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鶴
(四川省成都市四川大學江安校區(qū),成都 132000)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行為與精神,貫穿于人類社會的不同發(fā)展階段。因而古今中外的文學家們不約而同地創(chuàng)作了大量與之相關的文學作品。俄國文學巨匠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社會心理小說《罪與罰》與中國傳統(tǒng)章回體小說《水滸傳》均塑造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式的人物,并對其人其事進行價值判斷。然而這兩部作品的結論卻似乎是水火不容。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認為應該讀其書、知其人、論其世。
作為俄國現(xiàn)代偵探小說的開山之作,《罪與罰》著重表現(xiàn)了主人公拉斯科尼科夫犯罪前后復雜的心理。
他終于走到了街上,感慨地說:“天哪,這是多么可惡啊。難道我……不,這是胡說八道,真是荒唐透頂?!彼麛嗳谎a充說?!拔以趺磿羞@么可怕的念頭?我的良心竟能干這種壞事。這到底是卑鄙下流的,可惡,可惡?!?/p>
窮愁潦倒的拉斯科尼科夫這次酒館偶遇,可謂是作者匠心獨運之筆。作者將這一情節(jié)穿插在形成殺人動機與實施殺人犯罪的主要情節(jié)之中。大學生義憤填膺,滿腔熱血,言語中激蕩著替天行道、殺富濟貧的決心。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主人公拉斯科尼科夫油然而生一股英雄氣,正如小說中寫道:“拉斯科尼科夫心情異常激動”、“他從老太婆哪出來,剛剛產(chǎn)生了這個想法,恰好就聽到了關于這個老太婆的談話……仿佛這兒真的有什么定數(shù)和上天的指示似的……”
對于《水滸傳》與《罪與罰》關于相近的俠義行為的不同的價值取向這個問題,筆者認為,這背后不僅是作者人生經(jīng)歷各有不同,更是兩種文學傳統(tǒng)與社會價值標準的差異。它集中表現(xiàn)為兩位小說家對于道德與法律之間關系的認識的分歧。
《水滸傳》作為中國傳統(tǒng)的章回體白話小說的代表,從話本到擬話本,自北宋末年,幾經(jīng)變遷,流傳二百余載,經(jīng)無數(shù)說書人與聽眾的口耳相傳,最終成書。因而它注重故事性(傳奇性),講求情節(jié)的引人入勝、敘事的簡潔明快、線索的清晰明朗、形象的鮮明突出,正是因為它符合市井文化(通俗文化)的特點、滿足普通民眾的需求(符合其審美水平與道德追求),才能在眾多志怪、野史、軼事、筆記、雜談中脫穎而出。
在探究《水滸傳》與《罪與罰》對于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不同的價值取向之時,我們應回歸作者的時代,“是以論其世也”。
《水滸傳》建構在北宋末年,在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法律對于社會的作用是小于倫理(道德)的。史學大家呂思勉先生曾以《書經(jīng)·呂刑》為例,談到:“違禮,就是違反習慣,社會自將加以制裁,故曰:出于禮者入于刑?!?/p>
且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注重社會基層自治,強調家族、宗族的自治,在天下無道的時代,基層自治因為天災人禍而不能發(fā)揮效用,吏治腐敗難以主持公道,因而游俠精神逐步形成發(fā)展,其中尤以復仇精神為代表。
今游俠,其行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阨困,旣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
太史公精當?shù)乜偨Y了“古之布衣之俠”的英風俠氣,同時記述了漢初以來俠士的事跡,盛贊他們的犧牲精神、勇武精神與強烈的正義感。
綜上所述,中國傳統(tǒng)社會對于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行動是持肯定態(tài)度的,這與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社會治理方法、文化觀念相關。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判斷亦是立足于十九世紀的俄國乃至整個歐洲世界。
一代文學巨匠陀思妥耶夫斯基踽踽獨行,漸行漸遠,“病態(tài)的天才”用“刀筆”剖開十九世紀的俄國社會的病軀,探究病源,窮其半生,開出宗教之良方,用忍耐化解紛爭,可謂“以德報怨”;中國之小說,一言以蔽之,倡俠義精神,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的贊歌,正是“以直報怨”。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著,岳麟譯.罪與罰[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2]李倩.<罪與罰>—主題價值內(nèi)涵的變遷[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3(2):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