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霞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時常接觸到HIV感染的人群,便認識了她,讓我看到了她向日葵般的美好心靈。在她尚處幼兒期時,已經(jīng)被醫(yī)生無情地宣告感染上了艾滋病毒,是以母嬰傳播方式感染。剛認識她時,我內(nèi)心更多的是憐憫情愫,也一直在為她感嘆。想著如果她能夠選擇,她會選擇來到人間嗎,她會怨恨帶她來到人世間的爸爸媽媽嗎?。但每個生命的個體,從來都不曾有機會選擇自己的出生?;蛟S在幼小時,她不懂,為什么別的小朋友都不敢和她玩那些親戚朋友也從不與她們家來往,為何爸爸媽媽總是每天嘆氣,為何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醫(yī)院里去抽血檢查。這一切與眾不同充斥著她的整個童年,在她的懵懂無知中無聲劃過。盡管有醫(yī)生、父母善意的掩飾和安慰,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還是明白了自己將來的命運和歸宿。
盡管如此,她卻從來不責問爸爸媽媽,她幫助父母干活,很努力地學習,非常小心地防止自己生病。她明白,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心靈慰藉,也是父母能夠偶展眉頭的一帖良藥。在抽血檢查時,我見到太多的正常小孩哭鬧不休、撒潑耍賴,卻也親眼見到小小的她面對針管主動伸出的瘦弱小手,由于血管太細,有時需要穿刺兩三回才能抽到血,我不忍目睹,也沒有勇氣再看。她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強自忍受的樣子讓人心顫,那熟能生巧般的成熟模樣讓人窒息和絕望,感覺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灰色,我的心中滿是無奈和對病魔的極度仇恨。
大多時候,她都很安靜。她在家里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畫畫,而她最喜歡畫的,就是大朵大朵的向日葵。爸爸媽媽不問,他們只讀過很少的書,不會用語言表達過深的情感。她也不說,她表達不出來。而我猜想,在她的心里,這種迎著陽光生長的植物它的花盤永遠朝著太陽的方向,她是希望自己能夠做一株向日葵的,沒有心靈的重荷,不背負命運的劫難,健康快樂地長高長大。
她在離世前的最后幾天,整個人已經(jīng)腫脹變形,嚴重的黃疸讓她的眼睛顯得過黃而呆滯,色素沉著讓她的臉黑得可怕。她沒有哭,后來,她在親情和友情中微笑著離世。
“媽媽在菜地里種了大片的向日葵,幾天后就長出了嫩嫩的芽。我向媽媽要了一顆小小的種子,把它埋在屋后的泥土里。我天天澆水,它卻沒有長大。媽媽說,這里土質(zhì)不好,陽光不足。當我快要忘了它的時候,突然一天,這顆向日葵的種子卻從泥土里探出了個小腦袋來!我高興壞了,就算土質(zhì)不好、陽光不足,它還是長大了!我真希望它能快快長大起來,長成一個花盤,就像一個胖胖的太陽……”這是她去世后媽媽在她的日記本里看到的一段話。
如今,距她離世也過去了幾年,那株金燦燦的向日葵卻時常在我心頭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