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 王子銘
《富春山居圖》算得上是一幅奇卷——人奇,畫奇,事奇。
此畫作者黃公望是元朝人,字子久,號一峰、大癡道人。他本名陸堅(jiān),幼年時被過繼給一位黃姓老人,因“公望子久矣”,故名黃公望。
在人們的印象中,要想搞出個名堂來,就要從娃娃抓起,如練書法、下圍棋、彈鋼琴、畫畫兒、寫文章……否則就成不了這個“家”那個“家”。不過,黃公望的一生就像他的《富春山居圖》一樣沉浮不斷,他中年為一小吏,四十六歲下獄,五十歲被釋放后才隨著趙孟煩學(xué)畫。他的例子告訴我們,其實(shí)真沒必要把娃娃們抓得體無完膚,也許應(yīng)該讓娃娃們自己去尋找能令自己犯“癡”的事物,就算五十歲才開“癡”也不遲。
黃公望出獄后皈依全真教,這讓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更加濃重,據(jù)說他老年時當(dāng)真是仙風(fēng)道骨,鶴發(fā)童顏,最后是“羽化登仙莫知所終”。
至正七年,黃公望正隱居于富春江附近。他每天游山玩水,興致到了就畫兩筆,他的師弟無用師看到后當(dāng)即懇求黃公望將畫送給自己。這樣的創(chuàng)作過程簡直是一種享受,古人可以多年如一日地專情于某個事物,將其臻至絕顛,因而古代大師輩出;而現(xiàn)代,我們大約等不了這么久,大勢的浮躁造成了大師的缺失。
就這樣,黃公望用雙目將富春江沿岸的美景全攝人心間,再由筆下淌出,有人說畫中這“跌宕起伏”的山川就是黃公望一生沉浮的寫照,我們分不清到底是人像畫還是畫像人。
大作于至正十一年完成,黃公望寫好題跋,把畫交給無用師。不久后,他就瀟灑去游玩兒了,再也沒回來。
靈寶似乎總是于亂世藏盛世現(xiàn)。王朝更迭至明代,《富春山居圖》輾轉(zhuǎn)流落到了“明四家”之首沈周手里。
沈周何許人也,多數(shù)人不知道,但他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弟子——唐伯虎。雖然“唐伯虎點(diǎn)秋香”的野聞估計(jì)是眾所周知的,而沈周的畫作成就卻不見得都有所耳聞。
據(jù)說沈周得到此畫后大嘆,時不時就要拿出來欣賞一番。后來沈周將《富春山居圖》交給他人裝裱。像所有狗血的電視劇一樣,裝裱匠有個不肖的兒子,偷偷將這幅畫盜走,賣給了別人。
可以想見,聞此噩耗,沈周該是怎樣的痛絕。但大師到底是大師,如果說陸游胸駐兵馬十萬,那么沈周心頭必然蘊(yùn)有大好河山。在思念成疾的情況下,沈周愣是將《富春山居圖》背臨了一遍,拿現(xiàn)在的《富春山居圖》(沈周卷)和原作對比,我們可以知道,沈周的背臨幾乎樹石不差,僅在著色上和結(jié)尾處略有不同,這不同便是兩位大師跨越時光的交流。
戲劇部分又來了。不久后,沈周的朋友樊舜舉告訴他,自己得了一幅了不得的畫作,邀他一觀。對,你沒猜錯,這幅“了不得”的畫作正是《富春山居圖》。
時光荏苒,《富春山居圖》的下一任主人是明萬歷年間的大官董其昌,此人的藝術(shù)才能罕見地能和官位成正比,得到此畫后大呼“吾師乎,吾師乎,吾師乎”!
然而幾乎每個“好爹”都會有個坑爹的兒子,董其昌更不例外。小董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終致民怨沸騰,群眾抄了董其昌的家,這就是典故“明抄董宦”的出處。
董其昌舉家出逃,倉皇中還不忘挾著《富春山居圖》。后來迫于生計(jì),董其昌在山窮水盡時將畫作典押給了吳洪裕。
吳洪裕膝下無子,有人說他將這幅畫當(dāng)親兒子一樣珍視,還為它蓋了樓,樓名“云起”,專設(shè)一“富春軒”。后來清兵入關(guān),吳洪裕決定逃兵荒,他有珍藏?zé)o數(shù),但只帶走兩樣一一隋代書法家智永和尚的《千字文》和這幅《富春山居圖》。
順治七年,老吳行將就木,舍不得自己的珍藏,令侄兒燒掉《千字文》和《富春山居圖》。《千字文》在火焰中消失。隨即畫卷被展開丟入火盆。畫被從中燒斷,吳洪裕閉上了眼,此時,侄兒趕緊將畫作救起收到角落,再將另外一件大作扔進(jìn)火盆。
就在完成這一切后,老吳回光返照,睜眼看了看火盆里的灰燼,然后瞑目了。
自此,《富春山居圖》分為兩部分?!陡淮荷骄訄D》(無用師卷)因有黃公望題跋的主體部分,故簡稱《無用師卷》;另有《富春山居圖》(剩山卷),即此圖的另一小部分,簡稱《剩山卷》。
時光流轉(zhuǎn),有人向乾隆帝進(jìn)言,述說《富春山居圖》的種種妙處,于是乾隆下令尋找此畫。有人進(jìn)獻(xiàn)了《富春山居圖》(子明卷),此畫為贗品(假貨),題跋上記載此畫是送給一個叫“子明”的人的,故此命名。乾隆是個喜愛畫卻不會愛惜畫的皇帝,山水畫講究“計(jì)白當(dāng)黑,虛實(shí)相應(yīng),無畫處皆成妙境”,但他愛極了它,興致來了就在上面題幾個字。自己題就罷了,興致到了還會叫上大臣一起題字。
幸而《子明卷》只是贗品,后來有人將真品《無用師卷》呈給乾隆,卻“經(jīng)鑒為贗”,也就是被鑒定為贗品?!稛o用師卷》就這樣躺到了大清庫房的角落里,一直睡到20世紀(jì)40年代,國民黨敗退我國臺灣島前夕才被吵醒,去了臺北故宮博物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剩山卷》在清代未曾入宮,后被一個叫吳湖帆的人從朋友的雜物堆中發(fā)現(xiàn)。后經(jīng)調(diào)解,吳湖帆將其捐贈給浙江博物館。明珠蒙塵,終現(xiàn)光華。
2012年6月,《剩山卷》和《無用師卷》在臺北故宮博物院合璧出展。分離360年,兩幅殘卷終有所小聚。
一幅奇卷,分分離離,讓人感慨。愿有一日,合壁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