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繼文

老劉和孟利都是棋迷。

和孟利比起來，老劉并不老，比孟利要小上幾歲。因為老劉是律師，屬于社會精英階層，所以大家都尊稱他老劉。我和老劉有過幾次接觸，我們和新鄉(xiāng)棋友搞了兩次對抗賽，他都作為忠實觀眾參與其中，尤其是第二次，需要遠赴新鄉(xiāng)，我們幾個人正在為怎么過去發(fā)愁，他自告奮勇給我們當司機，順利解決了我們的交通難題，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熱心人。孟利我雖然也很熟悉，卻不知道他的職業(yè)，我所知道的就是，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資深棋迷，上棋攤來的次數(shù)比我和老劉要多得多。

雖然兩人都是棋迷，但風格卻不一樣。首先是觀棋，老劉聲音較粗，說話嗓門不大，先不說怎么走好，而是說你如果這么走，對方會怎么應，你如果那樣走，對方可能那樣應，把所有的走法列出來，孰優(yōu)孰劣，分析得頭頭是道。主將聽得明白，自然容易接受他的建議。孟利嗓門不小，如果發(fā)現(xiàn)一招妙棋馬上咋咋呼呼，手舞足蹈的，又生怕別人看出來，所以不說明原因就要主將這樣走，跟下命令似的，讓人覺得很不舒服。由于主將看不出他所說招法的妙處，所以常常不按他的意思走棋，每每讓他徒喚奈何，不免有天妒英才的感嘆。雖然別人不怎么聽他的，他還是一如既往、樂此不疲的支招。看來人若有嗜好，是什么困難也擋不住的。

再說下棋，老劉屬于知識分子，明白團結就是力量的道理，說話比較和氣，人緣當然也比較好，所以大家都愿意幫他（這里下棋，通常情況下是可以支招的）。孟利是資深棋迷，對自己的水平相當自信，加上天生的大嗓門，動不動就和棋友們抬起杠來，所以幫他的人比較少。

這不，我剛到棋攤，碰到幾個不常去的棋友，他們嫌這里吵，拉我到那邊去。恭敬不如從命，老劉也在，于是，老劉、我和他們過來這邊了。棋剛擺上，在那邊觀棋的孟利跟著過來了，他也嫌那邊下棋的人水平低。

我下了幾盤，有人打來電話，剛好這盤輸了，于是起身接電話。有一年輕棋迷，看來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說三不說四地坐了上去。對手看看他，他看看對手，對手無奈和他下起來?？伤教睿B著幾盤，被殺得找不著北，還要下，對手站起來讓老劉上。老劉正手癢，當仁不讓，上去也大獲全勝。年輕人有點兒不好意思了，這才站起來讓位。

大伙提議孟利上，孟利雖然知道上去兇多吉少，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上去。好漢不說賴話，還沒下棋，孟利就發(fā)話了：“下棋要憑真本事，老讓人家教算什么本事?！泵侠氪虼蝾A防針，堵上眾人的口?！罢l說不讓教了？有人教，說明人家支持我。如果十三億人民都支持我，我還當國家主席呢！”老劉的嘴也不饒人。兩人嘴不停，手也沒閑著，你來我往的，一會兒就棋到中局了。形勢還比較復雜，一時難分優(yōu)劣。棋也慢了下來，有時要好久才走一步棋。這時老劉人緣好的優(yōu)勢得到了適時的體現(xiàn)，每當孟利走出一步棋，馬上就有人發(fā)表意見，分析孟利的作戰(zhàn)計劃，提出自己的建議，旁邊還有人做著補充。老劉則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等大家意見發(fā)表完了，他再考慮考慮，找出最佳招法，拿起棋子往棋盤上輕輕一放，然后抬頭看看孟利。把個孟利急得抓耳撓腮，自己苦思冥想半天才想出這么一招，人家不費吹灰之力給破了。只得再低下頭，盯住棋盤，繼續(xù)想下一招。雙拳難敵四手，惡虎害怕群狼。一來這邊人多，二來孟利的水平也不比老劉高，下著下著，形勢發(fā)生了變化，孟利城池被圍，山窮水盡，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繳械投降。

但他從來不反思自己的棋是怎么輸?shù)?，每次總要從外部找原因。這會兒不說老劉了，把矛頭指向了一個圍觀者：“能不能閉上你的嘴，不說話沒人說你是啞巴。”大家也不以為然，一齊起哄，讓孟利別說那么多，下好棋就是了。有人干脆數(shù)起人數(shù)來：“老劉人多，贏一盤不能算數(shù)，贏十盤才行，而孟利一個人，贏一盤少說也得算十盤?！痹诒娬f紛紜中，接著下第二盤，同上盤幾乎如出一轍，搞得孟利有些想打退堂鼓了。剛站起來，吃不住眾人一激，又坐到了那里。就這樣連輸三盤，再也不下了，嘴里還是那幾句，讓人教贏了算什么本事，生怕別人看輕了自己。

看著他們在逗嘴，我忍不住笑了：“呵呵，這棋竟然輸出理來了，你聽孟利的聲音比誰的都大?！甭牭轿业恼{侃，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