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燕
我走進那家包子店。從那個眼睛里笑意滿滿的大叔手里接過兩個熱騰騰的鮮肉包。
然后,我以審慎挑剔的專業(yè)眼光上下左右打量這幾個包子。嗯,外形看起來不錯,白胖胖的。嗯,味道聞起來不錯,香噴噴的。哼,不達到某種檔次的包子我可是絕不會放進嘴里的。
然后,我咬了一口……
天哪!我、我、我這十幾年簡直白活了!這么好吃的包子我竟然沒有早點兒遇上!
“大叔,再給我兩個,不,四個包子!”這樣的包子吃幾個都不過分。
“好嘞!”大叔把包子塞進我手里,“那個,小伙子,你是××小學的吧?”
“嗯?!?/p>
“讀幾年級了?”
“……年級?!贝笫灏。瑳]看見人家在忙著吃包子哪,搗什么亂???
“哦哦。你們學校怎么樣?”
“挺好的……”
“老師怎么樣?”
“挺好的……”
“…這包子好吃吧?多送你一個。以后常來啊?!?/p>
包子這么好吃,大叔這么熱情,還買N送一,我當然要常去。我不僅要自己去,我還要帶我所有認識的人去。
我拉著莫可兒走進了包子店。可是,剛一走進去,我立馬發(fā)現(xiàn)周圍有什么不對勁——準確地說,我發(fā)現(xiàn)店里一個正在吃包子的人不對勁。不,不是他一邊用左手扒拉著米粥,右手可勁往嘴里塞包子多不對勁,而是他的衣著、他的神態(tài)、他的肢體語言……
莫可兒扯扯我的衣服,沖那個方向努努嘴——哎,她怎么會看不出來呢。
果然,幾分鐘后,那個家伙吃完包子,拎起一個破舊的背包,邁腿就往外走——他還沒有付錢呢。
“你沒交錢?!蔽伊ⅠR走過去。
“你管我呢?!碧炖?,那家伙陰郁的眼神好可怕!
“想吃霸王餐???沒那么容易。我打110了,警察馬上就來?!焙?,莫可兒還蠻機智。
那家伙狠狠瞪了我們兩眼,轉(zhuǎn)身要跑,大叔一個箭步擋在了他面前。
咳,大叔啊,這時候你拿著幾個包子做什么?包子難道是江湖傳說中第八種武器…
“給你,帶回去吃?!蔽艺谛睦镌u估包子的殺傷力,冷不丁大叔把手里的包子遞給了那個家伙,還把我跟莫可兒拉到一邊,“他付錢了?!?/p>
這這這……
眼看著那個家伙拿著包子揚長而去,我跟莫可兒面面相覷。
“這一定是個剛出獄的人?!贝笫迮呐奈业募绨颉?/p>
“沒錯。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幾年前的,他剛才放桌上的手機也是,現(xiàn)在沒人用那種手機了,這一看就是與世隔絕了好幾年,再加上他那神態(tài)……”莫可兒打個響指說,“可是,大叔,你為什么放他走?”
“這一定是身上沒錢了。工作也不好找。不容易啊……”大叔搖搖頭,走開了。
“大叔好善良!”嘿,這才是真正的暖男。
莫可兒卻皺起眉頭,“大叔太善良了……這種有前科的人如果沒有正當收入來源,很危險……”
我只能說,莫可兒一語成,成……哎,那個字怎么寫來著,容我查查字典。哈,找到了“讖(chen)”,一語成讖。
三天后,那個吃霸王包的家伙因涉嫌搶劫殺人被拘捕。
這案子沒啥可說的,證據(jù)都老老實實擺在現(xiàn)場呢,兇器上端端正正印著幾枚清晰得不能再清8析的“霸王包”的指紋。死者是因顱骨左前側(cè)遭受重物鈍擊死亡,同時,左肩也有傷痕……可是,“霸王包”拒不承認犯罪事實。他說搶劫他參加了,人不是他殺的,是他同伙殺的。他說他們起初是想偷東西,結(jié)果被受害者撞上,情急之下,他的同伙就順手抄起他們撬門的鐵棍殺了人。至于兇器上為什么只有他的指紋,他說他的同伙戴了手套,他沒有。切,他這么拙劣的辯解,鬼才信呢。至于那個真正殺人的同伙是誰,“霸王包”不肯說。
“大叔啊,咱們不放他走就好了……那家伙就是塊茅廁里的石頭。他因偷盜搶劫服刑好幾次了……我看人就是他殺的?!蔽乙贿叧园?,一邊把“霸王包”的事情告訴了大叔。哎,這么好吃的包子擺在面前,莫可兒竟然還有心情看案子資料,不可理解!
“怎么會這樣?我只是覺得啊,每個人都有重新開始的機會……殺人?怎么會?我看他的樣子……不應該啊…小伙子,小Y頭,你們再好好調(diào)查調(diào)查,別冤枉了他?!贝笫逵脟共敛潦?,然后,佝著背,默默走開了。
“大叔你太善良了……不過,他也許真的不是兇手。”莫可兒忽然抬起頭,“你看,資料上說,死者是因顱骨左前側(cè)遭受重物鈍擊死亡,同時,左肩也有傷痕……也就是說,殺人兇手殺人時是正面面對死者的。可是,那天我看到,‘霸王包是用左手拿筷子,也就是說他是左撇子,一個左撇子怎么可能攻擊對面站著的人的左側(cè),應該是右側(cè)才對……”
我在腦子里模擬了一下案發(fā)現(xiàn)場的情景,猛地一拍腦門,“有道理!可是,他為什么不說出真正的殺人兇手是誰?”
“也許是為了所謂的義氣吧。”莫可兒說。
大叔走了過來,又是拿著幾個包子,“能不能麻煩你們給他送去……跟他說,可以重新開始的……”
“不可能!正所謂馬改不了吃草,兔子改不了胡吃蘿卜,狗改不了……”我才不相信那樣一個人會改好。
“可以的……我跟他一樣,也蹲過監(jiān)獄……”
我看見,莫可兒瞪大了眼睛,不消說,我的眼睛一定瞪得比她還大一倍。大叔也有前科?怎么可能!
走出包子店很遠了。我一直沒有說話。“我想調(diào)查下……大叔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犯罪?”終于,我開口了。
“我也這么想,所以,我剛才已經(jīng)給阿思達打電話了,相信很快我們就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蹦蓛簺_我做個鬼臉。
阿思達的效率確實高,與他慢吞吞的走路速度成鮮明的對比,嘿嘿。可是,看完他拿來的資料,我跳了起來,“過失殺人?怎么可能?不行,我要重新調(diào)查這個案子?!?/p>
可是,這個案子發(fā)生在十一年前,許多線索和證據(jù)已渺不可尋。
“為什么?你們?yōu)槭裁凑{(diào)查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是我做錯了事,我也付出了應該付出的代價……好在,我能夠重新站起來。我想,每個人都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贝笫迓犝f我們在調(diào)查他的案子后,這樣對我們說。
看到這里,你也許會說,這真是個很無聊的故事??墒?,我喜歡這個故事。這個故事就像這個寒冷季節(jié)里捧在手上的一杯熱水,讓人的心暖起來。
我想,我不會忘記“霸王包”拿著大叔讓我們送去的那幾個包子時的表情。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他會說出真正的殺人兇手是誰。我更知道,這一次,他一定可以重新開始。大叔說得對,不管過去有多糟,我們每個人仍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就像一年過去,新的一年總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