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慧
部落區(qū)來信
綁架事件發(fā)生在2014年5月19日下午14點30分左右。
那天,隸屬于德拉?伊斯梅爾汗地區(qū)的一支安全部隊在例行巡邏時,發(fā)現(xiàn)了一輛遺棄在路邊的自行車,車上掛著許多行李,行李中有一本中國護照,護照主人的名字在此后的媒體報道中已出現(xiàn)多次,這里我們就不再重復。
當天晚些時候,當?shù)匾幻呒壘瘑T向媒體確認,這名計劃從巴基斯坦東部城市拉合爾騎行去西部城市奎達的中國游客,已遭到當?shù)匚溲b組織綁架。
這件事情與我的關系是,那兩天剛好有一位來自國內的朋友,從印度方向入境,他原本的計劃,也是要橫穿巴基斯坦,西去伊朗。這位朋友之前曾經在網上咨詢過我一些來巴旅游的事情。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會吧!萬幸,片刻之后我就與他取得了聯(lián)系。
但事情還沒完。
大約5個月之后,一個長期在北瓦濟里斯坦部落區(qū)謀生、在黑白兩道都頗為吃得開的哥們兒,向我的雇員轉達了這樣一條信息:“巴基斯坦塔利班運動”(TTP)手里有段中國人質的視頻,想要出售給媒體,開價為兩萬美元左右,據(jù)說“價格還能商量”。巴塔還說,想要贖回人質,得交一千萬美元。
我們當然是掏不起的,不論是視頻還是人質。我們更沒法去核實這個信息是真是假,能做的只是把它上報,由專業(yè)人士判斷。其實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雇員聽錯了數(shù)字,因為按照慣例,不論是巴基斯坦塔利班還是阿富汗塔利班,之前成交的幾次贖金換人質,按照公開信息顯示,價格大多在幾萬、幾十萬到一百萬美元之間。
現(xiàn)在,這個人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暗夜”行動
說起綁架事件,ZK向我介紹了一個鮮為人知的機構:“暗夜”。ZK是一名資深記者,在巴基斯坦部落區(qū)有廣泛人脈,據(jù)說在巴塔內部也有一些消息源。
ZK所說的“暗夜”組織興起于2008至2009年左右,是“基地組織”在巴基斯坦建立起的一個專門負責綁架人質的機構,成員來自巴境內與基地組織有聯(lián)系的各大武裝派別,有來自巴塔的,有來自塔利班其他派別的,還有來自俾路支省各武裝團伙的。
組織成立的原因很簡單,“基地組織”缺錢了,要自力更生。
根據(jù)公開信息,我們可以對那段時間“基地組織”的財務狀況做一下簡單梳理:
“基地組織”成立之初,其資金來源主要是富豪本?拉登的私人財產。別看本?拉登個人生活極為簡樸,但為“圣戰(zhàn)”花起錢來卻一點兒不含糊。當時,但凡想要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搞“圣戰(zhàn)”的,都會想方設法去抱本?拉登這個大腿。不過最后抱成功的,只有埃及人扎瓦赫里。
但“富翁”本?拉登其實早就名不副實,1996年被蘇丹政府掃地出門時,他全身上下僅存5萬美元,價值3000多萬美元的投資,全被蘇丹人竊取。而據(jù)本?拉登自己說,他在蘇丹損失的財產高達1.6億美元。
隨著“基地組織”坐大,本?拉登獨木難支,在世界各地的支持者中募集資金,成為主要渠道。遍布中東各國的“穆斯林兄弟會”是主要靠山之一,此外還有各種阿拉伯人的慈善組織、以及中東富豪們的私人捐贈。有公開報道曾這樣描述,“基地組織在阿富汗的營地擠滿了新來的應征者,海灣各國的捐贈者拎著裝滿石油美元的新秀麗手提箱紛紛趕來”。
但“9-11”之后,世道逐漸改變??植乐髁x成為各國眼中釘,國際社會逐漸成立一套有效的國際金融反恐機制,聯(lián)合國安理會通過多項凍結恐怖主義資金來源的決議,各成員國也逐漸制定新反恐政策,以切斷恐怖主義財源。
“新秀麗們”不見了,“基地組織”只好開源節(jié)流,號召各地分支自主創(chuàng)業(yè)。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暗夜”橫空出世。
有關人質的人工數(shù)據(jù)分析
有關“暗夜”的信息,我只在ZK這兒聽過,未能查到其他消息源,真假難辨。不過,對巴基斯坦這些年來針對外國人的綁架事件,大致可以做一次不完全的數(shù)據(jù)分析,結果如下:
從工作性質上看,國際組織工作人員是最危險的工種,比如聯(lián)合國、比如各種NGO。他們不遠萬里來到巴基斯坦參加援助事業(yè),卻不幸成為被援助者的獵物:2009年2月,一名為聯(lián)合國工作的美國人遭綁架,好在兩個月后獲釋;2011年8月,另一名從事援助項目的美國人被“基地組織”綁架,后來他被扎瓦赫里帶到部落區(qū),2015年,這名人質不幸死于美國無人機空襲,白宮不得不出面道歉;2012年,一名意大利人和一名德國人被綁,兩人都是自愿赴巴援助的專家,意大利人后來也死于無人機空襲,德國人去年在阿富汗獲救。
除此之外,巴基斯坦人質名單上還包括游客5名,但一對瑞士夫婦和兩名捷克人都已重獲自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外企工程師共計3人,其中兩名中國工程師一人獲救,一人不幸在解救行動中死亡;另有一名波蘭工程師慘遭斬首。記者也在綁架名單上,共計兩人,其中一人被害,另一人在囚禁期間死于肝炎。
從時間軸上的分析,可以驗證此前對“暗夜”組織的描述。上述總計10起針對外國人的綁架事件中,僅有兩起發(fā)生在2008年之前,一次是2002年遭到斬首的美國記者,另一次是2004年,被綁的那兩名中國工程師。其余8起綁架事件,平均分配在2008至2014這7年間,僅2010年空白。
對綁架地點的梳理或許更有警示意義:開伯爾-普什圖省和俾路支省的西部邊境地區(qū)是綁架高發(fā)區(qū),共計6起9人次在這一地區(qū)被綁架,值得注意的是,5名游客全都是在這一地區(qū)遭到綁架,這個信息需要引起來巴游客高度重視;另一個理應引起人們警惕的是,傳統(tǒng)上被認為是安全的東部省份旁遮普,也暗藏綁架風險:共有三次綁架發(fā)生在旁遮普,分別是阿托克、木爾坦以及拉合爾。不幸死于無人機空襲的美國人質,就是在拉合爾自己的家里遭到綁架。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拉合爾茶館的陌生人》,劇情伊始就是一名美國教授在拉合爾街頭遭到綁架,這段劇情不能說全無根據(jù)。另外一起綁架,發(fā)生在著名的“暴力之都”卡拉奇。
最后,從人質命運上看,這10起共計14人的綁架事件中,共計7人最終生還,6人不幸遇難,1人仍被囚禁。6名遇難者中,兩人慘遭斬首,兩人死于美軍無人機空襲,一人在解救行動中喪生,還有一人死于疾病。5名被綁架游客中,4人都已安全回家,這或許是一個積極的心理暗示。
(作者系CCTV駐伊斯蘭堡記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