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開 Text by Wang Kai

昔我楊柳浩蕩風

◎文/王開 Text by Wang Kai

私下比較推崇徒步旅行，還得帶點兒探究的意思。這倒不是裝文藝，實在是遼寧大地太多神性的東西被忽略，比如一座古塔、一片皇家墓園，它們可能居于荒野，看上去殘破又毫不起眼。但是，你一仰頭，一彎腰，就會有著驚人的發(fā)現，然后，你就不知不覺發(fā)出感嘆。

開啟一段尋邊之旅

這回說說遼寧大地的另一道長城——清代柳條邊。柳條邊總長一千三百余里，撇捺交點位于遼寧開原縣北威遠堡。威遠堡至吉林市北法特東亮子山為北段，威遠堡向西南至山海關，構成“人”字的一撇；威遠堡向東南至海，構成“人”字的一捺。如果你對它產生興趣，那么，任選一段，叫上一撥哥們兒，背起背包出發(fā)吧！這一路上，你除了享受鄉(xiāng)野美味，體味風土人情，相信遼東的蒼茫與秀麗還會讓你生出“人生不知老將至，唯有江河萬年青”的頓悟。

修筑柳條邊是皇太極的想法，之后，順治、康熙接著干這項空前絕后的工程，祖孫三代歷經四十三年告捷。

山水

當然，從形式上來講，柳條邊比不了雄偉壯觀的前代杰作，也沒有孟姜女的悲戚傳說。但作為一項劃時代意義的工程，耗用的資財自不必說，單勞動力而言也不是小數目。由于當時的東北地廣人稀，流犯就成了修柳條邊的主要力量。有資料說，康

熙七年，開原尚陽堡聚集的流犯不下一萬。這些人及他們的家屬，再加上周邊地區(qū)的流犯，正好充作植柳的苦役。他們在官兵嚴密的看護下，分段挖溝，溝呈倒梯形，然后在溝外筑堤，堤上植柳，柳與柳之間結繩連成籬笆，一道綠色長城就這樣修筑起來了。

墻里墻外的故事

柳條邊因修筑時間分為“老邊”和“新邊”，新賓境內的旺清門屬老邊，由開原、清原兩縣境延伸而來。

旺清門距離旺清門政府東一華里，如今沒有門，沒有柳，只有一塊石碑藏身在公路南側的草叢中。因此，你要找到它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你要跨過荒草叢生的水壕，在半米深的草窠里仔細尋找，才能看到石碑標志。然后，再穿過稻田和玉米田，踏著稻埂往更深處走，在平坦的開闊地里，有一段凸起的土堤，外端暴露大小不一的石塊，這個位置就是邊門遺跡。

這段柳條邊已被公路隔斷?，F在，它一端牽著高低起伏的北山脈，一端連著南山的埡口，翻山越嶺，直奔遼寧鳳城市。旺清門是吉林與遼寧的分界線，邊門以東歸吉林省管轄，以西歸遼寧省管轄。沿這條分割線下來，山下流淌著富爾江。兩省又以江為界，江上游歸吉林，下游歸遼寧。在這里，你不僅可以感受一腳踏兩省的驚奇，幸運的話，還能見到一種紅色的魚。

富爾江發(fā)源于吉林與遼寧兩省交界處的金場嶺，是渾江的最大支流。在滿語中，“福爾”是紅色的意思，江叫做“烏拉”，漢譯為“紅色的江”。富爾江清澈明亮，灌溉的稻谷顆粒飽滿，柔韌香甜，清代一直作為宮廷貢米。更難得的是，富爾江里出產一個特殊魚種，這種魚通體紅色，異常艷麗。在當地，這種紅色的魚有著一段悲傷的傳說。

相傳，富爾江邊住著一家滿族父女，女兒叫富爾耶娜，生得美麗動人，聰明伶俐。努爾哈赤起兵后，父親跟隨努爾哈赤打仗，成為一員驍勇善戰(zhàn)的將領。有一年，阿瑪與明朝軍隊作戰(zhàn)時戰(zhàn)死，富爾耶娜也不幸被抓住。

明將想占有富爾耶娜，但她誓死不從，一天趁夜黑逃走。明將隨后率人追趕，富爾耶娜見逃不脫，縱身跳入富爾江中。富爾江里的魚感動富爾耶娜的堅貞，紛紛圍過去，遮蓋她的身體，富爾耶娜躲過了明軍的搜索。后來，富爾江就出現了一種紅色的魚。人們說，這種魚就是富爾耶娜變的。

傳說總歸是傳說，但富爾江的紅魚味道鮮美遠近聞名卻絲毫不假。美中不足的是，因為過度捕撈，如今紅魚已可遇不可求，若你能親嘗一頓，可算口福不淺了。

新賓風光 攝影：張守國

修筑柳條邊是皇太極的想法，之后，順治、康熙接著干這項空前絕后的工程，祖孫三代歷經四十三年告捷。

詩歌之上的夢

沿著柳條邊一路走來，你慢慢會悟出，這條綠色長城圈起的是廣袤土地上的豐富物產。它們與滿族有著深厚的感情，是滿族長期生存的家園。也因此，在整個清代，東北地區(qū)一直是皇家禁地；而旺清門所在的興京，更是被清帝們奉為“龍興之地”，神圣不可侵犯。

實際上，旺清門乃至整個柳條邊內，當年雖嚴禁百姓隨便出入，可這個政策一落到實處，多半雷聲大，雨點小。康熙一輩子施行仁政，雖然屢有嚴懲私自越關挖人參者，大體上持睜只眼閉只眼的態(tài)度。雍正更加放寬尺度，規(guī)定凡私自越邊挖人參的犯人就地查辦，以便犯人少受監(jiān)禁之苦。乾隆曾收緊封禁政策，但迫于一次次關內大旱，又不得不推翻政令，明里暗里地允許關內流民進入東北。

清末，內憂外患的朝廷已無力去管柳條邊，而是采取開禁辦法，招募流民守護國土。日本侵占中國東北后，張學良父子整火車地從關內往關外移民，到20世紀30年代，東三省的人口已高達三千萬，巧妙破解了日本的移民計劃，使其無法從根本上扭轉東北人口的構成。

當你佇立柳條邊，望著化作一道土埂的邊門，吟哦“春風寂寂吹楊柳，搖曳寒光度遠空”的詩句，想必記憶中翻騰的，是舊中國的背影。柳條邊，演繹著一輩輩人闖關東的故事，也承載著大國沒落的屈辱。它也更加讓你明白，大國崛起、民族復興的夢想，有著多么非凡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