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文蔚
事實上,幾乎整個童年時代,我都是在一堵高墻里度過的。
印象里那確是一堵很高的墻,它立在奶奶的老房子前已經(jīng)很久了,把狹小的院落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風(fēng)與時間都難以過去。
很久之后,我還會想起那個下著大雨的下午,風(fēng)把儲物室的門吹得“啪啪”作響。 我那時身體不太好,整日一個人待在家里。 隔著細密的雨幕,看到院里的歪脖子樹在雨中蕭瑟,看到淋濕的貓倉皇地跳到墻上又消失,看到奶奶供奉菩薩的神龕前熏香的煙悠游到窗外又被漫天的雨砸斷……等到再沒什么可看時,我就盯住那堵高墻。 雨里的墻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灰綠色,有些青苔爬進墻縫。 墻頂種了盆不知什么植物——因為我只能看見它臟兮兮的盆底,有一根干瘦的藤條從我看不見的地方伸下來,貼著墻在風(fēng)中擺過去,又擺回來。
當(dāng)時的我,心中無端生起一絲喟嘆與迷惘。 高墻里的我看不見墻外的世界,亦觸不到歲月的河流,永遠只能感受有限空間里凝滯的光陰,看到高墻與屋檐夾縫里四角的天空。 那墻永遠高高在上、高不可攀,墻里的我渴望又無望地想自己的未來。
然而有一天,我還是走出了高墻,走進了墻外的世界。 我走了很久,數(shù)不清的面孔從我身邊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數(shù)不清的故事在我眼前上演又謝幕。 終于在某一天,我懷念起那堵高墻。 誠如 《海上鋼琴師》 中“1900”說的話:“世界是一架太大的鋼琴,我無法彈奏。 ”當(dāng)我在墻里,我知道院中井的位置、歪脖子樹的位置、后門門口那叢芭蕉的位置,我可以用石塊打到一只蹲在屋頂?shù)呢?,可以在下雨的時候關(guān)上窗戶……這一切都是我所熟知并能掌控的。 但當(dāng)我走進高墻外面的世界,一切都無法預(yù)知與掌控,如同被命運之手掌握的傀儡,無力改變。
于是,我又沿著記憶返回,回到那個童年的村莊,回到老屋前。
記憶里的高墻已然成為一段頹圮的矮墻!
我猛然驚覺: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我的藏身之所了。 即使風(fēng)再急、雨再大,我也不能再藏進墻里,對外面的一切充耳不聞,高度有限的墻不再能擋得住我,我必須面對外面無限的世界。
童年里,精心修筑的高墻、家人與社會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保護了我,也限制了我。 而當(dāng)這一切都隨著時間淡去,我煢煢孑立著去面對風(fēng)雨,我被磨礪了,也成長了。
長大,原來只是一墻之隔。
?(指導(dǎo)教師 吳燕燕)
?(責(zé)任編輯 曹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