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福海
救贖
◎桑福海
老王是遼寧人。
在黑龍江邊境小縣城當力工兩年了。
老王人好是大家公認的。
在工地?zé)o論大人小孩啥事,有需要?都沒有二話兒,保證隨叫隨到。
一天早晨,他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小黃毛”在工地旁邊的馬路上和一位老大娘拉扯著,他感覺不對就跑過去問怎么回事兒?!靶↑S毛”見人撒腿就跑,老王就追。于是,大街上出現(xiàn)了一幕捉賊的情景劇。
結(jié)果是被搶手鐲子要回來了,老王打車把老太太送到家門口。
包片民警知道后特意當著工友面表揚了他。
老王有兩個習(xí)慣和工友不一樣。
潔癖和戒酒是他不合群的地方。
他自己解釋就這兩個毛病讓他結(jié)婚又離婚,至今孤身一人。
有工友酒后埋汰他,說他一張嘴說話就滿嘴高粱花子味道還裝屁!
他聽了淡然一笑,自己睡覺去了。
八月節(jié)那天注定有事發(fā)生。
工頭發(fā)善心提前收工倆小時,工地食堂殺豬做了紅燒肉,燉了小雞和魚,外加一個涼菜。
工頭囑咐大家酒可以喝,不許多,晚間加班。
好久沒有改善伙食了,加上過節(jié)大家都來了興致。
都是打工的外來人,更覺得親近。酒就成了感情的填充劑,酒越用越多,感情嗑愈加動情。
這不平時好酒的自然多了,平時不喝酒的也喝暈乎了,就連滴酒不沾的老王也喝了一瓶啤酒。
一個酒蒙子指著老王說:“王哥的臉像孫猴子的屁股——紅得發(fā)紫??!”
老王在鏡子里看到自己平時白凈的臉膛確實發(fā)紫,眼睛里已經(jīng)看不到白眼仁了,血管在太陽穴一蹦多高??粗约海睦锇蛋盗R著自己沒有記性。
他想起跟自己鋪挨鋪的大學(xué)生還在醫(yī)院住院呢。
他找大師傅要一塊豬肝、一塊豬頭肉、拿碗盛了五花肉酸菜,又要一瓶啤酒朝醫(yī)院外科住院部走去。
躺在醫(yī)院的大學(xué)生是暑期來工地勤工儉學(xué)的。大學(xué)生家境不好,本想假期掙點學(xué)費,不想半個月前晚間加班上料,給塔吊掛料時被刮壞了手掌,還是右手,要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學(xué)校上課了。
晚間加班,工頭安排老王在地面給塔吊師傅搭手起運紅磚。內(nèi)心十個百個不愿意干這個活兒,但他沒有吱聲。
在工地打工也分三六九等,老王他們這些力工是末等,開塔吊的師傅是頭等,差距很大。平時經(jīng)常發(fā)生言語沖突,都是力工處于劣勢,工頭是不能因為力工的事情得罪開塔吊師傅的,因為塔吊師傅如果磨洋工就跟活宰王八——放工頭血一樣。每當這時,老王只是旁眼觀瞧,絕不參與。就是上次大學(xué)生受傷時,他都把一腔火自己澆滅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偷偷地將自己一年多的工資全部給大學(xué)生交了住院費,他知道錢財對他沒有現(xiàn)實意義。
晚秋的夜,星光燦爛,一張娃娃臉掛在空中,風(fēng)還在耍著秋老虎的余威粘著勞作的身軀,老王感覺有一股熱在胃里竄動配合著,搞得他心煩意亂。
塔吊的鉤子又下來了,又一次從他頭頂劃過,比上次還急還危險。
新仇舊恨擠到一起,被酒精點燃了。老王指著開塔吊的二鋼就開罵了。
“你個狗日的二鋼,你他媽不能慢點兒!”
二鋼在工地是工頭的上眼皮啊,他打過無數(shù)的力工,還沒有還手的,還敢罵他?
這小子從塔吊上爬下來就撲向老王,兩人打到了一起。
有人報警。
警察把他們帶到派出所詢問。
值班的警察恰好是工地的片警認識老王,還說老王今天怎么喝酒了吧,你不是那種違法亂紀的人啊!聊著,做完筆錄,還給老王身份證,教育了二鋼,就打發(fā)他們回去繼續(xù)干活。
老王和二鋼還未出門,迎面進來了白天上任的新所長。
所長問:“就是他們兩個打仗了嗎?”
值班警察趕緊介紹案情,并指著老王說他喝酒了,不然不會打仗的,已經(jīng)教育他們了。
所長看著老王和卷宗,說喝酒就打仗啊,看你老實巴交的,怎么酒壯英雄膽?。窟|寧人?問值班警察查沒查身份證?有沒有不良記錄?
值班警察趕緊說老王是我那片的,前一段還幫助咱們抓獲流竄搶劫犯呢!
所長說不要看表面,該查必須得查。
值班警察拿著老王和二鋼的身份證走向電腦,老王心里在說總有這一天的,發(fā)紫的臉上布滿了密密的水珠,挨著他坐著的二鋼感覺到他在抖。
那一夜,二鋼回到工地一聲沒吭就倒頭睡覺了。
第五天,遼寧來的特警帶著三臺越野車把老王“請”走了。
打那以后,二鋼再也不欺負人了。
他說小隱于山,大隱于市,自己屁都不是。
桑福海 ,長期從事新聞宣傳工作,曾先后在《黑龍江日報》《黑龍江經(jīng)濟報》《黑龍江農(nóng)村報》《糧油市場報》《海燕》《精短小說》《參花》《退休生活》等雜志發(fā)表報告文學(xué)、散文、詩歌、小說等作品數(shù)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