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寇巧麗

阿飛和她的第八大洲

文_寇巧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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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大學2012級學生，愛藍色，戀大海，好讀書，喜音樂，癡迷于旅行、記錄。她希望能做生活真誠的記錄者，寫下身邊微小的人和事，以及其閃爍的光芒。

一

女孩子們就像小麻雀，愛熱熱鬧鬧地擠在一塊兒，我們宿舍的女孩兒們就常常在節(jié)假日的時候約著出去旅行，甚至說好了要一起逛遍七大洲。

只有阿飛從沒有參與過我們的旅行，這不免讓我們有點兒遺憾，畢竟所有的合照里獨獨缺了她。但她不參與，我們也是理解的。

阿飛來自貴州一個古樸、遙遠的小縣城，她媽媽是一名最尋常的街道清潔工，爸爸沉溺于小麻將館。她還有一個讀高中的弟弟，但他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地混著日子，希望早早畢業(yè)打工去。

因為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阿飛的生活一直很簡樸。兩毛錢的飯、1元錢的燙白菜、1元錢的麻辣豆腐，便是她每日填飽肚子的“標配”了，2.5元一份的胡蘿卜炒肉，都隔幾天才舍得點一份。此外，她還積極地投入到兼職的洪流中去，8元到10元一小時的發(fā)傳單工作，她都不嫌工資少。她整日忙于學習、兼職，陀螺一般地旋轉在教室、圖書館、食堂和兼職的場所。

在她拒絕了幾次旅行邀約后，我們也知趣地不再詢問她了。只是每每在宿舍里商討著旅行的詳細計劃和出行時獨留她一人在宿舍時，我們心里都不免有些小疙瘩。我們都擔心阿飛會難過，只是她從來都沒有說過。

二

暑假，我獨自外出旅行時恰好路過貴州，便順路去找阿飛聚一聚。

到達阿飛家所在的小城，她沒能來接我，因為她假期兼職的餐廳太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我找到她兼職的餐廳后，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等她下班。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兼職時的樣子，唯一的感受是她超級認真。她樓上樓下來回跑著送菜，偶爾還會去送個外賣。她一臉微笑，好像自己在做的不是一件辛苦的工作，而是在旅程中—雖然辛苦流汗，但很開心。在稍微清閑的時候，她甚至會拿起拖把認認真真地打掃衛(wèi)生，而這并不是她分內(nèi)的事。

下班后，阿飛帶著我逛了逛這座小城。她一邊帶著我在人潮里穿梭，尋找著她熟知的味美價廉的小吃，一邊告訴我她在這座小城里的記憶—哪一條街，是她高考后擺攤賣涼粉的地方；哪一家小飯館的辣雞粉特別好吃；哪一條小路，她曾經(jīng)偷偷跟隨自己喜歡的男生，但沒有勇氣告白……我一邊嚼著小吃，一邊和她一起回顧了她的少年時代。她究竟是怎么把這座小城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記得如此深刻又生動的？仿佛那些黑魆魆的小平房，都有了鮮亮的色彩。

趁著夜色未濃，我們爬上了小城的一座小山丘，她說高考過后，她和她的同學們就是在這兒歡呼著和中學時代告別的。坐在石頭上，我們看著腳下燈火璀璨的小城，陷入了沉默。微風吹來，脖子后滲出的薄汗慢慢蒸發(fā)，帶來一絲絲涼意。

三

我扭過頭，看著她被風微微吹起的發(fā)絲，問道：“阿飛，我一直挺想知道，每次宿舍里一塊兒出去玩，唯獨你沒有去，你獨自在宿舍的時候會覺得孤獨嗎？”

阿飛也轉過頭來看著我，她的眼睛很小，一笑起來就瞇成了一條縫兒，但我依然看到了其中的真誠和滿足。她說：“你多慮啦。其實我也知道，你們?yōu)榱祟櫦拔业母惺?，商量旅行計劃的時候會刻意不在我面前說。但是，我并沒有那么脆弱。”說到這兒，她看著我笑了。

她接著說：“其實我不是沒有羨慕的時候。羨慕你們沒有我這么重的家庭負擔，羨慕你們可以去很多地方。但說到羨慕，要羨慕的人多著呢。拿這些羨慕別人的時間，我可以做很多事情?！?/p>

我心里一熱：“阿飛，難道你就不想旅行嗎？不想去看看自己生活之外的世界嗎？你不是暑假兼職了嘛，要不你跟我一塊兒去四川吧，反正那也是你自己賺的錢啊?！?/p>

阿飛搖了搖頭：“不了，我的工資我想留給媽媽。其實比起新鮮的事物，我更喜歡舊的。我喜歡在熟悉的地方生活、行走，它們有太多值得我去注意和琢磨的地方。葡萄牙作家費爾南多曾說：‘我對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既沒有興趣，也沒有真正去看過。我游歷我自己的第八大洲。有些人航游了每一個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單調。’我熟悉我的家鄉(xiāng)，我也想繼續(xù)更加深入地去了解它。我喜歡我的兼職，哪怕它給我?guī)淼氖杖氩⒉桓?，還很累，我也會認為，擁有豐富多彩的內(nèi)心，遠遠比去過多少城市重要。

“我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也是在旅行啊。只不過旅行的地點是我自己的第八大洲。這個在排行榜上找不到名字的地方，不論繁花似錦還是貧瘠乏味，都是屬于我的世界。我雖然沒有怎么出過遠門，但我通過閱讀，領略了很多美景，我通過和身邊人、和家鄉(xiāng)的一切和諧相處，看到了許多讓我感動的景色。雖然費爾南多說的第八大洲，更多的是指他的想象空間，但對我來說，我的第八大洲，就是我正在旅行、也將用一生時間去旅行的目的地—我的故鄉(xiāng)。”

“我想，在你的第八大洲里，一定有一片很廣闊的原野，上面綠草如茵，花朵盛開，泉水叮咚。那一定是一個很美好的地方。我都想去你那兒旅行啦！”女孩子間的交流都沒辦法嚴肅太久，我向她撒嬌，在她的腰上撓癢癢，逗得她哈哈大笑。

“哈哈，你去旅行吧，四川也好，你自己的第八大洲、第九大洲、第十大洲也好，總有一款適合你！”

我和阿飛笑得很開心，笑聲應該傳得很遠很遠，會不會傳到她的第八大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