅》也不光是在說萬尼亞舅舅?!别B(yǎng)老院的群像各有各色彩,但周可認為桃姐這個角色淡一點反而更好。她希望她這個顏色越淡越好,就像喝茶一樣,淺淺淡淡的綠茶滋味悠長。這樣的靜,恰恰是我們這個時代缺乏的,一種安靜的力量。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她也曾和飾演桃姐的徐幸探討過這個問題,最終的舞臺呈現(xiàn)上的確也抓住了那份安靜。
但是,在筆者采訪徐幸的過程中,她還是對自己塑造的人物沒有故事而心懷忐忑。為什么就不給桃姐來點故事呢?周可笑了:“她要有故事就和其他養(yǎng)老院里的老人一樣了,她的一生就是一個故事,雖然說她這一生該有的結(jié)婚生子都沒有,但這恰恰是桃姐身上最大的特點——簡單。我不愿意刻意加故事給桃姐,比如扇子就可以引發(fā)諸多情感往事,但我覺得還是留白比較好。”
作為編劇,在劇中她加入了很多自己對人生的看法。作為導演,她試圖在劇場營造一個三層空間:現(xiàn)實,非現(xiàn)實,中轉(zhuǎn)站。在她的設想中,劇中養(yǎng)老院是人生的中轉(zhuǎn)站:“從三維空間上來說,養(yǎng)老院存在于城市與大自然之間。從垂直空間來看,養(yǎng)老院是從地球通往另一個空間的停留?!庇辛酥修D(zhuǎn)站這個概念,便有了建構(gòu)起整個劇場空間的構(gòu)思。她想通過自己的實踐看看,這三個空間能否在劇場并行?,F(xiàn)實空間,是上海某養(yǎng)老院老人的真人視頻;非現(xiàn)實空間,是舞蹈;中轉(zhuǎn)站,是介于現(xiàn)實與虛幻的舞臺空間。
然而,設想總是美好,現(xiàn)實卻是殘酷。有許多人看過戲后,質(zhì)疑劇中的舞蹈:是否需要?是否編排得當?對此,周可確實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但作為創(chuàng)作者,她有這個擔當?shù)臍馄牵骸熬退阄璧甘。乙蚕胱龀鰜砜吹降姿莻€什么樣子。要允許原創(chuàng)作品有瑕疵和錯誤,做戲就是試錯,然后不斷地去調(diào)整。”她在劇中運用舞蹈并非是缺乏舞臺手段,真正的用意是要讓舞蹈去創(chuàng)造另一個空間,一個非寫實的空間。然而,在現(xiàn)實的編排過程中,因為編舞時間太短,導致最終沒有和整個戲融合起來。接下來她還會去調(diào)整戲,但絕不是簡單地拋棄舞蹈,而是整體上意境的提升。
她說:“出于我的私心,這個戲是想獻給我父母這一代人的。”然而,通過編導《桃姐》,也令她想到自己,“我老了,想做一個怎樣的老人?”說到這兒她沉默了,“這問題似乎無解,但要乘你尚且年輕的時候去努力”。而她,一直在努力,不停地奔跑。她就是周可,一個在劇場中努力的倔強女子。
這是徐幸與周可的第三次合作,她說:“之前合作的兩個戲《父親》和《晚安,媽媽》都比較實,《桃姐》這個戲卻比較虛。我喜歡生活流的表演方式,從內(nèi)心出發(fā),在舞臺上實實在在地生活?!?而近些年徐幸在舞臺上出演的《雷雨》《于無聲處》也都是現(xiàn)實主義作品,所以說,這一回《桃姐》是給她出了難題。
作為桃姐的飾演者,徐幸笑稱自己并非是主角:“她這個人物與養(yǎng)老院里的人是脫離的,其他人都很實,只有桃姐是虛的。桃姐這個人物沒有內(nèi)在信息量,我必須在舞臺上沉住氣,讓觀眾看得下去。有朋友看了戲,說徐幸你內(nèi)心非常強大,才能在舞臺上這么淡定?!?/p>
桃姐在劇中戲份不重,色彩也不跳躍,如何抓住這個人物,她想了很久。最后她還是選擇從桃姐的內(nèi)心出發(fā),“活到這個年紀的桃姐內(nèi)心是很平靜的,她出身雖然悲催,但還是心懷感恩,她一輩子就是在修行。而且桃姐對待死亡特別坦然,她的心里是一種靜?!庇谑?,她決定把這份平靜帶到舞臺上,然而,她自嘲地說:“桃姐在舞臺上戲份不多,所以我只能選擇平,平平靜靜地把自己的臺詞說出去罷了?!?/p>
然而,正是這份安靜,奠定下了整部戲的基調(diào)。讓整出戲有了跳脫出塵世生活的詩意,有了跳脫出衰老與死亡的快樂。所以說,桃姐是絕對的主角,沒有她的這份安靜,這部像散文一樣的戲就真的散了?!短医恪返奈枧_布景是亮點,別致空靈,有一種超脫于生活之感,而桃姐這個人物在劇中恰恰也給人這種感覺。徐幸即刻愉悅地回應,“我這個人說的話倒是與這個景是很統(tǒng)一的”。
那是何種機緣巧合讓徐幸與桃姐相遇?2015年恰逢上話20周年,她就早早表態(tài)一定要參與這個活動。雖然4年前她從上海話劇藝術中心退休了,但心還一直在舞臺上。后來才知道要搞一個老年人題材的戲,才知道是《桃姐》。當時看了劇本,她就想演那個全劇只有一句臺詞“我要回家”的癡呆老太太,可是大家都不同意,一致推舉她來演桃姐??墒沁@讓她犯了愁,這個連個故事都沒有的人物真的很難演啊。
桃姐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呢?這是徐幸一直在想的。劇中其他人都有故事,而桃姐卻只有一個箱子,可能觀眾還期待箱子里有什么驚喜呢,徐幸調(diào)侃地說:“我又不能跳進箱子里變出一個活人來!”
多年前,她就在朋友的推薦下看過電影《桃姐》,當時她并不喜歡,因為太壓抑了?!吧钪袘敹帱c快樂,就算老了,也不能一味地等死,我演桃姐就是要盡可能使她快樂?!边@是她自己對桃姐這個角色的詮釋。談到戲,她竟出乎意料地直言“改編是有缺陷的”。雖然《桃姐》在演出后收獲了不少好評,但作為她自己還是不滿足,她依舊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缺陷,然后客觀地看待這部作品?!耙驗槭请娪案木?,所以會有一種期待,但這戲并沒有給足觀眾的期待?;蛟S這次是因為時間的關系,令桃姐的呈現(xiàn)在舞臺上缺少內(nèi)涵和戲份?!?/p>
與電影中質(zhì)樸的桃姐不同,話劇中的桃姐更“小清新”,對人生也有了更多的哲思?!皠≈小M管沒讀過很多書,很多道理還是懂的這句話是周可加的,如此一來桃姐便能說出那些詩意的話來,這些都是周可賦予《桃姐》的。周可想象力豐富,主觀意識很強,她想讓這個戲豐富起來,因為這是個沒有戲劇發(fā)展、沒有戲劇沖突和戲劇高潮的戲。所以說選擇如今這個角度去改編,是很聰明的。她經(jīng)過那么多年,積淀了很多經(jīng)驗和想法。”
“我一直想做一部高度生活流表演的話劇。當初看完電影《桃姐》,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里面演員的表演方式,它非常生活流,我覺得這種表達方式非常高級,給人感覺很親切、很溫暖?!笨戳穗娪啊短医恪?,王一楠就動了改編成話劇的念頭。這個項目起起落落三年之久,如若不是她一而再的堅持,這部看起來不那么商業(yè)的戲肯定就成了泡影。做這個老人家的戲,她就想看上話的老戲骨們在臺上飆戲,看著就過癮。她這個制作人還經(jīng)常自己出錢打飛的來回工作。她是那么貪念著劇場中的時光,她笑著說自己絕對是話劇的“真愛粉”。
她稱自己是一個業(yè)余制作人,一個不會算賬的制作人,只是把身邊所有的好朋友都忽悠過來做這個戲罷了。多年好友周可就是第一個被忽悠的,編舞殷梅更是自己打著飛的從紐約來幫忙。這是王一楠繼話劇《推拿》之后再次以制作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觀眾面前的作品。這回《桃姐》首演,正在拍著電視劇的她,特地請了三天假飛回上海。因為大雨飛機還延誤了,靠“刷臉”才從北京坐火車趕回。話說,當初找許鞍華拿話劇版權,也是迂回波折,在一次走紅毯的時候,和身邊一個香港制作人聊天,她這才找到了許鞍華,拿到了版權。所以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就是憑著這股子執(zhí)著的勁,她撐起了這部貌似不賺錢的戲。
《桃姐》同時也是她這個“任性”的女兒獻給自己父母的禮物。作為女兒,她時常忙于工作無暇陪伴父母。這次她會帶父母來看戲,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對父母的愧疚與愛。但她認為《桃姐》并不是一部“老人戲”,很大程度上是給青年人看的。她希望青年人可以帶父母來看,一起共度《桃姐》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