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雯

程開甲：為國鑄盾
——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的科技人生

文／戴雯

程開甲

1918年出生于江蘇吳江，中國著名物理學家，中國核試驗科學技術的創(chuàng)建者和領路人。中國科學院資深院士。第三、四、五屆全國人大代表，第六、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曾榮獲國家科技進步特等獎、一等獎，國家發(fā)明獎二等獎和全國科學大會獎、何梁何利科技進步獎等獎勵。1999年，他被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兩彈一星”功勛獎章。

2014年1月10日，北京人民大會堂內(nèi)掌聲如潮。著名物理學家、中國核試驗科學技術的創(chuàng)建者和領路人、“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程開甲院士，從習近平總書記手中接過2013年度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的大紅獎狀。在全場目光和鏡頭聚焦下，這位96歲的老人笑得平靜而坦然。

篤志求索“科學精神”

程開甲祖籍安徽，祖輩早年從徽州到江蘇吳江的盛澤經(jīng)商，祖父去世后家境敗落。程開甲7歲喪父，畢業(yè)于家鄉(xiāng)淘沙弄小學，1931年考入浙江嘉興秀州中學，受教于中國近代教育史上十分出色的教育家顧惠人校長，從此開始了不平凡的人生道路。在秀州中學，程開甲讀了伽利略、牛頓、愛因斯坦、巴斯德、居里夫人、詹天佑等名人傳記。科學家追求真理、熱愛祖國的精神深深打動了他。他處處以科學家為榜樣，在學習上刻苦鉆研，肯動腦筋，學習成績始終名列前茅。秀州中學的6年為程開甲打下了堅實基礎，這所教會學校培養(yǎng)了包括陳省身、李政道在內(nèi)的10位院士，在此他接受了6年具有“中西合璧”特色的基礎教育和創(chuàng)新思維訓練。初二時，他要“發(fā)明”水循環(huán)驅動的大船，想法雖然幼稚，但姚廣鈞老師還是要他再多動動腦筋，精心呵護他敢于想象、敢于“發(fā)明”的童心。

1937年，程開甲以優(yōu)異成績考取浙江大學物理系公費生。在這所被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博士譽為“東方劍橋”的大學里，他接受了束星北、王淦昌、陳建功和蘇步青等大師嚴格的專業(yè)學習和科學精神訓練。大三時，程開甲聆聽陳建功教授的復變數(shù)函數(shù)論課后，敢于挑戰(zhàn)難題，撰寫了《根據(jù)黎曼基本定理推導保角變換面積的極小值》的論文，得到陳建功和蘇步青的賞識，并推薦給英國數(shù)學家Tischm ash教授發(fā)表，之后文章被蘇聯(lián)米爾諾夫的《高等數(shù)學教程》全文引用。

1946年，經(jīng)李約瑟推薦，程開甲獲得英國文化委員會獎學金，來到愛丁堡大學，成為被稱為“物理學家中的物理學家”M·玻恩教授的學生。在玻恩那里，他選擇超導理論研究作為主攻方向，在導師的指導下，先后在英國的《自然》、法國的《物理與鐳》和蘇聯(lián)的學術雜志上發(fā)表了5篇有分量的超導論文，并于1948年與導師共同提出超導“雙帶模型”。

1948年秋，程開甲獲哲學博士學位，任英國皇家化學工業(yè)研究所研究員。當聽到解放軍擊敗阻撓渡江戰(zhàn)役的英國“紫石英”號軍艦時，程開甲婉謝導師和朋友好意，購買了建設祖國所需的書籍，整理好行裝，于1950年8月回到浙江大學物理系。

1952年，全國高等學校系調(diào)整時，程開甲到南京大學物理系任副教授，一直從事理論物理的教學和研究。為了國家建設，程開甲全身心投入金屬物理教研室的籌建和金屬物理專業(yè)的建設，編寫教材，親自上課講授。

1959年，他出版了我國第一本《固體物理學》專著。該書對中國固體物理的教學與科研起到了重要作用。同時，程開甲竭力倡導把理論物理學新成果、新方法應用于固體物理。為此，程開甲主持一個理論講習班，組織青年教師和研究生參加，為中國固體物理和固體理論的發(fā)展與人才培養(yǎng)作出了貢獻。

為培養(yǎng)原子能研究人才，1958年程開甲再一次改變專業(yè)，與施士元一起創(chuàng)建南京大學核物理教研室，創(chuàng)建江蘇省原子能研究所。程開甲帶領幾個年輕教師研制出一臺雙聚焦β譜儀，成功測量了一些元素的電子衰變能譜。接著又研制出一臺直線加速器。1956年，程開甲參加了國家的《一九五六年——一九六七年科學技術發(fā)展遠景規(guī)劃綱要（草案）》的制定。1960年，程開甲接到命令，去北京報到，當時他并不知道做什么，直至來到第二機械工業(yè)部第九研究所（院）接任副所（院）長時，方知被“點將”參加搞原子彈。從此，在不為外界所知的情況下工作了二十多年。1960年至1962年期間，程開甲仍兼任南京大學教授，為南京大學核物理專業(yè)的建立做了大量工作。

艱辛歲月創(chuàng)輝煌

在新中國波瀾壯闊的發(fā)展歷程中，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是極不尋常的時期。1960年6月蘇聯(lián)單方面撕毀協(xié)議之后，中國別無選擇，只有靠自己力量研制原子彈。1960年夏，經(jīng)錢三強親自點將，南京大學教授程開甲調(diào)進了中國核武器研制隊伍，自此，他在學術界銷聲匿跡幾十年。

1984年至今，程開甲任國防科工委（總裝備部）科技委常任委員、顧問，國家超導專家委員會顧問。程開甲來到國防科委負責核試驗科研總體工作，籌備創(chuàng)建核武器試驗研究所，與呂敏、陸祖蔭、忻賢杰等人，夜以繼日地工作，擬定并論證原子彈爆炸試驗的總體方案，研制原子彈爆炸測試所需的有關儀器和設備，為第一顆原子彈的試驗作準備。

核試驗是大規(guī)模、綜合性、多學科交叉的科學試驗，在中國準備核試驗的初期，國內(nèi)沒有人懂、也不知道怎樣干，沒有儀器、沒有設備，又無可借鑒。程開甲就親自編寫沖擊波、電磁波理論等方面的教材為科研人員講課，闡述核爆炸的各種物理、力學的作用和過程。

他帶領科技人員有針對性地鉆研核試驗理念和技術問題：點爆的流體力學和空氣動力學理論，核爆炸鏈式反應的測量技術和設施；微秒級示波器、快速傳輸電纜、射線探測和記錄系統(tǒng)；每秒幾千次到百萬次的遠距離長焦距高速攝影機；在爆炸后高空煙云之中收取放射性樣品和進行放化分析；保證下風方向居民點不受裂變碎片沉降放射危害的氣象預報；高精度、高可靠性全系統(tǒng)同步控制系統(tǒng)研制等。

短短兩年中，他到科學院、研究所、院校、各軍兵種召開了一兩百次任務會，提出了一個個具體的科研要求。經(jīng)過辛勤努力和刻苦研究，逐步完善給出了一個全面的、在科學技術上廣泛交叉的、有高度預見性、準確性和創(chuàng)造性、切實可行的試驗方案；提出了有定量分析的爆炸圖像；研制出1000多臺測試儀器。程開甲遵照周總理提出的要求——“嚴肅認真，周到細致，穩(wěn)妥可靠，萬無一失”,做到“一次試驗，全面收效”，做到“保響、保測量、保安全、保取樣”，堅持“一切通過實踐”。

西北核試驗基地初建時，生活條件極其艱苦，喝苦水，戰(zhàn)風寒，打只野兔會頓餐。不僅糧食吃不飽，戈壁灘上水也珍貴，早晨的洗臉水留下班洗手，晚上洗腳，澄清了再用來洗衣服，有時幾天洗不了臉。

當時程開甲是核試驗研究所的副所長，他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證原子彈試驗取得成功，測得各項參數(shù)和試驗產(chǎn)生的效應數(shù)據(jù)。為了制造中國的原子彈，他的時間表上沒有節(jié)假日，一搞起科研來，經(jīng)常通宵達旦，忘了吃飯睡覺是經(jīng)常的事。有一次，程開甲一門心思研究光輻射和力學沖擊波能量問題，把吃午飯忘了。當他走出辦公室看到別人在午休，他奇怪地問：“你們?yōu)槭裁窗滋焖X？”同志們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告訴他現(xiàn)在是午休時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連午飯還沒吃呢。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不足為奇。

第一顆原子彈在哪里爆炸？最初的方案是飛機投擲，但第一次試驗就用飛機投擲，會增加測試同步和瞄準上的困難。程開甲以求真務實的科學態(tài)度，勇敢地否定了原先由蘇聯(lián)專家提出的“空爆”方案。1964年9月，在茫茫戈壁的深處，羅布泊上豎起了一座102米高的鐵塔。以后，原子彈就安裝在鐵塔頂部。程開甲滿懷信心地對基地張?zhí)N鈺司令員說：“我們沒有理由失敗，一定響，一定成功！”

1964年10月16日，就是在這座鐵塔上，驚天動地的蘑菇云騰空而起，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當時在指揮所里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張愛萍將軍激動地拿起話筒說：“總理，我們成功啦，原子彈爆炸成功啦！”周恩來的聲音也很激動。隨著核試驗的發(fā)展，程開甲不斷提出核試驗的方向、改進核武器爆炸方式和測試方法，并在空爆、地面爆、地下核爆炸的安全和抗干擾論證、理論計算等方面進行了卓有成效的工作。為搞地下核試驗，程開甲不知擔過多少次風險。

在首次地下核爆炸成功后，為了掌握地下核爆炸第一手材料，程開甲和朱光亞等科學家決定進入地下爆心去考察。到原子彈爆心作考察，在我國還是開天辟地第一次，誰也說不清洞里輻射的劑量，其危險可想而知。但程開甲經(jīng)過細心計算，認為采取多種防護措施后，可以進入。他們勇敢地穿上防護衣，戴上口罩、手套、安全帽，走進了通向原子彈爆心的地下通道。沒走幾步，溫度就升高到40攝氏度。他們顧不上自己身體吃了多少劑量，他們在剛剛開挖的直徑只有80厘米的小管洞中匍匐爬行，最后進到爆炸形成的一個巨大空間。洞里溫度很高，科學家們忙乎得汗流浹背，把所有考察工作做完，取得了我國地下核試驗現(xiàn)象學的第一手資料。

這些優(yōu)秀的科學家用無私奉獻的精神，為中國核武器開拓出成功之路。對于這些永載共和國史冊的輝煌業(yè)績，程開甲感慨道：“如果當初我不回國，沒有到核試驗場區(qū)，可能個人會有更大的科學成就，但肯定不會有現(xiàn)在這樣幸福，因為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與祖國的國防科技事業(yè)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了。”

20多年中，作為中國核試驗技術的總負責人，程開甲成功參與主持了包括中國第一顆原子彈、氫彈、兩彈結合以及地面、首次空投、首次地下平洞和首次豎井試驗等在內(nèi)的多種試驗方式的三十多次核試驗。他帶領團隊，建立發(fā)展了中國核爆炸理論，系統(tǒng)闡明了大氣層核爆炸和地下核爆炸過程的物理現(xiàn)象及其產(chǎn)生、發(fā)展規(guī)律，并在歷次核試驗中不斷驗證完善，成為中國核試驗總體設計、安全論證、測試診斷和效應研究的重要依據(jù)。以該理論為指導，創(chuàng)立了核爆炸效應的研究領域，建立完善不同方式核試驗的技術路線、安全規(guī)范和技術措施；領導并推進了中國核試驗體系的建立和科學發(fā)展，指導建立核試驗測試診斷的基本框架，研究解決核試驗關鍵技術難題，滿足了不斷提高的核試驗需求，支持了中國核武器設計的改進。

上世紀80年代，程開甲開創(chuàng)了抗輻射加固技術研究新領域，倡導開展了高功率微波研究新領域，為國防科技和武器裝備建設發(fā)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他一生求索不已，創(chuàng)新不斷。雖然參加核武器研試的20多年沒發(fā)表論文，但他學術研究仍然建樹多多，以身許國、竭誠奉獻。

“羅布驚雷響，兩彈裂長空。大學者，核司令，是元勛。無愧一代天驕，輝煌耀古今……”程開甲為共和國鑄盾的重要貢獻，將永遠銘刻在共和國的史冊上。

對于崇高的榮譽，程開甲有他自己的詮釋。他說：“我只是代表，功勞是大家的。功勛獎章是對‘兩彈一星’精神的肯定，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是對整個核武器事業(yè)和從事核武器事業(yè)團隊的肯定。我們的核試驗，是研究所、基地所有參加者，有名的、無名的英雄們在彎彎曲曲的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去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