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彩
那是一個冬日的早上,初升的太陽暖融融。我騎摩托車爬上了一個土斜坡,車嘎然而止,前車胎不知被什么硬物軋破,泄盡了氣。我想把車推到六七里遠的小墟修理,可腳下這段是土路,鋪滿細軟的沙子。我竭盡全力,車卻絲毫不動,我只好傻愣愣地站在路邊等候。
過了好大一會兒,斜坡底處冒出了一位老農(nóng)的頭,他正吃力地推著一輛人力三輪車向另一方向上斜坡。當他聽到我的呼喚,毫不猶豫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我走上來。他個子不高,背有點駝。乍一看,我的心涼了半截,不知他肯不肯幫忙。當他走到我跟前,我才看清:他是個年屆古稀的莊稼漢,皺臉被太陽曬得黑黝黝的,沾滿汗水,少言寡語,但是笑瞇瞇的。我的心又踏實了,他肯定會幫助我的。
老農(nóng)看見那干癟癟的車胎后,果然爽快地說:“把它扛上來吧!”可我們兩人手忙腳亂地瞎忙了一陣,也無能為力。恰在這時,一個少婦提著竹籃來旁邊菜地摘菜,見狀便主動過來幫忙扛車。三人終于把車抬上了三輪車。
我一時糊涂,貪舒服,應(yīng)老農(nóng)的招呼坐上他的“敞篷車”。老農(nóng)用力蹬車。我在“敞篷車” 的尾架座上端坐著。車緩緩地前進,風輕輕地吹,看著景致,我正覺得十分愜意時,我的摩托車開始擺動了,并向后滑動。我便告訴老農(nóng)并說要下車。他叫我不必下車,用手扶住我的車就可以了。我伸出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車把。但是,當三輪車顛簸了幾下之后,我的車立即開始大幅度向后移,眼看我的車就要向后栽倒。就在我的尖叫聲中,兩人兩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翻倒在地。我和老農(nóng)摔得四腳朝天,兩車翻倒在路中。車就要翻倒的那一剎那,我腦子活動得飛快:這下完了,我跌傷了,不足惜,要是老農(nóng)摔斷肋骨了或摔得半身不遂了,我應(yīng)該怎樣面對?他可是一個老農(nóng)??!我迅速爬起來,還好,老農(nóng)比我起得還快。我問他:“傷了沒?”他說:“沒有?!边@時,我跳上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我的紅上衣,黑裙子,他的一套黑布衣服都沾滿了白色的泥粉。突然的“一摔”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本來萍水相逢的兩人,四目相對間,陌生感一掃而光,目光中還彌漫著縷縷親人般的溫情。這時我好想知道,一大早,他一個老農(nóng)騎三輪車去干什么活了?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的狼狽相,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曠野的上空久久回蕩。
看著四仰八叉躺在路上的兩輛車,我們不知所措。要重新把我的車搬上三輪車,靠我們一老一弱,難啊。這一次,老農(nóng)陪我等待,過了好大一會兒,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走了過來,在他的熱情幫助下,我們?nèi)酥匦掠职衍嚢嵘狭巳嗆嚒3砸粔q長一智,這會兒老農(nóng)從不遠處找來一條堅韌的破布條,把摩托車牢牢地綁縛在三輪車上。
這一“摔”雖然沒摔傷我,卻摔醒了我,我怎能讓一位老人出力載我一個年輕人呢?老農(nóng)又叫我上車時,說什么我也不肯上車了。他在前面騎,我在后面緊跟,盡管他放慢速度,我也趕不上他。我半走半跑,滿頭是汗。他不時地停下來,回過頭,催我上車:“阿女,快上車,你上不上車,我都是出一樣大的力氣。”走完了黃土路,他又轉(zhuǎn)過頭不停地呼喚:“阿女,前面都是水泥路了,很好騎,快上車吧!”我高聲回答:“我不上,你快騎吧!”我們就這樣朝著東升的太陽,沖著鋪天蓋地的金光,親切地一呼一應(yīng),一前一后,緩緩前進。
當他把車拉到修理店,我塞錢給他時,他卻拒絕接收。這時彩霞滿天,霞光把他的身影投到地面上,是那樣的美麗高大。
這件事過去兩年了,每當夜闌人靜,我就想起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我只想知道:他是否還記得那個讓他幫忙拉車的過路人?他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
其實人生路照樣有陽光路,就像老農(nóng),心地善良,助人為樂,人生大道載滿祝福,鋪滿了幸福安康,生活必然過得踏實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