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
□ 李丹崖
我經(jīng)常去的那家小酒館,有著昏黃的燈光,極像王家衛(wèi)電影的場景。
酒館服務(wù)生,喜歡放胡德夫的歌,最常放的是那首《匆匆》。這是一家泛著舊報紙一樣色調(diào)的酒館,一架舊式鋼琴前,坐著一個體態(tài)微胖的男人,時而還會唱幾句——
初看春花紅,轉(zhuǎn)眼已成冬,
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頭,
韶光逝去無影蹤。
他的聲音沙啞,聽起來就是老煙嗓,但是,很有滄桑感。
有幾個小姑娘是他的歌迷,經(jīng)常會端上一杯紅酒送他。他不語,報以微笑,繼而還唱他喜歡的歌。除了胡德夫,他還會在雨天里唱陳升的歌。他說,陳升這個男人的歌灑脫飄逸,是可以療傷的。
我贊同他的說法。
一天,小酒館里來了個40歲左右的女人,戴著帽子,帽檐壓得很低。她一杯又一杯給鋼琴前那個男人敬酒,請了他5杯。卻不愿讓人知道是她請的。
女人說,她年輕的時候就傾慕這個男人。那時候,男人是音樂學(xué)院出了名的才子,彈得一手好鋼琴,很多小女生追著約他吃飯,但他總是很酷地拒絕。那個時候,人們還用蘸水筆,女人曾端著一瓶碳素墨水希望男人能給她簽個名,哪知男人偏偏不給簽。左右躲閃時,碳素墨水撒了,潑在了女人剛買的裙子上。女人哭了,哭她剛買的裙子,一會兒又笑,笑那墨水再難看,也是男人給她留下的紀(jì)念。
女人說,那裙子,至今她還存著。
有人問,他現(xiàn)在唱的歌還和以前一樣好聽嗎?
女人說,好聽是好聽,但是,同樣是這歌聲,她卻不想追著他簽名了。
“你怕再弄臟了裙子?”旁人調(diào)侃著。
“不不不,一條裙子何足掛齒。我是說,我能從男人的歌里聽到歲月的安寧了。聽說他結(jié)婚了,女兒也上大學(xué)了。這樣的男人心如磐石,這樣的歌聲仿佛放了精神的安定片?!?/p>
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女人去過這家小酒館。
倒是有一天,我聽鋼琴前的那個男人唱了一首歌。陳升的《恨情歌》,在歌曲的留白部分,男人說,他要把這首歌送給多年前在校園里被自己錯過的一位女孩。很多年前,他怕她,走路都躲著她。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原來那時的怕她就是愛她。
聽到這個故事,我不知道男人說的那個女孩是不是當(dāng)初弄臟了裙子的那一個。我只在心里默默希望,希望就是她,至少她當(dāng)年的癡沒有枉費(fèi)。
城市里的廣場擴(kuò)建,小酒館也要拆遷了,我跟著拆遷隊跟蹤采訪的時候,在小酒館的門前,再次遇見了那個女人,那個曾經(jīng)被男人弄臟了裙子的女人。我想上前去告訴她,那個男人或許是愛她的。
這時候,小酒館里飛奔出來一個小伙兒,問女人:“老板,都收拾好了,只待搬遷公司的車一到,就可以裝車了?!?/p>
我一愣,原來,她這些年一直站在那個琴師的后面……
(摘自《女士》2014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