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勝男
人生,是一場義無反顧的修行。山河平靜遼闊,無一點貪嗲癡愛,而我們匆匆忙忙,都還在路上。心之所向的地方,更接近天堂。
——題記
關(guān)于亞男的記憶,沒有開頭,亦沒有結(jié)尾。
老家門口有一條河,叫勝利河。村里的老人說,那是毛主席領(lǐng)導革命勝利后親自帶人開的。河水碧幽幽的,倒映著湛藍湛藍的天,三月的暖陽輕輕地籠罩著一池清水,像一塊甜甜的涼涼的薄荷糖。河上的那座石板橋叫躍進橋,是村子的名字。而亞男就是從這座板縫中冒著幾株嫩草的橋上蹦蹦噠噠地來到我身邊的。
我和亞男青梅竹馬。可我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亞男姓什么,聽起來有些諷刺,但真的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問過任何人,亞男的姓氏。也許,在我年幼不成熟的記憶里,我是知道的,到后來也就忘掉了。亞男和我的勝男毫無關(guān)系,但就是這樣的聯(lián)系讓我們認定了這段緣分。完全不記得故事是怎樣開的頭,只是記憶里的我們像生來就認識一般熟悉。
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我和亞男赤腳在田野里奔跑,在金色的油菜花田里捕蜂捉蝶,在屋后的銀杏樹上摘未成熟的綠果子,在河畔高高的草堆上看日落……我們干了一切青梅竹馬之間該干的事。
唯獨,唯獨沒有一起長大。
亞男走得悄無聲息。躍進橋連接的是河北的谷家與河南的蔡家,而蔡家是亞男的外公家。亞男的家在城里,亞男被父親接走后,我們的記憶也就模糊了。我們之間沒有濃墨重彩的告別,我沒有撕心裂肺地哭,沒有扯著亞男的手說“留下來”,甚至,都沒來得及道別,沒有說“再見”。亞男就像憑空從我的生命里消失了一樣,我沒有難過、不舍。直到許多年后的某一天,我才幡然想起,生命中有這樣一個人曾出現(xiàn)過。
后來,我們再見了。亞男比我高出了許多,這是我們再見時我生出的唯一印象。童年的模樣已全然被埋沒在記憶深處。陌生如我們,半秒的遲疑后,還是認出了彼此。我們沒有開懷大笑或抱頭痛哭,只是相視一笑,輕聲寒暄,再匆匆離散。此后我們就再也沒見過。
再后來,爸爸又一次和我提起亞男。疏離的感覺讓我突然想哭。那時我未懂“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今日,卻不得不體驗這種叫“物是人非”的痛苦。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我從未想過,是否會和亞男重逢。
只是,人生路還長,我們一定會再見;人生路還長,你一定要幸福。
那日,在圖書館看書。身后是明凈的落地窗,淺灰色的百葉遮陽簾被攏在最角落,柔情的落日將我的身影投到厚重的赭石色的木桌上。手中的《夢里花落知多少》也已走進尾聲。手機震動了一下,翻開短信:成長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不一定會得到,卻注定會失去。這是一位陪伴我一個暑假的朋友,因為相同的愛好而相聚,又因為不同的生活而別離。我知道這是他無聲的告別,于是我也只是輕輕回了聲“謝謝”。
謝謝你和我邂逅、同行、離開,謝謝你豐富了我的生命,教會我成長。就像三毛在書中說的:青春結(jié)伴,我已有過,是感恩,是滿足,沒有遺憾。
輕輕合上書,掩住木桌上的疥疤,我緩緩的伏在桌上,把自己像書一樣安放在落日的斜暉里。我想起了亞男,想起了三毛書中的: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樹梢鳥在叫。
不知怎么睡著了,
夢里花落知多少。
[江蘇省鹽城市伍佑中學高二(12)班 指導老師:鄧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