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昌芹
與涼山,雖然只是短暫一聚,可在我記憶的碑額上,已刻下了它山奇、水鳴、云多的不朽形象。
金秋時(shí)節(jié),秋老虎的淫威讓吳牛喘月,但與其隔江相望的大小涼山卻是鶴立雞群,每撮土、每片石、每株草都在噴寫著一個(gè)“涼”字,大有“寒衣處處催刀尺”之意。
那連綿起伏、永無盡頭的山群別具一格:高大的如雄獅猛虎,矮小的似獵犬山羊,或立或臥,或蹲或坐,全都悄悄的、靜靜的、默默的,盡管冷風(fēng)錐膚,淫雨施虐,可它們?nèi)匀荒暺料?、巋然不動。整個(gè)涼山,安詳?shù)猛?yán)、神圣、博大、離奇。
而水的聲響,則告訴我們涼山并非冥然沉睡的懶漢。涼山恒雨少日,故多水。濃云里,霧靄中,盡管我們無法看清它的面容,但同車的彝族朋友說,這里的清泉像大山的眼睛,溪流似大山的腰帶,河床如大山的長腿,瀑布若大山的胡須
那滴答滴答的脆響,是泉水用珍珠敲擊石板的胸膛;那淙淙潺潺的戲語,是小溪在打鬧蹦跳著前行;那澎湃轟然的水聲,是河流喧嘩著在匯集兵馬遠(yuǎn)去。車行百里,水聲始終相伴。在喇叭的引奏下,泉水輕撫琵琶,彈出清麗的曲調(diào),節(jié)奏鮮明、短促有力;溪流腿架胡琴,拉動白色的馬尾琴弓,使那水聲忽兒舒緩、忽兒湍急,忽兒如歌如頌、忽兒若訴若泣;而河水,卻正在眾器齊奏:有管樂的激越高亢、氣勢磅礴,有弦樂的一唱三嘆、回旋抒情,有打擊樂的震撼人心、鏗鏘壯烈;還有那白練般的瀑布,飛出珠聲,濺出玉韻,粗大的像雄獅怒吼,細(xì)小的若蛙群輕吟。于是,我們的車子也激動,鼓足力氣,轟叫著加入這合奏的行列……
這強(qiáng)烈的節(jié)奏,這美妙的音響,這動人的旋律,誘得我們真想掃凈云霧,細(xì)睹涼山之水的英姿,可云霧不僅不答應(yīng),反而變本加厲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厚,越來越濃,仿佛在禮邀我們觀賞她,親近她,擁抱她。
云霧已融為一體,根本分不清哪是云,哪是霧,白茫茫、灰蒙蒙,裹住高山,蓋往溪水,包住我們的車子。遠(yuǎn)處的,仿佛凝固的油脂那樣滑膩,又像板結(jié)的蜂蜜沒有一絲雜質(zhì),接著便攪拌在一起化合在一起,淋得大山酣暢,淹得磐石酥脆。近處的,猶如脫鞍后的駿馬打滾,又似百萬玉龍?jiān)诜v激戰(zhàn),使云霧變幻成各種栩栩如生的形態(tài):或“雄雞打鳴”,或“白鶴展翅”,或“牧童吹笛”,或“農(nóng)家晚炊”……我見過的云霧不少,可卻沒一處有涼山這么多,以至于車行兩天,仍沒有走出云營霧陣,并每每有云霧鉆進(jìn)車來舔吻我們陰涼的臉龐——拒,拒不挺;趕,趕不走;躲,躲不脫,只好揣手縮頸,任其“輕薄”,卻不料到了目的地后將手抽出時(shí),竟掏出了滿滿兩衣袋的云霧來。而它的濃和厚,那又是另一番景象:濃的濃成糖稀、濃成鐵液,可以隨意抽絲,可以糊罅補(bǔ)隙,甚至抓一把也能扭出汁來;厚的厚得有力,能捆縛大山,能扣鎖小溪,能釘掛瀑布,能牽引河水,并始終馱著我們的車子,讓我們有若神仙逍遙,于騰云駕霧中飽覽涼山的風(fēng)土人情和古樸神秘,且告知他鄉(xiāng)朋友:快來這里探幽,快來這里陶醉,快來這里將鬧市的嗷嘈與人生的惱煩洗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