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 竹

禁止握手

□歪 竹

從前，有這樣一個城市，所有的人都熱衷于握手。這個人握著那個人的手，那個人又握著另一個人的手，另一個人又握著下一個人的手，如此握下，—個接一個，直至所有的人都處于握手的狀態(tài)中，像一個全員參與的回旋舞。握手成為該城最流行的禮節(jié)。

這個城市叫禮城，禮城沒有任何禁令，人們可以任意做自己想做的事。就連偷盜也可做，無人捉拿，政府也不懲罰，而由保險公司賠償失主了事。真是一個遺世獨立的自由王國啊。

禮城熱鬧非凡，白天車水馬龍，夜晚霓虹閃爍，一派繁榮昌盛的景象。也許是因為太富裕了，幾乎沒有犯罪現象。人們一切服從政府，文明程度高，社會秩序好，就連車站、商場等人多易亂的地方也一樣，沒有一個人插隊。人們安居樂業(yè)，相敬如賓，其樂融融。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城里突然出了一件怪事。就是，歐陽麗跟誰握手，誰就會變成另一個人，或者中毒而死。

歐陽麗是一位有名的美女，禮城人無人不知。她長著兩彎柳葉眉，一雙含情目，面如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拂風。也就是說，她是林黛玉和薛寶釵的最佳結合。

尤其是她的手，水豆腐一樣嫩，人見人愛，誰都想跟她握握手，仿佛跟她握手是一種榮譽，甚至是一種幸福。跟她握過手的人，臉上開花；沒跟她握手的人，一臉愁容。她也理解人們的心情，愿意跟所有的人握手，她真想握遍禮城所有人的手。因此，她活得忙碌而充實，常常處在一種健康的疲倦中?？墒?，從昨天開始，跟她握手的人出現了上述怪現象。

一時間，人心惶惶。

公安局局長不相信，他發(fā)出一張傳票，要歐陽麗馬上趕到公安局來，他要調查事情的真相，他想親自試試握手的后果。

“別人跟你握手怎么會出現如此怪現象呢？”

“我有毒！以毒攻毒！”

“為什么會有毒呢？為什么能以毒攻毒呢？”

“也許是進化的結果吧?！?/p>

“不會是裝神弄鬼吧。”

“不不，絕對不是，我一向誠實?！?/p>

“我想跟你握手，驗證一下。”

“如果不怕風險，你就跟我握吧?！?/p>

“我不信會死，我就要跟你握手?！?/p>

“好吧，試試看吧。”

局長的手剛與歐陽麗接觸，就有觸電的感覺，隨后手開始腫脹，并向全身蔓延。很快，局長感到體內有什么東西在往外噴射，每個毛孔里都射出了渾濁的液體，像濁水，但比濁水更臭。臭氣彌漫，像一個罩子，將局長罩住。一會兒，局長昏過去了。

當局長在市中心醫(yī)院蘇醒過來時，所有的人都認不出他了。局長原來大腹便便，頭發(fā)稀疏，如今身材單瘦，頭發(fā)濃密、烏黑發(fā)亮。

出院以后，他沿街打掃垃圾，做好人，做好事，不再回單位。局長就這樣失蹤了，局里就只好另選了局長。

城東的百歲老人也不相信，他特意來到城西，找到歐陽麗。

“我能跟你握手嗎？”

“當然可以，如果您不怕風險的話。”

“真有風險嗎？”

“真有?！?/p>

“我不怕死，反正這把年紀，也死得值了?！?/p>

“那就試試吧?！?/p>

老人的手剛與歐陽麗接觸，他就被擊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但神志清醒。頭旁邊，也就是雙肩上，慢慢地長出了兩個腦袋，比中間的腦袋還要大。手指縫里，慢慢地長出很多手指，同樣，這些新長的手指比原來的手指還要大。老人嚇蒙了，呆若木雞。后來，被這些無限生長的腦袋和手指所累，又因生活不便，終于僵仆而死。家人痛哭失聲，三日不絕。

從此，所有的人都相信那種怪現象的存在了。

就是這種情況。該城不斷地產生新人，也不斷地有人死去。就這樣，陌生人越來越多，熟人越來越少，而且經常有親人失蹤。沒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以致人們惶惶不可終日。

該市官員召開緊急會議，討論和研究解決此種現象的辦法。有人說，將歐陽麗關起來；有人說，通過報道使所有人知道，歐陽麗是一個帶毒的美人，以便自覺拒絕跟她握手；有人說，干脆禁止握手。

后來，市長通過報紙、電視和廣播發(fā)出了禁止握手的禁令，并在市中心廣場豎了一塊巨大的石碑，上刻“禁止握手”四個大字。從此，人們見面只能隔一段距離打招呼、說話，或者做各種手勢，而不能靠近和接觸，更不能親熱地握手。這雖避免了那種怪現象，但總覺有點難為情。同時，禮城變得無禮了，也不自由了。

后來，很多人開始莫名其妙地發(fā)脾氣。

再后來，更多的人開始莫名其妙地打架鬧事。就是在那時，人們恍然大悟般地開始反抗，殺了很多官員。最后，禮城毀滅。

今天，禮城已淪為沙漠下的廢墟?？脊艑W家發(fā)現唯一有價值的遺址是一塊刻著“禁止握手”的石碑。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9期 湖北李云貴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