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臨之
我對小說很絕望。包括對我現(xiàn)在的思考。我的另一面讓我厭惡自己,于是,我否定了自己的小說。否定,從抬起石頭砸向自己的腳的同時,這次開始。我這樣說,我會讓大家都不認識我。真的,在此,有必要不認識。套用加繆的話。今天,媽媽死了。在這里,我的小說死了。它讓我憤怒,難堪。但是,我開始不自卑。在這里,死后可以化開那片天地,不斷舒展,擠牙膏,掄大斧。我前行,我后退。我知道,我還是會死的。我的小說也是一樣。但在死之前,我還記得火車、都市、鄉(xiāng)村、糙米、哭泣。請讓我以那虛偽的不存在的小說家的名義說吧。雖然,我總是遮著臉,雖然我總是化不開,雖然,我用水沖臉時,我看見我的影子是笑的。它通常是笑的,它小得像蚊子腳那么的可憐。我時而深沉,時而剃個平頭,以一張娃娃臉,滿面真誠。我的笑很難堪。我罵自己,他媽的,你虛偽嗎。沒有,我又不虛偽。我罵自己,你做作嗎。似有,似無。我說不準。你不是一直要有顆盧梭的大腦嗎。我傻傻地說,是滴。是滴。你不止傻傻地說過,你還大聲地說過。你當可愛。是的,你離開家鄉(xiāng),拎個提桿箱,南北奔跑的時候說過。你的朋友對你不語時,說過。你說,赦免你。那句著名的電影臺詞總是掛在嘴邊。然后,這時,你要說。展開來信。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搞不清。我直到看著鏡子,一覺醒來,原來我才終于明白。真的,死了。原來它是有寓言的,原來死亡在離去寓言和抽象后,它對我笑。它確實又是死了。我的喉嚨季節(jié)性發(fā)炎時,我能感受到。我的深夜面對亂碼般的天花板,左睡右躺,一個人盯著另外一個世界的電腦,面對著說爛了的作家們時,我知道。那時候,它們都死了。包括狗屁的文學,狗屁的文字,狗屁的侏儒。小說。當然,比起小說,俗世更狗屁,我都懶得罵了。最想罵的還是,狗屁的小說。特別是狗屁的我的小說。都死了。我不忍罵,可我還是罵了。原諒我,一度我還想吼。就像咒罵我所有的種子,它們長在原地的荒原,故鄉(xiāng)的樹里,寓居地里。到處都是寓居地。但是,我不能罵朋友。小說,我知道它也是朋友,但我還是忍不住罵了。借此,于是我真的罵了。脫離古典,脫離往常,我真的罵了。我又活成了瘋癲的語言亂碼,來看清所有棱鏡,與標榜的大義不一樣。每個人掛在樹上,都會有精神分裂癥。難道我真的就沒有嗎。我想,這次證明,每個人都是有的。在此時候,我才能證明我的愛。我的白馬。我的面具。我的花心、良心。我的噴薄。我的與舍。我的流淚了。那么,這么看來,它還是與我死了的小說吻合了,算是不約而同吧。
沒有多必要和多余的言語,對于創(chuàng)作談。在此,我也沒必要在乎,數(shù)數(shù)字數(shù),眼睜睜地看著無存在的我更趨于無聲。我的小說死了。我的精神死了。脫掉外套、內褲,成為袒露生殖器的嬰兒。它才能解剖我,分離我。攤開我。繼而,除掉肌膚,筋脈,除掉死肉。除掉假笑。攤成無數(shù)個微小的橫切面,蟒蛇的細格紋一閃眼,如在水波紋里。我的笑,寓言的笑,隱在其中,請一個數(shù)學家,真正的生理學家來,注入清涼的生理鹽水,把它鋪得比長城還長,地球還寬。在此之前,我提供幾個關鍵的證詞。我先要控訴。我是個膽小鬼。結巴人。八面逢迎。善人。木人。兩面派。恥笑他人的人?;钌目蓱z蟲。真鬼。在生的瓦礫時代,我拒絕所謂的物理學者,更加討厭純正的精神學者的說辭。我隨著思維的慣性說,小說,讓它死了吧。我不知道有沒有神,菩薩,安拉來拯救。我只能說我自己,從此,小說,它死了。真正的死了,與所有死融為一起,隨著咒罵所有,隨打開綠色的窗。它遁進光,它看見我。你真的看見了光嗎。我看見了光。隨第一個接到來信。小說,讓它死了吧。今天,媽媽死了,小說的魔鬼就誕生了。隨克隆人的降臨。我相信已經(jīng)流傳開來的卡爾維諾,我是樹上的男爵,它會發(fā)笑。笑起來比哭還好看。那是小說未來的使者。而不是這時候,我的當下。隨第一滴露水。管它在分子張力、重力下,是真圓還是假圓。雖無關前面的大膽布控。操縱。陰謀。陽謀。遏制。毀滅。官人。骨頭。隨無謂的說腔,收縮,內斂,控制,裝腔作勢。胃痛。隨那天最后一次秋風起,見到來信。見到吃蟹。愛欲。撒謊??薷F??拊V。展開臂膀裝作比誰都還要堅強。揭開我的全部后,反正,它已經(jīng)死了,讀著這些話語的來信的時候,都死了吧。請允許我再讀一遍般,再說一次。我是明天小說家。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搞不清,我才讀到來信,于是,我哭了。哭的,包括我的另外的自己。包括那匹不存在的站立已久的白馬。小說,讓它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