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航

【摘 要】遵循先例原則是普通法中的一項核心原則，它確保了法律的可預測性、確定性和公平性。然而，根據(jù)ICSID公約和ICJ規(guī)約，國際投資法不適用遵循先例原則。盡管如此，在國際投資仲裁實踐中，仲裁庭經(jīng)常會援引或者參考原有的裁決，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起到了重要的輔助作用。文章將從仲裁庭的裁決入手，分析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的作用與地位，討論國際投資法引入遵循先例原則的可能性與必要性。

【關鍵詞】遵循先例原則；國際投資法；國際投資仲裁

遵循先例原則在普通法中有著重要的地位，是普通法得以形成的基礎。然而，不同的國家有不同的法系，大陸法系國家是成文法國家，不承認遵循先例原則。對于先例是否對國際投資仲裁產(chǎn)生約束力，不同的國家持有不同的看法。目前，根據(jù)ICSID公約和ICJ規(guī)約，遵循先例原則在國際投資法中是不適用的，仲裁庭在進行仲裁時不必遵循原有的裁決。然而，在司法實踐中，仲裁庭仍然會參考原有的裁決，雙方當事人也會利用原有的裁決來支持自己的觀點。事實上，遵循先例原則在國際投資仲裁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一、國際投資法對遵循先例原則的規(guī)定

根據(jù)《解決國家與他國國民間投資爭端公約》第53條第1款，“裁決對雙方當事人具有約束力……”從這一條中，可以得知國際投資仲裁的裁決只對雙方當事人具有約束力，對以后的國際投資爭端是不具有約束力的，不能起到普通法中先例的作用。根據(jù)《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59條，“法院的裁判對于當事國及本案之外，無約束力。”從中可以看出，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沒有約束力，普通法中的遵循先例原則是不能被運用到國際投資仲裁中的。

大陸法系國家不承認遵循先例原則，法官是不能造法的。盡管遵循先例原則在大陸法系國家不適用，但是先例仍在大陸法系國家發(fā)揮著一定的作用。在我國，最高人民法院每年都會出臺指導案例，這些案例可以給下級人民法院提供參考，幫助他們作出正確的判決。由于普通法系國家和大陸法系國家對待判例的態(tài)度不同，所以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直接運用遵循先例原則是不合適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仲裁庭在仲裁中不能夠參考原先的裁決。在國際投資仲裁實踐中，仲裁庭經(jīng)常會參考、比較以往的裁決，為仲裁提供有力的支持。

二、仲裁庭對先例的態(tài)度

（一）仲裁庭可以參考原先的裁決

盡管先例對仲裁庭沒有約束力，仲裁庭仍舊可以在仲裁中參考原先的裁決。先例可以為成文法提供補充，彌補國際投資法的局限性，并幫助仲裁庭作出裁決?，F(xiàn)今，仲裁庭越來越多的參考、引用到了先例，不僅僅是引用他們自己作出地裁決，也經(jīng)常會引用到其他ICSID仲裁庭作出的裁決。

根據(jù)《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38條，“法院對于陳訴各項爭端，應依國際法裁判，裁判應當適用，……（四）司法判例及各國權威公法學家的學說，作為確定法律原則的補充資料。”從這一條中，可以看到司法判例可以被視為國際投資法的一種補充資料。當仲裁庭在仲裁的過程中遇到困難時，或者是沒有相關的成文法時，他們可以回顧之前的判決并從中汲取有用的信息。

在國際仲裁實踐中，幾乎每一個仲裁庭都會引用、參考原先的裁決，有時候一些仲裁庭甚至會直接遵從原先的裁決。通過分析研究這些提及先例的仲裁案，可以更好地了解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實踐中所扮演的角色。Amco A-sia Corp.v.Republic of Indonesia是第一個提及“先例”這一概念的國際投資仲裁案件。之后在LETCO v.Liberia中，仲裁庭引用了Amco Asia Corp.v.Indonesia這個案子，并且指出，“盡管仲裁庭并不被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所作出的其他裁決所約束，但是參考這些裁決的解釋和分析仍是十分有益的……”由此看來，引用、參考先例可以使仲裁庭的裁決變得更加具有合理性與說服力。

二十一世紀是經(jīng)濟全球化的時代。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科學技術的進步，各國之間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在不斷加強。與此同時，各國之間的國際投資爭端也在不斷增多。由于不斷增多的國際爭端，仲裁庭在裁決中援引先例的頻率與過去相比明顯上升。在Enron v.Argen-tine中，仲裁庭指出，“仲裁庭當然明白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或者其他仲裁庭所作出的裁決并不是法律的主要來源。對這些裁決的援引和參考展現(xiàn)了一個事實，仲裁庭具有審查國際法規(guī)制下的案子的相關爭論的職能，并且相信在本質上這些裁決的最終結論和原因分析是對的?！痹贐ayindir v.Pakistan中，仲裁庭在仲裁中羅列了很多對案件有參考作用的之前的裁決。仲裁庭指出，“仲裁并不被原先的裁決所約束，但是會在合適的情況下仔細考慮原先的裁決?！边@意味著，當兩個案子的案情有相似之處時，仲裁庭可以仔細參考原先的裁決。在Saipem v.Bangladesh中，仲裁庭指出，“仲裁庭應該仔細考慮國際仲裁庭之前所作出的裁決。他認為，仲裁庭有責任去發(fā)展由一系列相似案件所建立起來的規(guī)則，有責任來對國際投資法的協(xié)調發(fā)展做出貢獻。從而，滿足社會和投資者對加強法律確定性的合理期待?！痹赟uez&Vivendi v.Argentina中，阿根廷認為先例對仲裁庭不具有約束力，仲裁庭在仲裁中不應參考之前的裁決，而是應該根據(jù)案件的具體情況來獨立地作出裁決。仲裁庭指出，“盡管仲裁庭不受先例約束，他們仍然認為先例是對國際法的一種補充?！薄霸谌鄙購娪辛Φ姆磳碛傻那闆r下，仲裁庭就應該考慮由一系列相似案件所建立起來的規(guī)則。

從這些案件中我們可以看到，盡管仲裁庭不受先例所約束，但是仲裁庭仍舊應該在仲裁的過程中參考之前的裁決。在國際投資仲裁實踐中，仲裁庭傾向于援引、參考自己和其他仲裁庭之前所作出的裁決。與此同時，雙方當事人也樂于引用之前的裁決來支持他們自己的論點。因此，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發(fā)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它可以為成文法提供補充，幫助仲裁庭進行仲裁。仲裁庭應該充分利用原先的裁決，擴充其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的應用，促進它的深層次發(fā)展。

在國際投資仲裁的過程中參考原先的裁決有很多優(yōu)點，首先，它可以使國際投資法律框架變得更加穩(wěn)定，變得更加具有可預測性和確定性。這樣一來，先例可以更好地為各國政府和國際投資者提供指導，告訴他們要如何做才能避免卷入棘手的國際投資訴訟中，要如何做才能在仲裁中取得勝利。與此同時，在仲裁中引用先例還可以增加仲裁庭裁決的合理性和權威性。在沒有相關的成文法的情況下，先例可以被看作是對成文法的良好的補充。如果仲裁庭在進行仲裁時面臨困難的話，他們就可以參考原先的裁決并從中汲取有益的建議。因此，筆者認為在國際投資仲裁中，可以有效地將成文法與判例法相結合，在仲裁的過程中，仲裁庭不僅應該依據(jù)成文法，還可以考慮之前的裁決。

（二）仲裁庭應保持自身的獨立性

盡管仲裁庭應該參考原先的裁決，但這并不意味著仲裁庭能夠僅僅依賴先例就作出裁決。為了保證仲裁的公平與公正，仲裁庭應該保持裁決的獨立性。因此，仲裁庭對于先例應該持有一個謹慎的態(tài)度。仲裁庭不能只是簡單地引用原先的裁決，而是應該在先例的幫助下，根據(jù)案件的具體情況作出獨立的公正的裁決。

在SGS v.Philippines中，仲裁庭指出，“國際仲裁庭沒有等級制度，就算是有等級制度的話，也沒有良好的理由讓第一次作出裁決的仲裁庭去為后面的仲裁庭解決所有的問題。盡管ICSID體系下的不同的仲裁庭應該努力地去保持裁決的一致性，最終，每一個仲裁庭都應該根據(jù)可適用的成文法來進行仲裁?！痹贏ES corp.v.Argentina中，仲裁庭指出，“一個ICSID仲裁庭根據(jù)一個案子所作出的適用法律的裁決，并不一定要和其他ICSID仲裁庭產(chǎn)生關系，并沒有約束其他仲裁庭裁決的必要性?！?/p>

從這些案件中可以看出，盡管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發(fā)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仲裁庭并不能夠一味的遵循先例。仲裁庭一方面要在仲裁中援引和參考先例，另一方面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根據(jù)案件的實際情況作出獨立的公正的裁決。之前的裁決可以被看作是一種有益的補充，為仲裁庭提供指引，幫助仲裁庭作出正確的裁決。事實上，就算是兩個案子在案情上十分具有相似性，仲裁庭也不能完全依賴先例，而是要仔細進行法律和事實研究，甚至可以根據(jù)案件的具體情況作出完全相反的裁決。

三、關于遵循先例原則的爭議

盡管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和國際主流觀點認為，仲裁庭應當在裁決中參考和引用先例，一些大陸法系國家對于將遵循先例原則引入國際投資仲裁持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不具有約束力，為了保證仲裁庭能夠獨立的作出裁決，仲裁庭在仲裁中不應該援引原有的裁決。在AES corp.v.Ar-gentina中，阿根廷認為，“在案件中重復原有的裁決，而不根據(jù)事實和法律進行研究的話，可能會造成越權，也有可能會影響對于國際投資的保護?！?/p>

筆者不同意這一觀點，事實上，對先例的參考與引用不會損害仲裁庭的獨立性。先例只是國際投資仲裁中的一個輔助手段，仲裁庭并不受先例所約束，也并不是一定要在裁決中援引先例。仲裁庭需要仔細的研究案件的具體事實來作出仲裁，而不是僅僅簡單的遵循原有的裁決。因此，不需要擔心先例會損害仲裁的獨立性，在國際投資仲裁中應繼續(xù)發(fā)揮先例的積極作用。

四、結語

關于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發(fā)揮的作用有著很大的爭議，一些人認為仲裁庭不被先例約束，也不能在仲裁中援引先例。他們認為，先例會損害仲裁庭裁決的獨立性。然而，筆者認為，原有的裁決并不會損害仲裁庭的獨立性，相反，它會提升仲裁的可預見性和穩(wěn)定性，有助于突破國際投資法的局限性。先例為國際投資仲裁做出了很多的貢獻，盡管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沒有約束力，但是在仲裁實踐中，仲裁庭和雙方當事人都經(jīng)常會引用和參考到仲裁庭原有的裁決，仲裁庭和雙方當事人都可以從先例中汲取到很多有用的建議。

如前所述，先例具有很多的優(yōu)點，并且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然而，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的法律體系和運用制度還并不是十分完善，要想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還需要做出很多的努力。在未來，仲裁庭可以繼續(xù)通過裁決來闡明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扮演的角色，不斷擴展先例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的適用范圍，充分地利用先例，提高其在國際投資仲裁中的地位，更好地為各國投資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