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釀春（組詩）

桑子

三場好酒

一

請先于繁花春深之前

請先于太陽走下天空之前

請先于薄荷的清涼告訴我

此地甚好微醺流水濟世

二

我愛你十分勇敢

偷來白晝和夜晚的天籟

我愛你帶著我飛

我再也無法和黑暗融為一體

我體內(nèi)有火眼里有光芒

恰愛情有玫瑰花

馬廄里有千里馬

我愛你讓糧食一寸寸在草芥之間復(fù)蘇

生長回到春天

三

圓圓的酒壇置于荒野

一只鳥停在上面

它君臨天下

醉中小令

一

如果這是一團火

如果好東西都埋在了地下

如果有些酒量我們飲盡

城里數(shù)不清的酒館數(shù)不清的酒

數(shù)不清的時令試圖在春夜

裹挾一陣溫暖的風(fēng)

活在雜草里

末日紛紛抵達戲里的窮途

今夜大雪撲下來想死的心

高于事實高于不朽

高于一場酣醉的睡眠

二

憑空的酒

替我想到了許多的事

靈魂會像報春花一樣復(fù)活

別擔(dān)心

徹骨的寒冷在屋外

我在火中寫詩目睹

低垂的時光彎向江南有草本植物一樣的

繁茂每當(dāng)我在陰影下活著

每當(dāng)我在浮世的疲倦里悲喜

就會看見你干凈的美——

落進夜的荒涼里

喂肥絕望的命運和長夜無盡

三

最好的一定會到來

無非就是遲些

明天落日熔金沖散永恒

在一些足不出戶的日子里

有種子的胚芽長出了尖刺太陽在芒刺之上

白晝到了盡頭

夜和一些比夜更深的東西要乘流水而下

啟拓封疆

四

陽光像一場革命

贊美最接近美德

倘若兵臨城下就飲酒醉里拔劍

永世的英雄可以跌落至塵埃里

以確信這親歷的歷史沒有被誤讀

以確信今世沒有誤讀那一世的悲情

五

醉了，說很多話

身體與情感密謀造反

一小簇思想生長著靈魂暫時可見

但有一些不安在啟迪與爭辯之間

記錄細密的差異與刻度

對生疏的詞義和修辭進行注解

在世俗的層面上抵達不可能企及的意義

六

比石橋更冷的是月光

它卸下三重溫暖鳥叫狗吠

母親的嘮叨

大地如沼澤太陽深陷其中

如重軛在背心荒蕪如隆冬

十二月的霜一月的雪

灶膛里郁郁的小火背負了一座城的虛空

和八百里曠野的殘響

七

一條河浮在幽暗里

成了城市的腰身

流經(jīng)十三省的江

在城外迂回呼吸

釀造者與爐火一夜徹談

酒和詩毀譽參半

詩是酒中曲得瓊漿而生存繁殖

酒是詩的佩劍

指點江山落草為寇只月下

幾艘偏瘦的小船

泊在斗轉(zhuǎn)星移的虛空里

一江春水

一

上了年紀的宅子深諳美學(xué)之道

早散了侯門的宴席不再嫌貧愛富

許蜘蛛在梁上結(jié)網(wǎng)

像年輪一樣網(wǎng)住由遠而近的梆聲

夜已深狗尾巴草在中庭戲弄月亮

屋外一江春水?dāng)噭訜o序的微塵

屋內(nèi)一壺酒敗壞生活的好名聲

世界很大棲息在我的江南

江南無非一盞琥珀色的液體

二

既醉且退

正如無盡的愛可以退至天荒地老

三生漫漶的韜晦蒙塵的靜

自然隨我隱現(xiàn)夜正篩著潸然的暖雨

不睡自沉江底死無非出生于明天

三

劃開青灰色的蒿草尋一枚太陽

灘涂與山水之間已落滿黃金

騎馬和不騎馬的書生都經(jīng)過這兒

酒是花開菩提最完美的觸摸

這杯酒與下一杯之間

從來都活著一段新生活

四

必定是悠長的

死亡純且美

但人類會用幾十年的時間

去種植夢想去追趕飛鳥

祈求五谷豐登并把稻米堆滿谷倉

看胚芽在田里土生土長

長滿生的樂趣

再也不能碰到更好的

也不想再有更好的去處

躬身下種細心地培土

喝一點點小酒種一個明澈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