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歌
別動,搶婚了
簡介:身為南海六公主,我談了九十九次失敗的戀愛之后,遇到了被人扔進龍宮的裁縫,只是沒想到這裁縫,居然暗戀我多年……
1、河伯可能喜歡男的
我去找五姐的時候,她正用龜殼練習卜卦。
我雙手扯著手絹站在她面前,抽抽搭搭地哭。五姐嘆了一口氣:“小六你別擋著我的光,我看不清楚卦象了?!?/p>
我聞言往旁邊挪了挪,依舊哭得傷心。
我哭得太過凄慘,以至于五姐無法專心解卦。她把石桌上的龜殼收了收,憂心忡忡地說:“小六,你再這樣哭下去,人間又要鬧水災(zāi)了?!?/p>
我聽五姐這么說,哭得更慘了:“你以為我想哭啊,我這不是被人給拋棄了嗎?!”
“讓人拋棄了?這一百年里你都談了九十九次戀愛了吧?那東海三太子多好,你硬說人家丑,非要去人間找真愛,這下好了吧?!蔽褰闳滩蛔「袊@。
我差點兒把手絹撕碎:“父王教你的法術(shù)你記不住、龜丞相教你讀的書你也記不住,我戀愛失敗的次數(sh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p>
五姐一臉無奈:“我也不想記得這么清楚,可你每次都要大哭一場。人間頻頻水災(zāi),都以為是河伯作怪。為求平順,拿來進獻的姑娘們都快多過我們的龍宮的珊瑚了,簡直是造孽?!?/p>
五姐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我就更難受了。人間那拋棄我的負心漢江南城,就是因為我一哭天就下雨,嫌我不祥。我說我是龍女,他非不信,硬說我是失心瘋,最后跟著一個盲女跑了。
一想到這里,我差點兒哭得喘不過氣。
五姐在一邊干著急:“完了完了,這下又要有姑娘扔下來了?!?/p>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竟然真的落下一個人來,不偏不倚就落在五姐的石桌上,聲音之大,讓我忘了哭。
我正想說五姐烏鴉嘴,卻發(fā)現(xiàn)這次掉下來的人和以往的不一樣。
這一次居然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活的。
要知道,凡人可都是被綁住手腳在海里活活淹死之后才飄來龍宮的。
五姐看著使勁掙扎,想要掙脫手腳上的繩子的人也很納悶:“這次怎么是個男的?”
被這么一嚇,我哭意全無,想著被一個凡人看見了哭相,多少有點兒羞恥??此拇虬纾2积R是個說書先生,要是被他編進故事,添油加醋地在人間說,我還怎么做龍?
為了永絕后患,我掏出了劍。五姐驚恐地看了我一眼:“你干什么?”
我拔出劍:“五姐,這人被綁住手腳扔下海居然死不了,一定是妖孽,不然就是西海派來的細作,讓我砍死他!”
五姐一聽,伸出手使勁戳了戳我的腦袋:“你是不是哭傻了?西海和我們南海早就和解了,哪來的細作?再說了父王去天庭前叫我們不能妄動殺戒,你不怕他回來削你嗎?”
我被她戳得往后縮了縮,撇了撇嘴道:“那我審問審問他?!?/p>
說著,我上前一步,把劍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喊道:“說!你什么來歷?怎么來的?為什么沒被淹死?為什么在我哭得起勁的時候出現(xiàn)?到底聽到了多少?為什么穿成這樣?你是不是人間說書的?你給我說!”
大概是沒想到會有劍架在脖子上,又或者是被我的美貌驚到了,他竟愣住了。
我的劍又往他咽喉處送了一寸:“不說信不信我砍死你!”
此時那人才回過神來,把身子往后縮了縮,吞了口口水道:“姑娘,刀劍無眼啊?!?/p>
我有些不耐煩:“少廢話!”
那人臉上堆滿了笑,開始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一道來:“我叫尤子期,是被人從岸上扔下來的。姑娘放心,雖然我聽了不少,但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況且我也不是說書的。至于為何沒淹死,大抵是因為我幼時修習過幾個法術(shù)?!?/p>
雖然他這么說,但我不一定信,于是我的劍又往前挪了挪:“說!你為何出現(xiàn)在這里?”
那人的頭低了低,有些難以啟齒:“人間頻頻水災(zāi),進獻了許多姑娘都不管用。巫婆說,河伯可能喜歡男的,見我皮相好,就把我綁了丟下來了?!?/p>
我手一抖,差點兒戳死他。
2、看來真是天要亡江南城
據(jù)尤子期描述,他是個裁縫,做得一手好衣裳。前些日子他來看進獻河伯的儀式,原本只是想來湊熱鬧,被巫婆瞧見,非說河伯喜歡男的,就把他綁了扔了下來。
他說到這里,看了看我和五姐,十分認真地問:“這真的是河伯在作怪嗎?”我和五姐相視一眼,此時無聲勝有聲。
尤子期還想發(fā)揮探究精神再問幾句,卻被五姐打斷。她說:“你雖然會點兒法術(shù),但也不能在這里待得太久,我派人送你回人間吧?!?/p>
其實五姐這么說的時候,我是拒絕的,因為我覺得他自己游回去也是可以的??墒怯茸悠谡f了一句話,我就決定日行一善。他說:“那就多謝兩位姑娘了,我的鋪子就開在城東,到時候一定為兩位姑娘做幾身衣服作為答謝?!?/p>
城東?江南城和那盲女的按摩鋪子就開在城東!
于是我攔住了正要去叫人的五姐,道:“五姐,龍宮外面很是兇險,不然我親自送他回去吧?!?/p>
五姐看了我一眼:“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扯著袖子掩面,帶著哭腔:“人家只是想去散散心?!?/p>
五姐撫了撫額,有些頭疼地說:“別哭了別哭了,待會兒又要造孽了。你想去便去,別惹出事兒來就好?!?/p>
我見五姐同意,放下袖子看了一眼尤子期:“走吧?!?/p>
尤子期有一點兒愣:“姑娘臉色當真是變幻莫測?!?/p>
我感覺他好像并不是在夸我。
五姐雖然答應(yīng)讓我去人間,但堅持要送我們到岸上。我向她表示,我身為南海一霸,誰敢欺負我?
她的回答讓我有些痛心,她說:“我倒不是怕你受欺負,我是擔心還沒上岸你就揮劍砍了尤子期?!?/p>
五姐,你敢不敢別想這么多?
上岸之后,五姐向尤子期表明了身份。他對著我們作了個揖,叫了聲:“五公主、六公主?!?
我對五姐這個做法非常不滿,雖然他不是說書的,但保不齊和說書的是認識的。
于是我瞪了他一眼:“叫龍姑娘!你要是敢把在龍宮見到的事情說出去,我就戳瞎你的眼!”
尤子琪面色驚慌地點了點頭:“龍姑娘放心吧,就算我一不小心說出去了,我也不會說主角是龍姑娘你的?!?/p>
我又有點想拔劍怎么辦?!我的世界里從來沒有“一不小心”這個詞!
五姐在岸上和我們告別,臨走前交給了尤子期一樣東西,并小聲叮囑了幾句。
我隔得有點兒遠,沒聽清。
去裁縫鋪的路上,我是想駕云的??墒怯茸悠诓淮饝?yīng),他說:“六,不對,龍姑娘,城東有許多獵戶,你在天上飛很有可能會被射下來?!?/p>
我表示他多慮了,我法力高強,尋常玩意兒傷不了我。
誰知尤子琪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傳聲海螺:“五公主走前叮囑我,要是你不愿意聽我的,一意孤行,就讓我傳話給她,等你父王回來她自會如實告訴你父王?!?/p>
我嘆了口氣,雖然我身為南海一霸,但我還是怕父王怕得緊。
又過了半個時辰,身邊逐漸熱鬧起來。尤子期在我面前站定,指著不遠處道:“龍姑娘,前面就是我的裁縫鋪了。
我隨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差點兒把眼珠子瞪出來。裁縫鋪開在哪不好,偏偏在江南城的按摩館旁邊?
看來真是天要亡江南城!
我挽起袖子,摸了摸腰際的佩劍,就要往前沖,不料被尤子期一把拉住了。
他拽著我進了裁縫鋪,死死地抱著我:“龍姑娘,冷靜??!”
我掙扎無果,咬牙切齒地說:“那渾蛋就在前面,我這就去砍了他!”
尤子期聽我這么說,也就明白了。他按著我的手,硬是把劍放回了劍鞘。他大聲喊:“龍姑娘,五公主說絕對不能妄動殺戒,要報仇我們也要智取啊?!?/p>
我停止了掙扎:“智???”尤子期使勁點頭。
我瞟了一眼他環(huán)在我腰際的手,他迅速撒手。
我盯著他問:“你讀過書嗎?”
他雖然一臉不解,卻還是回答:“讀過?!?/p>
“那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你去給我想一百個智取的方法來?!蔽艺f。
他有些為難:“一百個,未免太多了點兒?!?/p>
我撥了撥額前的頭發(fā),露出了“溫柔”的笑臉:“那就別怪我刀劍無眼!”
“我即刻就去!”話音還沒落,尤子琪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我的面前,只留下一地塵土。
3、因為我這是睜眼瞎
尤子期果然說到做到,一炷香的時間后真的給了我一百個方法,其中有一個非常對我的胃口,我決定立刻實施。
首先我分配了下任務(wù),尤子期負責把風,阻止江南城來店里。我負責偽裝成店里的員工,實行計劃最主要的一步——去他們店里的按摩精油里倒點兒癢癢粉。
為了藥效強,我拔了一片龍鱗然后換了十瓶癢癢粉中和在一起,這個威力,是普通癢癢粉的十倍。
尤子期見我拔了龍鱗,皺著眉問我:“不疼嗎?”
我反問他:“你拔根頭發(fā)會很疼嗎?”
其實我騙了他,我疼得要死。
本來我和尤子期的分工是互換的,可是尤子期說怕我一見到江南城就會忍不住弄死他……
盡管我再三強調(diào),我不會痛下殺手,但是尤子期死都不信。
一切準備就緒,我變了個身,混進了按摩店。
雖然變身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但是這家按摩店有一個特色,店里的員工都是盲的。為了讓客人不看出破綻,我翻著巨大的白眼,裝瞎在店里摸來摸去。
基于店里的人都是盲的,給我辦事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只是放精油的地方太過隱秘,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而此時,店里已經(jīng)陸續(xù)來了客人,所有人都在忙,只有我在晃來晃去。其中一個客人大概看我閑得慌,指定要我上。
我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上??赡苁俏曳陌籽厶^特別,客人看著我有些疑慮:“同樣是盲,為何你和別人不一樣?”
我十分鎮(zhèn)定地告訴他:“因為我這是睜眼瞎?!遍T口的尤子期差點兒笑背過去,于是我趁客人不注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客人背對著我,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著至少不能在一開始就露出破綻,又覺得白眼翻得實在太累,就想反正他背后也沒長眼睛,不如休息一下。
誰知我一不翻白眼,客人就轉(zhuǎn)過了身。愣了半晌之后,客人問我:“你到底是真瞎還是假瞎?”我一記手刀把他打暈了:“都說了我是睜眼瞎!你是不是歧視睜眼瞎?”說著,我第二記手刀又要下去,被尤子期攔住了,他沖我使了個眼色,我一抬頭,江南城正迎面走來。
說時遲那時快,尤子期迅速把我拉進了一間開著門的小房間里。
房間狹小,我被尤子期鎖在了懷里。我稍微一動,就被他按住,他小聲說:“龍姑娘,會被發(fā)現(xiàn)的。”
我與尤子期隔得實在太近,他一說話,熱氣就噴到了我的臉上,酥酥麻麻,像三月的暖風。
我雖然談過九十幾次戀愛,但從未與人靠得那樣近,我整條龍都有點兒蒙。一蒙我就有點兒傻,忘了其實我可以施點兒法術(shù)脫身。
于是我和尤子期一直保持這樣的姿勢直到江南城離開。尤子期放開了我,面上有些不自在:“龍姑娘,可以走了。”
我也覺得有些不自在,答了聲“哦”就要往外走,誰知剛走一步,就有重大發(fā)現(xiàn)。
這狹小的房間里竟然有口池子,此時正冒著熱氣,有清香從里面飄出來,是我怎么都找不到的精油池。
我一把拽住了要往外走的尤子期,掏出了懷里的癢癢粉。
尤子期在我的示意下也看到了精油池,站在門口替我把風,示意我快點兒。
什么叫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就是!
我心花怒放,迅速向池邊挪去,然后樂極生悲,被池邊的精油一滑,以神龍擺尾的姿勢整條龍摔進了池里,連帶著手里的癢癢粉,滋味兒有一點兒銷魂。
4、不會是我一直說要砍死他,他被我逼成了失心瘋吧?
尤子期把我從池里撈起來之后,帶回了裁縫鋪,好在已是黃昏,按摩鋪里已經(jīng)沒人了。
我恨不得渾身長出十雙手來撓癢,要知道拔了龍鱗的地方還沒長出新的,此時又癢又疼。
尤子期見我難受得要死,面色很是嚴肅,和在我劍下求饒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沉默片刻,伸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點在我的額頭,口中念念有詞。
我見他這樣,伸出使勁撓癢的手拍開了他的手:“你這個樣子很像收妖?!?/p>
尤子期的手再次點上我的額頭,說了一句:“乖,別動?!彼穆曇糨p柔,讓我想起了按摩鋪里,他的熱氣噴在我臉上的感覺。
那一刻仿佛時間凝結(jié)了,我竟然真的聽話,不動了,也不覺得疼癢。然后還有一絲困意涌了上來,最后,我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中午了,沒長龍鱗的地方已經(jīng)包起來了,別的地方也不癢了。
尤子期端了一碗粥給我。我喝了一口粥,對他說:“你昨天那個收妖的法術(shù)還蠻管用的?!?/p>
他笑了一下:“管用就好。”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說話這會兒尤子期已經(jīng)伸手撓了撓脖子、撓了撓臉、還撓了撓手臂。
我又喝了一口粥問他:“你怎么了?”
他又撓了撓后背說:“昨晚蚊子有點兒多?!?/p>
我有些納悶,現(xiàn)這在個季節(jié)有蚊子??不會是我一直說要砍死他,他被我逼成了失心瘋吧?
5、你是不是想死?
又過了一天,我坐在尤子期裁縫鋪的臺階上,一邊啃著他給我準備的蘋果,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隔壁按摩鋪里正和江南城理論的,把臉撓成豬頭的客人,和一波又一波要求退款的客人。
看著江南城喜歡的那個盲女點頭哈腰地道歉,我的心里有一絲暢快。
尤子期見我笑成了一朵花,也坐在我旁邊的臺階上,湊上來夸我:“龍姑娘,你笑起來的時候還蠻好看的。”
我被這么一夸,心情更好了,臉上笑容更甚:“是嗎?”
尤子期向后縮了縮,低頭不看我:“這會兒又笑得稍微有點兒過了?!?/p>
我迅速板起了臉:“你是不是皮癢?”
尤子期伸手撓了撓脖子:“是有點兒?!?/p>
我使勁咬了一口蘋果,今天心情好,決定不和他計較。尤子期見我不說話,也開始盯著隔壁按摩鋪看熱鬧。
看著看著,他冷不丁來了一句:“龍姑娘,你談了那么多次戀愛,每次都報復(fù)心這么強嗎?”
我咬蘋果的嘴頓了頓,仔細想了下回答他:“那倒不是。還是要看具體事件的具體發(fā)展,要看是我不要他,還是他拋棄我。比如江南城這渾蛋……”后半句話我沒說下去,因為我覺得哪里不對。
那么多次戀愛?報復(fù)心?
我默默回過頭,看了一眼尤子期,他此時還在盯著按摩鋪。我拍了拍他的肩,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我示意他靠近一點兒,他往這邊靠了靠。我一把扔了手里的蘋果,扯著他的耳朵吼了一聲:“你是不是想死?”
7、我冷靜地告訴他,是我掀的
江南城來找我的時候,尤子期去城西找看耳朵的王大夫了。
我覺得我那天的聲音并不大,是他的耳朵太脆弱了。
本來我是可以對江南城避而不見的,可是他居然出言挑釁。
他把裁縫鋪的門拍得啪啪響,一邊拍一邊喊:“龍六,你有本事來搗亂,你有本事開門?。e躲在里面不出聲,開門開門開門啊!”
要知道我最難以忍受的就是被別人叫全名了。因為我的名字取得太隨意了!
由于我天生活潑可愛,父王還沒給我取好名字我就提前從龍蛋里鉆了出來,所以他按照我的出生順序,隨口給我取了個名。
作為一條龍,一個名字已經(jīng)是我漫長龍生里永遠的痛了,江南城這個渾蛋居然還往我的傷口上撒鹽!
我忍無可忍,一把掀了那扇門。
江南城見我掀了門,大步走到了我面前,說了更過分的話。
他說:“你不是說自己是龍女嗎?現(xiàn)在蕊蕊病了,缺一味龍頭鱗當藥引。你如果真的是龍,你就拔一片龍鱗給她當藥引?!?/p>
蕊蕊?要知道江南城和我在一起這么久,從來沒有叫過我六六,現(xiàn)在才認識那個盲女幾天就叫人家蕊蕊!
我很生氣,正想揪著他的衣襟逼他叫我一百遍“六六”,突然發(fā)現(xiàn)這好像不是重點。重點應(yīng)該是他居然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我是一條龍!
這簡直是侮辱我的龍威!
我奓毛了,十分激動地沖著他喊:“我要是不拔龍鱗我是龍孫子!”
江南城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有點兒后悔了。拔一片頭上的鱗片好像還是蠻疼的,要不服個軟,叫他一聲爺爺真當他孫子算了?
可是我轉(zhuǎn)念一想,這件事兒要是傳出去了,我的龍臉往哪里擱?
我一咬牙,決定拔一片。
只是拔之前,我得搞定尤子期,因為他手里有五姐給他的傳聲海螺。
大約三炷香的時間,我啃蘋果啃得牙都酸了,天色也逐漸暗下來。尤子期終于回來了。
他看到那扇橫在門口的門,大喊了一聲:“不好了!進賊了!”
我冷靜地告訴他,是我掀的。
我講了事情的大致經(jīng)過,并委婉地警告他,不要告訴五姐。
他很是不解:“龍姑娘不是恨透了那盲女,為何還要救她?”
我回答他:“我一時沖動,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p>
他嘴角抽了抽,隨后又問:“龍姑娘不是說拔鱗不疼嗎?”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得信口胡謅:“雖然我拔龍鱗像你拔頭發(fā)一樣,但要是被你家人看見你把自己拔成了禿子,你家人肯定會心疼的啊?!?/p>
尤子期點了點頭:“不管龍姑娘說什么,我都相信,你說不告訴五公主便不告訴吧?!?/p>
我談過很多次戀愛,也聽過不少甜言蜜語。但不知為何,在聽見尤子期說這句話時我竟然還是有一瞬的感動。
但真的只有一瞬,因為一瞬之后,我就在想,愚蠢的人類,就這么被本公主輕易地騙了。
8、你拔的是龍頭鱗
我拔鱗,是在三天后。
江南城又來找我,說他的蕊蕊快不行了。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蕊蕊不行了關(guān)我什么事兒?等她死了我再拔鱗,照樣能證明我是龍?!?/p>
江南城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我:“要不是你攪了我們店里的生意,蕊蕊也不會急得病倒,沒想到你如此惡毒!”
我氣不打一處來,很想揮劍砍死他。但尤子期先我一步把他攆了出去。
雖然我嘴里這么說,但我想了一想的確是因為我,盲女才變成了這樣。她要是死了,我也算間接兇手,所以我決定拔鱗相救。
我叫尤子期去把門關(guān)好,在門口守著,并再三叮囑不管聽見什么動靜都千萬別進來。
尤子期問我,拔根頭發(fā)能有什么動靜。我告訴他,我長得貌美如花,就算拔根頭發(fā)也會動靜不小。
開玩笑,拔頭上的鱗片弄不好是要現(xiàn)原形的。到時候他要是被活活嚇死了,又是我的責任,父王削我怎么辦?
尤子期按我說的,關(guān)了門,在門口守著
我在屋里定下結(jié)界,護住元神。我死死咬著牙,一邊扯鱗片一邊想,我為了龍族的威嚴真是付出了不少代價,像我這樣有使命感的龍真的不多了。
然后龍鱗終于被扯了下來,我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寸都在疼,抽筋扒皮不過如此,我還十分倒霉地現(xiàn)出了原形。
疼得死去活來之際,我抽空對著屋里的銅鏡照了照,心想:不知道頭上會不會留疤?
看到傷口不是很明顯之后,我安心地閉上龍眼昏了過去。迷迷糊糊之間,我聽到有人闖進來的動靜。
那人是尤子期,他沉聲道:“你拔的是龍頭鱗!”
我心想:完了完了,要是他被嚇死,父王該削我了!只是他怎么能闖進我的結(jié)界,還知道我拔的是龍頭鱗?難道是因為他知識淵博?
9、我是裸著的
我醒來時渾身酸痛,正臥在一個大水池里。讓我奇怪的是,這池里的水比龍宮里用來療傷的龍泉還要溫和幾分。
尤子期推門進來,手里拿了一碗黑乎乎的湯藥,他的臉色有些白。
我嘆了一口氣,他一定是被我嚇壞了吧。
我嘟囔道:“叫你別進來,你非不聽,這回嚇著了吧。”
他把藥碗放在了池邊,許久沒說話。我疑惑地問:“你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冷:“你為了那負心漢,連頭上的鱗片也拔了,你對他真的如此上心嗎?”
我聽到他這有些醋意的一問,正要回答“不是,我只是怕父王削”,卻發(fā)現(xiàn)有點兒不對勁:“你怎么知道我拔的是頭上的鱗片?還有你從哪里找的池子給我療傷?”
我這么一問,尤子期的表情有些怪,猶豫半天才說了一句:“書上看的?!闭f完就把藥碗端到我面前要我喝。
我張開龍嘴,一口吞下苦澀的藥水,感嘆道:果然如龜丞相說的,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我在池里待了三天,尤子期每天都端藥給我。奇怪的是,他的臉色依舊有點兒蒼白。第四天也是如此,我忍不住想問他,難道我的原形真的如此可怕,被我嚇到的后遺癥如此嚴重?
他卻先我一步開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六……六……六……”
我很想接一句:五魁首?
但他的神情像是見了鬼。
我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見鬼了??!”
他慌忙轉(zhuǎn)過身,手里的湯藥灑了半碗,依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你……你化成人形了!”
化成人形?我低頭看了看,的確化成人形了。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沒見過人?。?/p>
只是……我又低頭看了一眼,我是裸著的……
“??!”我的尖叫差點兒把屋頂掀翻。
五姐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砍了尤子期身后的一棵樹,下一劍就是砍尤子期了。他一邊躲一邊喊:“龍姑娘,我會負責的,我會娶你的!”
我不聽,揮劍往他身上砍,被五姐攔著了。
她拉著我上下打量:“小六你沒事兒吧?”
我被她拉著,遠遠地瞪了尤子期一眼,他表情無辜。
五姐見我瞪他,替他解釋:“不是他說的,是我自己卜卦算出來的?!?/p>
我不怕死地問:“五姐你還記得我在龍蛋里的時候,你卜卦算我性別說我是男的那件事兒嗎?”
五姐十分不要臉地說:“當然記得,我千算萬算沒想到你是男生女相?!?/p>
明明是她自己算不準!
五姐這次來,是來接我回去的。一方面是父王回來了,另一方面是好讓我在龍宮好好養(yǎng)傷。
我原本并不想走,只是尤子期說要出趟遠門,不方便再照顧我。我想他不在,我可能會半夜忍不住去弄死江南城,保險起見還是先回龍宮吧。
走之前,尤子期拿了一件衣服給我,笑著說:“龍姑娘,我為你做了一件衣服,這布料很是襯你?!?/p>
我收下衣服問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他突然紅了臉。我想起了那天我剛化成人形之時……
我告訴自己不能動殺戒。
10、哪像你,從小到大都是貌美如花
我一回到龍宮,就找龜丞相要書看。
龜丞相感動得老淚縱橫:“六公主啊,你終于開竅了!你要什么書,老臣有的都拿給你!”
我說:“人間的書學問可多了,你拿幾本給我,最好是有講龍族如何快速養(yǎng)傷的那一類書?!?/p>
龜丞相擦干了眼淚看著我:“六公主你是不是缺心眼兒?”
我瞟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六公主真是天真無邪,龍族秘籍上都沒有這種方法,人間怎么會有?”
我仔細一想也是。
于是我問龜丞相:“那這世上還有比龍泉更溫和的東西嗎?”
龜丞相摸著胡子想了下答:“那就只有龍血了?!?
我呆了呆,想起了尤子期蒼白的臉。
我決定去找尤子期問個清楚。
我在五姐的掩護下,溜出了龍宮,沒了尤子期,我和五姐愉快地駕起了云。
我看著人來人往的凡間嘟囔道:“尤子期這個騙子,根本沒有獵戶射我?!?/p>
五姐聽我這么說,轉(zhuǎn)過頭,語氣滿是鄙夷:“小六,你是不是缺心眼兒,這話你也信?”
我大怒:“還不是因為你給了他一個海螺,他才威脅我的!”
五姐選擇了沉默。
我和五姐到了尤子期的裁縫鋪,卻發(fā)現(xiàn)裁縫鋪已經(jīng)大門緊閉。
我想起了尤子期說的“出趟遠門”,難道他是去西天取經(jīng)嗎?這么多天還沒回來!
此時五姐已經(jīng)問過了隔壁賣番薯的大嬸,告訴我尤子期去東海探親,說不定順便還會娶個媳婦。
聽到這個消息,我想起尤子期對我的好。如今他要娶妻了我竟有點兒傷心,我一傷心就要哭。我哭得起勁,凡間的雨也下得起勁。
五姐滿面愁容:“完了完了,又有姑娘要倒霉了?!?/p>
我才不管,哭得盡興。眼看水就要漫過腳脖子了,五姐靈機一動,對我說:“小六,尤子期說不定還沒成親呢,五姐幫你去搶婚!”
我及時收住了眼淚,有主意不早說!
我和五姐到東海的時候,發(fā)現(xiàn)東海方圓五百里根本沒有人家。正當我懷疑番薯大嬸話的可信度的時候,五姐指著東海的海面說了一句:“在那里?!?/p>
我遠遠望了望,東海上正有一支迎親隊伍經(jīng)過。隊伍中央的新郎官的身影像極了尤子期。
看排場和樣子,不是人類,是龍族??磥砦也碌脹]錯,尤子期真的是龍。
說時遲那時快,我迅速駕云落到了迎親隊伍前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吼一聲:“站??!搶婚了!”抬轎子的蝦兵蟹將個個驚恐萬分。
一聽搶親,新郎官猛地抬起了頭,不是尤子期!
完了完了,搶錯了!不知道我打扮得明顯不明顯,能不能看出來我是南海六公主?對方蝦多勢重,我往哪里跑比較快?
正當我急得團團轉(zhuǎn)時,隊伍中突然傳出了一陣笑聲。
我循聲望去,不是尤子期是誰?他此時已經(jīng)不是凡間的裁縫打扮,而是著了一身白衣,衣上繡著龍紋。那樣貌比凡間之時還要俊朗幾分。
見我望他,他大步走到了我面前,笑得勾魂:“六公主,你怕是認錯人了吧。這馬上之人,是我四弟小白龍。”
我在心里算了算,小白龍是四弟,那尤子期不就是……三太子?
想起我幼時在父王壽宴上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他還沒長開,我又沉迷于凡間的愛情故事里的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一度嫌棄他丑,沒想到他如今長得這般俊俏。
我抬起頭,底氣明顯不足:“那你跟不跟我走?”
他也看著我,滿臉深情:“走,為何不走?”轉(zhuǎn)頭又對著他四弟喊了一句,“四弟,回去告訴父王,你三哥恐怕要入贅南海了?!闭f著,他拉起我的手,向岸上飛去。
經(jīng)過五姐的時候,他又沖五姐說:“五公主,勞煩回去告訴岳父大人,子期挑了吉日便來提親?!比缓?,他攬過我的腰,駕了朵云帶著我往裁縫鋪走,留下了一臉欣慰的五姐,她大概是在想:人間終于不會再鬧水災(zāi)了。
我和尤子期相擁在云上,我望著下面問他:“你不是說駕云會被獵戶射嗎?”
他有些無賴地回答:“那是我騙你的,那時候只是想你陪我多走一會兒?!?/p>
我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掙脫:“我根本不是被巫婆丟進南海的,而是我自己跳下去的。我也不會什么收妖的法術(shù),我只是把你身上的癢癢粉轉(zhuǎn)嫁到了自己身上。我更不是看書找的療傷池,是我每晚趁你睡著之后,放了點兒自己的血到池子里。我處心積慮,都是為了接近你。”略一停頓又道,“在你父王壽宴上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此生難忘。”
我心里感動得要死,嘴上卻說:“誰讓你那時候長得丑?”
他看著我,眼里滿是寵溺:“哪像你,從小到大都是貌美如花?!?/p>
嗯,這話我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