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華

非詩紀：在新疆

易清華

烏魯木齊

當我抬起頭，或者低下頭

不管往哪個方向走

我都在同一條街道上

當一陣風吹，或者不吹

都是風

當天空明亮，抑或暗淡

都是光

當我在這里，或者在那里

這兩天我都在烏魯木齊

去那個不知名的街口買一杯酸奶

少放糖，多放葡萄干和芝麻

帶到賓館的房間喝

配兩串剛烤好的羊肉

從熟悉到陌生

用一把刀

從陌生到熟悉

用一個吻

當你來到烏魯木齊

請選擇簡化自己的方式

讓快樂的淚滴飛濺

給那個首當其沖的烏字

加上一點

一只羊

遠遠地

看到一片綠色的谷地

一群潔白的羊

在吃草

如此安靜

肅穆

安靜肅穆得讓人傷心

那么大一群羊

也許有一百多只

但我只想記住其中的一只

它的眼睛，它的毛色，它的形體

以及它的某個習慣性動作

在日后

如果有緣

不管在什么場合

包括在餐桌在烤串攤上

一眼將它認出

模仿小說家納博科夫

舌尖向上

分三步

從上顎往下輕輕落在牙齒上

克拉?，?。依

那天我來到克拉瑪依

感受了她的生機與短暫歷史

磕頭機在不分晝夜地作業(yè)

石油像青春的血液

永無休止地奔流

但不讓你看見

到了這里我才知道

原生的石油用煙頭是點不燃的

不像上帝

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大地

原來大地

不僅僅只是肥沃

不僅僅只是炊煙升起

原來世界

就是你眼中的事物

不是他人眼里的

詩人在黃河里撒了一泡尿

是行為藝術(shù)

而當我們在北疆的大地

在無邊的沙礫芨芨梭梭與紅柳上

撒了一泡尿

是在大巴上憋了三個小時

或許虛擬的遼闊之美

永遠不如真實的荒涼

美到極致

就是殘酷

吉木乃的石頭

他的眼里沒有石頭

沒有那些方形、條形、柱形與錐形

以及那些渾圓

一個中年男人剛結(jié)束一段不倫之戀

來到邊疆吉木乃的草原石城

當他看到那些不知名的野花

開得比淚水還新鮮

看到石坑積水中的蝌蚪

永遠不打算睜開眼睛

看到那億萬年前的嬰兒

仍然在呱呱落地

他卑微地哭了

而當他看到

所有的野花所有的蝌蚪所有的嬰兒

以及所有的所有

在一瞬間變成石頭

他幸福地哭了

喀納斯湖

那是六月上旬的一個傍晚

離天黑還有一個半小時，我來到喀納斯湖

湖邊生長著原始次生林。高聳入云的古松

粗壯的葛藤，還有不知名的野花

腐朽的樹干以及蒙著綠苔的巨石

與湖水相依為命。穿過它們

我看見光，在水面搖曳

而湖水不為所動，波平如鏡

倒映著樹影和白云。這時湖的深度仿佛

與天空的高度融為一體。微風吹過

湖水開始一點點變藍

就像浮躁的情緒突然得到梳理

發(fā)熱的物體漸漸冷卻

水面的光也開始發(fā)生變化

從外表看，稍顯凌亂、恍惚

就像一個醉酒者的眼神

在深入水底時，那些光

仿佛長出了龐大的根系

空氣中開始生出涼意

而天空仍然明亮

湖邊黝黑松軟的泥土里冒出一串水泡

成為靜謐的逆襲者

一只水蜘蛛爬了出來：隱士

一只蜻蜓掠過草尖：屌絲

兩位的到來，讓這個湖的世界

重新認識它的臣民

并微調(diào)內(nèi)在的程序。該打破的打破

該重建的重建。由蜿蜒的湖岸線

主導著整體，把握著整個季候的流轉(zhuǎn)

不走樣，不超越，堅持內(nèi)在的本質(zhì)

而雪山一直在湖的對岸聳立

忠實的守護者，遠古的謎

固守天空的高度，調(diào)控湖水的溫度與深度

并用或明或暗的雪光同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