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東日 張雨雪
[摘要]李德懋作為朝鮮朝實學派的著名人士,在他作為使節(jié)團成員之一赴燕京前后,與中國文人潘庭筠、李調元等人進行了廣泛而頻繁的文學交流,并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這極大地拓展了他的文化視野,并將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推向了新的高度。
[關鍵詞]李德懋;潘庭筠;李調元;文學交流
[中圖分類號]1312.0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007(2015)03-0015-03
李德懋是一位與中國文人交往甚密的朝鮮朝實學派人士。1778年,他帶著自己撰寫的《清脾錄》、以謝恩陳奏使沈念祖書狀官的身份來到中國。在中國期間,他不僅到琉璃廠大量購買了各種中國書籍,而且與潘庭筠、李調元等中國漢族文人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一、實際上,李德懋在來到中國之前,就已經與清朝文人有著間接的文學交流。1773年,李德懋等人先后幾次在洪大容的庭園里交游聚會,互相以詩贈答,從洪大容那里聽到了許多有關中國的事情,這就使得李德懋等人與清朝文人結下交游關系成為了可能。
柳琴于乾隆四十二年初夏回國,帶回了李調元、潘庭筠對《韓客中衍集》的評語。“李德懋讀到對《巾衍集》的點評后,即時寫了一封信給李調元,表示感激之情”。其中云:
“彈素之歸,自詫遇天下名士,仍出《巾衍集》,使不任輩讀之。果然朱墨煌煌,大加嘉獎;序文評語,爾雅鄭重;真海內之奇緣而終古之勝事也,愿此下土小生,何以得此于大雅君子相愿錯愕,如出天外,心不自定?!?/p>
到了當年十月,李調元回信,李德懋又即時回函:
“茲者桂同之歸,先生清翰,翩翩飛墜。盥手壯誦,字字醒眼,言言沁脾。喜極欲狂,感深而涕。如此交道,開辟所稀。以文而不以幣,以心而不以面。盡書往來,片言相契;披丹見素,萬里匪遙。此系不按至誠之彼感,亦見先生真心之傾向”。
盡管我們至今還看不到李調元的回信,但從李德懋信中的一些文字,譬如“相契”、“真心”,我們還是可以肯定李調元的回信應該是誠摯而懷有好意,表現(xiàn)出他們兩個人之間相當融洽。
至于潘庭筠,李德懋在洪大容回國后不久,便托人把自己的作品帶給潘庭筠,這算是最初的接觸。李德懋在寄給潘庭筠的第一封信中寫道:
“湛軒洪先生,奇士也。游燕而歸,每說筱飲、鐵橋、秋廑三先生風流文物,照耀江左;仍示其《談祿》及詩文墨漬,不佞欣然欲起舞?!粽呱喙倮畎资肢I不佞《雜纂》一篇于先生,先生大加獎翊,稱為高士。人非石腸,安得不感?信息茫茫,于今十載。茲因友生彈素,接見雨邨先生評序《巾衍集》,忽又見先生手筆評序,茫然失魄,如從天降,無中生有,絕處逢生;鋪張震耀,令人顛倒?!?/p>
李德懋撰寫這封信的時間應該與寄給李調元第一封信的時間是在同一時間段,即乾隆四十二年夏秋之際,因為它們同樣提及讀到《韓客巾衍集》評序之后的諸多感受,并且信中還提及十年之前(即1768年)將自己所著的《雜纂》送給潘庭筠并向他請教的事情。
二、乾隆四十三年春,即1778年(正祖二年)3月17日,李德懋踏上了燕行的路程?!袄畹马诘志┖蟮牡谌?,就和樸齊家一同歷覽了琉璃廠街的12處書肆”,即到琉璃廠游歷了篙秀堂、文粹堂、圣經堂、名盛堂、文盛堂、經腴堂、聚星堂、帶草堂、郁文堂、文茂堂、英華堂、文煥齋、五柳居等有名的書店,觀覽到很多珍稀的書籍。李德懋一路不停地謄寫了一些在朝鮮難得一見的圖書目錄。特別是在叫做五柳居的書店里,他看到了很多稀奇的古書,并將它們整理成書目。在他所譽寫的書單中,盡管有一些書籍屬于當時清朝的禁書,但大多數(shù)書籍還是清朝的近刊圖書。通過這些書目,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李德懋等人是多么渴望了解清朝文人在學術和著述方面的最新成果。此外,李德懋和樸齊家兩人還應書狀官李念祖的委托,購買了馬骕的《繹史》、顧炎武的《亭林集》等書籍。
與此同時,李德懋與樸齊家從抵達燕京的那天起,就馬不停蹄地“結交起潘庭筠、唐樂宇、祝德麟、沈醇心、李調元之弟李鼎元等在燕京的著名漢族文人(約20人),并與他們開展了廣泛的文學交流”。譬如,他與潘庭筠一道深入探討學問,并得到其《青莊館》“詩文序”。同時,他與潘庭筠義氣相投,交情日益篤厚,被世人親切地稱之為“潘李之交”?!傲硗猓畹马€與李鼎元等其他中國漢族文人建立了深厚的情誼。關于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贈答詩《有懷李墨莊》、《有懷李鳧塘》、《有懷唐鴛港》可窺一斑。李德懋與中國漢族文人間的文學交流盡管僅限于寫給潘庭筠、李鼎元、李驥元、唐樂宇等人的詩文,但在當時清代文化專制十分嚴酷的形勢下,李德懋還能與中國文人進行如此廣泛的文學交往,真可謂是一種大膽之舉,它成為中朝文人間進行詩歌交流的良好契機”。
三、李德懋燕行的重要目的之一是要拜見李調元和潘庭筠。但不巧的是,這個時候李調元已經去赴任廣東學政,因此兩人始終未能謀面。可喜的是,他卻見到了潘庭筠。5月23日,李德懋和樸齊家一同到潘府拜訪了為《韓客巾衍集》書寫序文的潘庭筠,兩人相見恨晚,相談了很長時間。兩人后來還多次見面,即五月的二十七日、二十九日,六月的六日、十一日、十三日,在短短的二十幾天里竟然先后相會了六次之多。六月十一日是李德懋的生辰,當天潘庭筠設宴加以祝賀,這使得李德懋深受感動,后來李德懋致信給潘庭筠深表謝意。另外,經潘庭筠介紹,李德懋還結識了李調元的堂弟李鼎元、李鼎元的兒子李驥元(號鳧塘)、李調元童年時代的好友唐樂宇(字堯春,號鴛港,戶部員外郎)等人,還有幸見到了祝德麟(號芷塘,翰林院編修官)、沈醇心(號教尊)等人。這一年,潘庭筠和李鼎元都及弟成了庶吉士,而祝德麟是《四庫全書》的編修官,這樣看來,他們三個人都是乾隆年間的著名文人。潘庭筠早在洪大容到達燕京時(1765-1766),就已經與朝鮮文人交游過,所以是一位與朝鮮文人交游甚廣的清朝文人。柳琴(號彈素)于英祖52年(1776)出訪中國時,曾帶去收錄李德懋、樸齊家、柳得恭、李書九四人(被稱為“漢詩四家”)詩作的《韓客巾衍集》,潘庭筠和李調元一同為該詩集題寫了序文和評語。此后,潘庭筠與朝鮮文人之間的文學交流日益密切。譬如,潘庭筠將《清脾錄》進行刪訂后托李調元之弟李鼎元(墨莊)寄給李調元,并且請他為李德懋撰序。
在燕京期間,李德懋與樸齊家除了經常去拜訪潘庭筠和李鼎元之外,還和祝德麟、李驥元、唐樂宇、沈醇心和蔡證元等人一同交游,不時進行學術交流。譬如,祝德麟曾指出樸齊家和李德懋的詩歌在使用明朝韻律時違反了通韻法,并幫助他們修改了其中的錯誤之處。不僅如此,祝德麟還向他們推薦了江熙濟所撰寫的《佩文齊詩韻》和邵長蘅所撰寫的《邵子相韻》,這對于李德懋和柳得恭后來編纂《奎章全韻》裨益頗大。為此,李德懋由衷地稱贊祝德麟“學問不亞于朱子,詩不亞于白居易,文章不亞于毛奇齡,音學與《廣韻》(隋朝陸法言原著)比肩,與程普芳和李調元同為藝林名望之人”。此外,樸齊家和李德懋還拜見到當時編撰《四庫全書》的登錄官黃道?、李憲喬等人,并從他們身上學到了有關《四庫全書》方面的豐富知識。由此可見,李德懋和樸齊家“沒有拘泥于大明義理的名分論,而是在廣泛的領域內與生活在同一時代的清朝文人進行了多層次的交流。在當時朝鮮禁止其士大夫與清朝文人進行交游的環(huán)境中,他們?yōu)榱溯斎肭宕奈铮矣诖竽懙嘏c清朝文人交游”,這種舉動充分說明,朝鮮北學派人士已經完全擺脫了當時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因此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
李德懋和樸齊家在中國所交游的漢族文人,盡管十分崇尚宋代理學,但他們又都不完全拘泥于此,而是表現(xiàn)出較為靈活的學風和詩才,因而都是些令李德懋等人敬仰的學識淵博之人??梢哉f,“這些中國文人已經擺脫了宋代理學的束縛,在他們身上,已經很難再看到被稱之為“漢學”的訓詁學和考證學的學風,反而表現(xiàn)出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詩文海洋中的詩人氣質與絕不拘泥于某一流派影響的博大胸懷?!?/p>
李德懋和樸齊家的這次燕行,他們所交游的對象主要是潘庭筠等居住在杭州的漢族文人。此前柳琴攜帶朝鮮“漢詩四家”的《韓客巾衍集》到中國所結識的清朝文人,則是李調元的堂弟等四川籍的漢族文人。由此我們可以說,李德懋與樸齊家擴大了朝鮮文人結交清朝文人的范圍,延續(xù)了從洪大容開始的與中國文人的友情。
四、李德懋與李調元的最后一次文字聯(lián)系,應該就是上引的第三封信和《有懷》一詩,此后,兩人間就再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青莊館全書》中也不再有任何文字上的線索。至于潘庭筠,李德懋在回國后的那年冬天,就給潘庭筠寄去一封信,即《青莊館全集》中所載的第三封信。其起筆云“朱炎分袂,倏屆玄冬”,日子寫得明白。此信同樣附詩一首,所謂“拙詩四韻,奉獻侍人”。《青莊館全書》卷十一《雅亭遺稿三·詩三》所載的《有懷潘秋?》一詩,便是其附詩:“翰苑名流即馬枚,鰍生何幸共銜杯。從今海左開文運,自古江南出異才。白雪詩聲增價返,青云氣義結交來。愿言沒齒無相忘,玄晏佳篇一諾裁?!笨墒亲源酥螅凇肚嗲f館全集》中就再也沒有提及與潘庭筠之間的聯(lián)系。
李德懋寫給李調元的詩作共有五首?!额}云龍山人小影松下看書》描寫了“小影”中人物的精神,并表示仰慕?!墩撛娊^句·有懷筱飲雨郵藍坨?山冷齋楚亭》第二首評論李調元的詩作,此“論詩絕句”集中推重李調元作品的風貌?!读鴱椝仞伬钣甏逅浡浠ㄉ?、《云龍山人生朝為彈素作》、《奉和素玩亭懷雨村之作》三詩因友人的行為或作品而觸發(fā)其詩歌創(chuàng)作。這五詩都重在客觀分析或描述,而缺少對李調元的情感表白。
李德懋寫給潘庭筠的詩作同樣有五首,但詩作中較多表露出兩人間深厚的情誼。《懷潘庭筠(藍坨)》一詩云:“聯(lián)永樓頭舊月懸,湘夫人唱想夫憐。飛卿名字安仁姓,詩句如何不妙妍?”值得注目的是開頭兩句。湘夫人是潘庭筠妻子的號,潘庭筠的妻子特別擅長作詩,曾撰有《舊月樓集》。潘庭筠在與洪大容見面時,“幾欲出示”妻作,但洪大容以為“婦人能詩為必不佳,遂撫然而止”??墒抢畹马畢s不像洪大容那樣地道學,他在寫給潘庭筠的第二封信中,還提出“刊本愿賜一通”。由此可見,引詩首二句是在想像潘庭筠夫婦的唱和之樂,即信中所云的“閨庭之內,載唱載和,真稀世之樂事”,由此見出其歆羨之情。
總之,李德懋通過入燕文學交流活動,極大地拓展了自己的文化視野,調整、更新了自己的文化意識。他的入燕文學交流活動將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推向了—個新的高度,使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克服了前一階段只追求“神韻”風格的創(chuàng)作傾向,從而實現(xiàn)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多元化。他根據(jù)入燕體驗所創(chuàng)作的大量的燕行文學作品,無疑是朝鮮實學派文學以及中朝文學交流史上值得稱道的優(yōu)秀作品。
[責任編輯 金禹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