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玲玲

揚劇的花旦表演藝術(shù)
——從我演《陳英賣水》談起

■樊玲玲

揚劇是發(fā)源于江蘇中部六合、揚州一帶并流行于江蘇、安徽、上海等省市的地方劇種。由揚州花鼓戲和蘇北香火戲吸收揚州清曲、民歌小調(diào)發(fā)展而成。早期角色只有小丑與花旦兩人，后來發(fā)展為“三包四面”即三個丑、四個花旦多角同臺。戲的內(nèi)容大多為生活小戲，如《探親相罵》《小上墳》《小放牛》《瞎子觀燈》《王道士拿妖》《打城隍》之類。從揚劇的發(fā)展歷史來看，花旦這一行當在劇中形成的早期即已存在，可以說是隨著揚劇的誕生而誕生，也因此，較之其他行當，有著更長的歷史及更為充分的發(fā)展。

當然，行當并無優(yōu)劣之分，我個人理解的更為充分的發(fā)展是指，在揚劇這一劇種中，花旦行的戲更多一些，所演繹的角色也更為豐富。并且，因為產(chǎn)生于劇中發(fā)展尚不成熟時期的原因，花旦這一行當?shù)谋硌蒿L(fēng)格所受約束也較小，風(fēng)格呈現(xiàn)出更加多樣化的態(tài)勢，也因此沒有能夠形成自己代表性的流派。

在我從戲校到院團的舞臺生涯之中，《陳英賣水》是我最為經(jīng)常演出的一個劇目，這部劇目也是揚劇花旦的一個代表性主戲之一，通過學(xué)習(xí)演出這部劇目和其他一些花旦主戲，我對揚劇花旦這個行當也有了一點自己的心得與體會。

《陳英賣水》這個小戲，原本是一部大戲中的一個片段。從源流上來看，這部劇目最早可溯源至宋元南戲中的《林招得》一劇，《南詞敘錄·宋元舊篇》對此劇有過著錄。然而時代舊院，全劇已散佚，僅存殘曲二支，殘曲可見錢南揚《宋元戲文輯佚》。據(jù)唱本潮州歌《林招得孝義歌》，內(nèi)容為林招得與黃玉英指腹為婚，林家中落，招得賣水度日，黃父逼退婚姻，玉英得知，約林夜至花園，欲贈以財物。事為蕭裴贊所知，冒充林招得往，殺婢劫財而逃。林為婢尸絆倒，雙手沾血，驚回家中，黃公循血跡找到黃家，見黃門有血手印，訴林殺人，下獄論死。包拯察其冤，釋之。林與玉英成婚。除人物名字外，其所演情節(jié)，于今日大部分劇種并無太大不同，在梨園戲中尚存有《林順得》一劇。

元代雜劇有關(guān)漢卿撰《錢大尹智勘緋衣夢》故事相同，人物姓名各異，而最遲在明萬歷二十二小說刊行的《包龍圖判百家公案》中則著有《兩家愿指腹為婚》一回，黃家改為張家，兇手裴炎改為屠人裴贊外，退婚賣水花園相會等情節(jié)大致相同。同一時期無名氏所撰已散佚的《賣水記》傳奇，中有《生祭彥貴》一出，收錄于清代的《昆弋雅調(diào)》一書中，據(jù)考證彥貴即林招得易名。其后聲腔并起，《賣水記》即成為弋腔代表之一，由弋腔演化而來的梆子腔系統(tǒng)各劇種均有此劇，劇目又名《火焰駒》。內(nèi)容為，宋時北狄反，李彥榮掛帥出征，因糧草不濟降番，父李綬遭王強誣告入獄，弟李彥貴賣水奉母，彥貴本與黃桂英指腹為婚，父黃璋悔婚，桂英不從，命婢約彥貴花園贈金，王良撞見報璋，張命王良殺婢，誣彥貴入獄問斬。馬販艾謙騎火焰駒入番報信彥榮領(lǐng)兵劫法場，救彥貴，并獲王強通敵密書，為國除奸。彥貴與桂英成婚?，F(xiàn)在在舞臺上廣為流傳的京劇《賣水》即由蒲州梆子《火焰駒》中的一折改編而來，寫李彥貴賣水與梅英花園相遇一節(jié)。舞臺呈現(xiàn)中多為單獨演出，不再連演全劇。

揚劇舞臺上的《陳英賣水》現(xiàn)在則有兩個版本，其一是在五十年代，由江蘇省揚劇團（今天江蘇省演藝集團揚劇團的前身）改編搬演的版本。這一版本中，李彥貴改為陳英，黃桂英改為柳蘭英，唱詞質(zhì)樸可愛，接近口語，朗朗上口。但是主要唱段及表演在陳英及柳蘭英兩個人物上，作為花旦應(yīng)工的丫鬟春紅并沒有太多的展示機會。而另一個版本則是依據(jù)荀派京劇名家劉長瑜的代表性作品《賣水》改編的《陳英賣水》與五十年代的版本相比較，這一版本除了人物名字相同外，在唱詞表演上有著極大的不同，唱詞與京劇原本基本相同，而花旦的戲份也大為增加，成為一個主戲。

我開始演出《陳英賣水》這出戲的時候，剛從戲校畢業(yè)不久，舞臺經(jīng)驗和閱歷都很是缺乏，討巧的是當年年輕，以一個合適的年齡去塑造一個正當年的角色，自然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情，縱使有些不足，也能夠仗著合適兩個字掩飾過去。

隨著年齡的漸長，舞臺經(jīng)驗的豐富，我對如何在舞臺上演繹春紅這個人物也有了一些體會。春紅這個人物的表演，在前半段以念白、做功為主。念白用的是流暢的散白，要求口齒清晰，吐字有力，聲音清脆，口型優(yōu)美，在表演上則敏捷、伶俐，突出少女的嬌俏，要美而不媚。這出戲的表演上有一個鮮明特點，就是“活”。

劇目的開場，主要是小姐柳蘭英對自己心情的一段剖白，唱段主要在柳蘭英身上，然而，此刻的春紅并不是呆板的立在一旁，而是隨著柳蘭英的演唱做出種種相呼應(yīng)的身段，在表情和細節(jié)上，要突出對小姐的關(guān)心和與之同憂的感情來。而“表花”一段，則是花旦展現(xiàn)自己風(fēng)采的機會，這段戲載歌載舞，從形容迎春、杏花、桃花、梨花、牡丹、石榴花、荷花、桂花、菊花、松柏等花木的不同特征，擻衍出的不同的故事。在表演上做著各種不同的舞蹈身段，婉林變化，編娜多委，飄逸瀟酒，沒有一個動作可以重復(fù)或雷同。而此時的柳蘭英，則是坐在一旁，愁悶不堪。戲主要在一人身上，卻必須通過手眼身法步與演唱的結(jié)合，緊緊抓住觀眾的情褚和注意力，使臺上的氛圍不至于冷下去?？梢哉f這一段“表花”不僅是《陳英賣水》的核心內(nèi)容，更是極為考驗花旦功底的一段戲。

通過多演、演好《陳英賣水》這一出戲，對我演繹花旦這一行當也大有裨益。在我看來，花旦角色大都扮演少女和少婦,天真而活潑，矯健而輕盈，充滿著青春的活力是這一行當舞臺形象的代表性特征。也因此，花旦行在表演上的特色首先是要突出一個“活”字。最重要的是活潑、生動，最忌諱的是呆滯死板，沒有生氣。但是，過猶不及，花旦表演的“活”，并不意味著演員可以在臺上不顧人物、不顧情節(jié)、不顧程式的胡說亂動、瞎蹦瞎跳，而是耍求演具的表演動作做到合乎藝術(shù)規(guī)律的真和美。只有把握好“活”的度，才能成為一個好的花旦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