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

1.

小區(qū)門口有一對中年夫婦，他們以賣水果為生，他們的車上每次只有一種水果，什么草莓啦，蘋果啦，西瓜啦，桃子啦，都是滿滿一車。可能都是依著時令的新鮮水果的原因吧，顧客很多，生意自然做的也不錯。

這次經(jīng)過，我也就買了一些桃子。那女主人熱情的告訴我，說是南部山區(qū)的桃子，又大又甜，然后教給我如何選擇。我報以感謝，然后和她攀談起來。

原來，他們的老家都在南部山區(qū)，為了兒子上更好一些的大學(xué)，就在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能放下兩張床，屋子太小，自然也有些黑暗?？墒菫榱思磳⑸洗髮W(xué)的兒子，夫妻倆每天起早貪黑。

我予以理解，生活真的很不容易，但是靠自己的雙手勤奮勞動，就該值得敬佩。我問：“為什么你的桃子這么受歡迎？”女主人笑了，告訴我，每天夜里兩點，他們就出發(fā)去山區(qū)里摘桃子，收購桃子，每天的桃子都不會留存到第二天，所以顧客每一天吃的都是最新鮮的桃子。

“夜里兩點？山區(qū)沒有路燈，一定很黑，你們不害怕嗎？”我有些吃驚，深夜兩點，很多人都沉浸在夢中呢。她又笑了，笑得很真：我們趁著黑夜出發(fā)，心里想著太陽很快就升起來了，于是，黑就不可怕了。更何況，為了孩子上大學(xué)，我們吃點苦算得了什么呢，兒子就是我們心中的光明啊。

我驚訝于只有小學(xué)水平的她能說出這些話，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我似乎看到凄凄黑夜里，他們開著那輛二手的貨車，奔波在山路上，只是車燈一閃一閃，告訴我們，黑暗只是暫時的，心中有光明，第二天的太陽一定會照樣升起。

2.

那是一個洞，很黑，很暗。

我們需要坐船，才能順利游覽。那條船，一共四排，每一排能坐四人，上船的時候，燈還亮著，等我們都上了船，燈一下子就滅了。于是，女兒感到害怕，緊緊拉著我的手。

那樣的黑暗，我們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越是黑暗里，船槳滑動水流的聲音，卻分外清晰。

“小心兩邊的石壁，不要碰了頭?！贝蛱嵝盐覀?。船行速度很慢，于是，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極不規(guī)則的石壁，就在我的左邊，在我的頭頂，好像我一小心就一定會碰個頭破血流。我趕緊讓女兒坐好，怕真的會掉進水里。船上的人也默不做聲，似乎能聽到大家并不均勻的呼吸聲。

“仰頭，看天?！庇质谴驕睾偷穆曇簟Ｎ亿s緊抬起頭，起初還是一片黑暗，真是伸手不見五指，讓我們看什么呢？

忽然，一點光映入眼簾，“看，螢火蟲。”不知是誰的聲音。

那光，僅僅一點光，卻感覺到心豁然亮了些。船繼續(xù)前進，幾點光出現(xiàn)，繼而是點點光，閃爍，朦朧，讓人有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這就是螢光洞，一個個螢火蟲，有的靜止在石壁上，有的來回飛翔，發(fā)出點點閃爍的光，卻如同天上的星星，讓我們驚喜無比。這些在黑暗里生存的小小生命，在黑暗里，卻不懼怕黑暗，依然自得其樂，依然愜意地飛出一個屬于自己的獨特的世界，多么美好。

看過螢火蟲之后，便是豁然開朗的一個大洞，那里燈光閃爍，特別是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鐘乳石，石筍，石柱等等，在七彩燈光的照射下，撲朔迷離，而又讓人嘆為觀止。

地下大峽谷的行走早已成為過去，但是那黑暗里螢火蟲的光，常常在記憶里閃現(xiàn)?；蛟S，每一處黑暗的罅隙里，都縫合著生命的奇跡。如同小小的螢火蟲，發(fā)著微弱的光，卻可以喚醒心靈，溫暖生命。

3.

“黑暗不僅是一種顏色，而且就是生活的本身，是中國人無可逃避的命運和承受命運的方法?！边@是中國作家閻連科在布拉格領(lǐng)取2014年卡夫卡獎的時候的演講所說的。

閻連科說自己是一個最能感受黑暗的人，曾經(jīng)那缺衣少食的歲月里，他望著落日、村舍、田野和暮色，任由幕布般的黑暗，將自己包裹。于是，他領(lǐng)悟了：煎熬，就是在黑暗中承受苦難的折磨。曾經(jīng)在那個艾滋病村，看著備受疾病折磨的艾滋病患者，看著那個死亡像日落一樣的村莊。他感覺：黑暗就像太陽從天空永遠消失了一樣。曾經(jīng)在黑夜里看著盲人拿著手電筒，那天色愈黑，手電筒的光亮愈發(fā)明亮。他感悟到：有一種寫作——它愈是黑暗，也愈為光明;愈是寒涼，也愈為溫暖。

太多的曾經(jīng)，讓他感受到，他就是一個黑暗的人。既然無法躲避黑暗，那么何不和它溫柔相處呢？于是，他在黑暗里，尋找亮光、月色和溫暖，尋找愛、善和永遠跳動的心靈，那就是寫作——他試圖透過寫作，走出黑暗，獲求光明。

如今，他做到了，獲得了歐洲最有影響力的文學(xué)獎之一的卡夫卡獎。

4.

太陽每天東升西落，于是，黑暗一半，光明一半。

有人喜歡光明，有人喜歡黑暗;有人在黑暗里出發(fā)，有人在黑暗里醒悟，特別是很多的作家，總是在夜深人靜的黑暗里，文思泉涌，然后幡然醒悟，繼而創(chuàng)作出永恒的巨作。就像英國名言所說的：最接近黑暗的時刻，也是最接近光明的時刻。

其實，人生行路，喜憂參半，在追逐陽光與明媚的同時，黑暗也會如影隨形。既然無法拒絕，不如心念光芒，讓黑暗成為生命里最為自然和樸素的一部分，如此，每一處晦澀的風(fēng)景都能盎然開花，溫暖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