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苜蓿

2016-01-06 02:35溫亞軍
長江文藝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大嫂大河老爹

溫亞軍

一大早,蓮兒抱著兩個女兒的新衣服出了門。

夜里下過一場毛雪,薄得連地面都蓋不住,腳踩下去,雪片像灰塵一樣輕盈地飛揚,地上留下一個個簡單的腳印,在太陽下閃著模糊的銀光。雪下得雖薄,卻使早晨的陽光亮堂了不少,空氣也新鮮而潔凈。沒有一絲風(fēng),快到臘月根了,也不覺著冷。蓮兒不愿多繞那幾道彎,放棄了走開闊的大路,下這點雪路面都打不濕不會太滑。她順著羊腸小道,爬到塬頂時居然出了一身細(xì)汗。沒多長的坡道,有時一天要上下幾個來回,出汗的時候很少,大冬天的竟然出一身細(xì)汗,蓮兒明白,是她心里急了。

蓮兒要回娘家,給爹籌備過年的物什。自從娘去世后,每年一過臘八,蓮兒都要回娘家給爹蒸上夠一個正月吃的饃,煮好一大鍋肉,還要將屋子里外徹底清掃一遍,讓爹過個清爽干凈的新年。其實沒有蓮兒做這些,爹照樣也能過個干凈的新年,家里還有大嫂呢,她也會把一切收拾利索??缮弮翰贿@樣想,有些事還是該親閨女來做,像拆洗父親的被褥,尤其是貼身內(nèi)衣,人家做媳婦的給公公拆洗還是不大方便。養(yǎng)閨女,不就是這個時候用得上嗎?

公公婆婆住在塬上的大哥家。早些年,半坡的老宅公家不讓住了,說是下雨容易發(fā)生滑坡很危險,讓搬到塬上,免費給規(guī)劃宅基地。趁這機(jī)會,公公給兩個兒子大河、小河分別要了新宅基地。大河先蓋了三間平房搬了上去,他媳婦是在城里打工時自己對上眼的,是南方人。南方人離不開大米,經(jīng)常為吃面食還是大米,與大河鬧得有些不愉快,但大河厚道能遷就,反正在城里打工,經(jīng)常不在一起吃住,還能湊合。兩人生活了一年多,生下一個兒子后,媳婦被一個愛吃大米的北方男人勾引走了,把兒子留給了大河。蓮兒的公公婆婆只好搬到塬上,給大兒子帶孩子。小河暫時沒搬家,想再攢些錢,在塬上蓋棟兩層樓,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搬上去。說這話時,小河和蓮兒才一個女兒,轉(zhuǎn)眼間,小女兒都會遍地亂跑,知道過年要新衣服了。

蓮兒將兩個女兒的新衣服送到大哥家。大哥不在,幫別人家殺豬去了。公公也不在,看別人家殺豬去了。婆婆一個人在收拾屋里屋外的衛(wèi)生,大哥的兒子及自己的兩個女兒在婆婆的大呼小叫聲中,跑出跑進(jìn)幫奶奶搬小物件,越搬越亂,卻樂此不疲。兩個女兒見到蓮兒,大女兒搶過衣服歡天喜地地就要穿,小女兒只瞅了一眼,根本顧不上喊聲媽,與哥哥搶著又去搬東西了。蓮兒心里很失落,眼淚差點滾落下來。婆婆頂著一頭灰塵,過來看到蓮兒手里的新衣服,臉上頓時也像蒙上了一層灰塵。蓮兒咬咬嘴唇,強(qiáng)忍住心里的酸楚,輕輕地叫了聲媽。

婆婆迅速打斷了蓮兒要往下說的話,返身進(jìn)屋,瞬間又出來,已是一臉笑容。這笑容虛晃晃的,像掛上去的一樣。她遞給蓮兒兩百塊錢,說,拿上給你爹買件新衣服,快過年了,老年人穿一次少一次。

蓮兒的淚水奔涌而出,顫顫地又叫了聲媽。

婆婆也抹了把淚,從蓮兒手里接過孩子的新衣服,說,你去吧,多陪你爹,他一個人孤單,有我在,孩子盡可放心。

今年,蓮兒回娘家,可不是為爹籌備過年的物什這么簡單。她的男人小河,秋天的時候在城里的建筑工地出事故死了,大哥大河領(lǐng)著一幫親戚去城里交涉,吵吵鬧鬧好幾天,帶回二十萬元撫恤金,同時帶回來的還有小河的骨灰。因為是在外面出的事,按祖規(guī)不能進(jìn)家門,也不能埋進(jìn)家族的墳場。小河的骨灰沒有上塬,只在半坡稍作停留,便被匆匆埋葬在陽坡的一片苜蓿地里。那是蓮兒家的苜蓿地,已經(jīng)安排人挖好了墓坑。那時候,苜蓿已收割完畢,打成了捆留作牛馬冬天的飼料,苜蓿地里只剩下干硬的苜蓿茬和掉落的枯葉,寂寂地守在失去實質(zhì)內(nèi)容的苜蓿地里。因給小河挖墓坑、埋葬,那片地里的苜蓿茬和枯葉被人踩碎踩爛,掩進(jìn)土里,像小河,高高的身形就那么莫名地變成了一撮灰,最后鉆進(jìn)了泥土里。小河從出事到安葬,蓮兒自始至終頭腦都是木的,她完全處在渾沌之中,誰的話都聽,讓她披麻戴孝,她就戴,讓她哭,她就哭,好像她情感的所有開關(guān)都被旁人控制著,一個按鈕按下去,再一個按鈕按下去,她就那么被按著鈕走完了所有的程序。與小河結(jié)婚五年多,她感覺還沒完全進(jìn)入狀態(tài),他們的婚姻就隨著小河的離世,結(jié)束了。

蓮兒和小河,是通過媒人介紹的,雙方也都見過幾面,彼此沒啥挑剔的,主要是家里人都同意。既然都挑不出什么,還猶豫什么?蓮兒根本連說話的權(quán)利都沒有,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她對小河,那感覺說不上強(qiáng)烈,也不討厭,就好像在一段路上相遇的兩個人,前后都沒有往來者,只能是他們結(jié)伴而行了。蓮兒性子軟,家里相中了,她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就和小河結(jié)婚了。結(jié)婚都五年多了,蓮兒還覺得小河很陌生。小河跟大河一樣,也在城里打工,每年總要到臘月根,小河才從城里回來,剛過正月初五又像鳥兒一樣走了。唯一待得比較長的時間,是剛結(jié)婚那年,小河才嘗到女人的好,心里貪戀,舍不得離開蓮兒,今天拖明天,找了好多個走不了的理由,最后還是沒能拖太久,被父母逼著沒過正月十五就回城了。說句實話,他們結(jié)婚五年,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兩月,就是這不足兩月的時間,小河也只是更多地貪戀著蓮兒的身體,彼此沒怎么交流過。甚至,小河的模樣在蓮兒的心里有時候都會莫名地模糊起來,好像這個男人只是路經(jīng)她家門前的一個過客,每年走到這兒,歇歇腳,再向別處。就這樣,他們還是生下了兩個女兒。

小河出事后,公公婆婆借故蓮兒悲傷過度,一個人操持不過來,把兩個孫女接到塬上自己身邊照顧。其實,蓮兒心里明鏡似的,這幾年里,除了生孩子坐月子那會兒,婆婆過來幫一把,剩下的不都是她一人帶著孩子嗎?那時候可沒有人想著她一個人帶倆孩子有什么不妥。公婆這是擔(dān)心她有別的打算,畢竟她還年輕,和小河結(jié)婚才五年多,這五年多的時間又基本都在離別之中,他們的心怎么可能妥妥帖帖地在一起,所以先把孩子掌控在自己手中。還有,小河的那二十萬元撫恤金怎么辦,這是個敏感而且也是非常脆弱的話題,快半年了,一直都沒誰敢輕易去碰。

果然,蓮兒到娘家剛吃過午飯,還沒涮碗呢,大嫂就聞訊過來了。她在鎮(zhèn)街上擺著水果攤,年前生意忙,吃飯都脫不開身回家,兒子給她送飯時說蓮兒來了,她顧不得生意,讓兒子看攤,迫不及待地趕回來問那筆撫恤金。蓮兒早就從大嫂的言語里猜到了她的心思,她一直想給兒子在城里買套房,將來結(jié)婚用,可家里連首付都湊不夠,還指望著從蓮兒這里借錢交首付呢。所以,蓮兒不想說撫恤金,便把話題往水果生意上引。大嫂怎肯罷休,她專門趕回來就是想從蓮兒這里聽一個說法的,怎么能讓蓮兒去說別的事兒呢。蓮兒能有什么說法,在公公婆婆那里,關(guān)于憮恤金她一個字都聽不到,甚至,連小河的名字都沒人跟她提了。蓮兒說,現(xiàn)在的狀況,讓我怎么辦?。空f著又要流淚。大嫂趕緊上前擁住,說,蓮兒,千萬別難受,這跟現(xiàn)在的狀況是兩回事,不管今后你跟誰過日子,這錢得有一半在你名下,你可只有兩個閨女,將來還不得靠自己養(yǎng)老……

這下,老爹不愿意了,從炕下跳下來,沖兒媳婦怒道,老大家的,我不愛聽你這話,閨女就不能養(yǎng)老了?我閨女就比兒子強(qiáng)!這個時候,蓮兒心里難受,你就別再添亂,忙你的去吧。

大嫂也不生氣老爹話里的意思,給老爹把鞋子往跟前踢了踢說,爹,咱不能讓蓮兒吃這么大的虧。蓮兒可是你閨女,不得你心疼她還能靠別人?瞧他們想得多好,讓蓮兒與他們家的大兒子一起過,省了再娶媳婦的錢,二十萬元還全落下了,蓮兒拿不走他們一分錢。嘖嘖,這算盤打得太精了!二十萬哩,誰一輩子見過這么多錢?再說了,他們考慮過蓮兒的感受嗎?嫁給弟弟,再轉(zhuǎn)嫁給哥哥,這……

夠了!老爹怒吼道,你還嫌不夠亂,添什么堵!

大嫂撇撇嘴,走了。

蓮兒不怪大嫂,心里嘆了口氣,表面上仍裝作很平靜地里里外外地忙活。蓮兒知道老爹愛吃老酵頭發(fā)面饃,母親活著時就自己做酵頭,從來不買酵母粉蒸饃,因為老爹不喜歡那個味道。母親去世后,大嫂懶得做酵頭,嫌麻煩,買發(fā)酵粉發(fā)面蒸饃,便宜又方便,面發(fā)得也快,半天就成。老爹不愛吃這種蒸饃,給大嫂提醒過幾次不見效,只好忍著少吃甚至不吃饃。后來,蓮兒知道了,隔上一陣子,便過來給老爹蒸一次老酵頭饃,她也給大嫂送來自己做的酵頭,方便她用酵頭發(fā)面。大嫂嫌老酵頭發(fā)面太慢浪費時間,缺了那份耐心,把蓮兒送來的酵頭放在一旁,依然如故。蓮兒是出嫁的人,不能說大嫂什么,也只好像老爹一樣忍下聲氣。要過年了,得多蒸些饃,蓮兒用自己帶來的老酵頭和好蒸饃的面,裝在大盆里放到炕角用被子捂上發(fā)著。這種老酵頭發(fā)面慢,又是冬天,面得發(fā)兩天才行。接下來,蓮兒開始拆洗老爹的被褥衣物,清掃屋子。孤單慣了的老爹看著忙碌的蓮兒反而很高興,一直前前后后地跟著蓮兒,幫不上忙還礙手腳,給洗衣盆里不斷加洗衣粉。洗衣粉加多了,盆里的泡沫多得往外溢,老爹像個孩子似的捧著那些泡沫吹起來,把屋里弄得到處都是飛揚的泡沫不說,還害得蓮兒把那些衣物多透了幾遍清水??伤龥]有一點責(zé)怪老爹的意思,連個嫌棄的眼神也沒有。她知道,老爹這是在用他的方式和自己親近呢。

第一鍋饃剛蒸出來,老爹迫不及待,不顧蒸汽燙手,抓起一個就往嘴里塞。透過滿屋子蒸汽,蓮兒看到滿頭白發(fā)的老爹燙得一邊吸溜著涼氣,一邊發(fā)出知足的吧嗒聲。蓮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水奪眶而出,她咬緊唇?jīng)]讓自己哭出聲來。

煮好肉,到臘月二十八了,大哥也從城里打工回來了,說是年前的活干不完不讓走,不是加班加點,差點連大年三十都趕不上了。大年三十趕不上不要緊,必須得趕上初一,因為他今年臘月剛嫁了閨女,大年初二閨女第一次過年回門,這比什么都重要。大哥見蓮兒將過年的物什都準(zhǔn)備妥了,老爹那里也收拾得很停當(dāng),非常高興,就著剛煮的豬頭肉,陪老爹喝上幾杯,也讓蓮兒喝。蓮兒不敢喝,只給老爹和大哥端菜倒酒。這樣的情形以前少有,大哥只顧自己子女,對老爹很少有那種父子間的親密,他對老爹的照顧也僅限于看到老爹會說上幾句話而已??粗矍案缸觽z喝得高興,蓮兒心里也舒暢了許多,看上去比他們還要高興??墒牵贿^了一夜,大哥就有點不對勁了,嘴上沒說,臉上能看出來。蓮兒沒往心里去,細(xì)細(xì)地將院子、牛舍的柴草整理了一遍。正月里不能動掃帚,年前必須清掃干凈,母親活著時每年都是這樣做的。

二十九這天,蓮兒在牛舍給牛鍘干苜蓿時,大鍘刀一個人操持不了,苜蓿又干又硬,老爹年齡大了沒勁,壓不下去鍘刀。蓮兒自己壓,又不敢讓老爹往鍘刀口蓐草,怕傷到手,便去叫大哥幫忙。大哥靠在熱炕上正看電視劇呢,斜了蓮兒一眼,一句話不說,像是坐久了不舒服似的轉(zhuǎn)過了身子。蓮兒有些呆愣,這才意識到大哥的態(tài)度與昨天不一樣了,沒啥來由啊。望著一語不發(fā)一心撲在電視劇上的大哥,蓮兒氣得胸部一起一伏,她咬著嘴唇還是忍了,回到牛舍與老爹慢慢地鍘了大半天,才鍘夠牛吃一個正月的草料。往常,這些活是大嫂幫著老爹干的,蓮兒也能干。

可是,到了三十早晨,見蓮兒還沒有走的意思,大哥就忍不住了,打發(fā)大嫂來催。大嫂很難為情,不知怎么開口,又拗不過丈夫,便試探性地對蓮兒說,蓮兒啊,今年初二可不同往年,小紅第一次過年回門,你這個姑姑可得初二在啊,別像往年,有時初二有時初三才來拜年……

蓮兒明白了大嫂的意思,笑笑說,這么大的事,我怎會忘記。

回答得模棱兩可。大嫂張了張嘴,太露骨的話說不出口。不一會兒,大哥趿著鞋一臉陰沉地過來了。還沒等大哥開口,老爹咳嗽了一聲,對蓮兒更像是對大兒子說道,蓮兒,待會兒給你媽上過墳后,再回去吧,來陪我這多天,你的兩個閨女都該想你了。

年三十,有給亡人上墳的習(xí)俗。母親走后,每年的三十,蓮兒都會來給母親上墳,然后在娘家坐坐就回。出嫁的閨女,得在婆家送走大年夜。

老爹這樣一說,蓮兒的淚水頓時涌了出來,老爹的話再明白不過,她不能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大哥見狀識趣地走了。老爹端起酒瓶,猛灌了一大口,嗆得咳嗽起來,眼淚嗆了出來,卻說,這酒,不對勁啊。

給母親上過墳,蓮兒先回到半坡自己的家,拿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香燭紙錢,到那片苜蓿地里,給小河上墳。冬天的苜蓿地光禿禿的,把小河的新墳襯托得更加孤苦伶仃。蓮兒生怕在小河墳前待時間長了,夜里睡不著覺,燒完紙錢匆匆地回家了。家里冷冷清清,一切依舊。半坡已剩下沒幾戶人家,整個半坡都冷冷清清的。天陰著,很冷。蓮兒摸了摸冰冷的炕,習(xí)慣性地要抱柴燒炕,才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不用燒炕。往年,他們一家都是到塬上過三十,那里有老人。老人在哪兒,年三十就在那里過。

蓮兒鎖上自家的門,心想著不用急,天黑前到塬上就行,去早了反而不自然。慢慢地爬到塬頂,她還是出了一身細(xì)汗。還在半坡時,蓮兒早早地就看到,坡頂?shù)能吷嫌袃蓚€人影一直在晃動。上來一看,果然是公公,還有大河。他們在寒

風(fēng)里站的時間肯定不短,公公的臉都凍青了。大河的表情顯得極不自然。見到蓮兒,公公的臉上展露出一絲笑意,僵硬得像是被寒風(fēng)凍住了。蓮兒趕緊上前,扯了扯老公公本來就裹得很緊的棉大衣,算是表達(dá)了歉意。

兩個女兒已經(jīng)糾纏著奶奶換上了新衣服,正玩得歡天喜地,對蓮兒的到來不像她回娘家前那樣輕慢,撲過來又喊又叫。蓮兒心里一熱,攬住兩個女兒,幾天未見,孩子是想她的,她們還不知道怎樣收斂自己的情緒。但她們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顯然是婆婆之前給她們教過的,不然,也不會在蓮兒抱住她們還沒能等內(nèi)心的那份感動消褪,兩個女兒就先后掙脫開她的懷抱,歡呼雀躍地追鬧去了。

吃過年夜飯,孩子們鬧著要放鞭炮,大河便帶著自己的兒子和兩個侄女去院子里放。小河在的時候,每次都是小河與蓮兒一起領(lǐng)著孩子們?nèi)シ排?,有時候蓮兒還不想去,小河就說去吧去吧,圖個熱鬧。小河這樣說的時候像個小孩子,那表情單純得令小蓮不忍,于是也就去了?,F(xiàn)在,小河不在了,大女兒要扯上蓮兒一起去,因為大河在,蓮兒不便去,她不知怎么拒絕女兒,就暗中用勁掰大女兒的手。大女兒抓得很緊,掰了幾次都沒掰開,她心里有些急,突然間回頭,看到略顯暗淡的燈光下公公婆婆眼巴巴地望著自己。那神態(tài)像是期待,又像懇求,叫蓮兒受不了,她怔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眼里含著慢慢洇出來的淚水,牽著女兒去放鞭炮了。

過了十五,還不見大河有走的意思,聽說是他兒子不讓走。蓮兒心里便敲起了鼓,這年過的,怎么說呢,小心翼翼。對,從公公到婆婆,再到大河,大家都小心翼翼,不知道怎么說話了。雖說,大年初一蓮兒就帶著兩個女兒回到了半坡自己的家,可孩子不懂事,吵鬧著要在爺爺奶奶那里玩,好不容易初二帶著回趟娘家,給侄女小紅捧完場,兩個女兒就去塬上不回來了,留下蓮兒一人倒也不寂寞,一會兒不是公公送碗餃子下來,就是婆婆拎來一罐湯,他們總有理由下到半坡。有時也沒話說,只是默默地坐著,時不時地拿眼神脧一下蓮兒。這樣一來,蓮兒更沒主意了,不知怎么辦才好。

好不容易快熬到了正月底,蓮兒想,今年的二月二很重要,得去看新婚的侄女小紅。她提前幾天得去幫大嫂炸果子,捏花饃。蓮兒比大嫂手巧,大嫂早就給蓮兒打過招呼,要她早幾天回娘家,幫她忙乎。蓮兒一來,最高興的當(dāng)然是老爹了,他吃著蓮兒蒸的老酵頭饃,站在邊上看著蓮兒捏花饃,有時能看出兩眼老淚。

給侄女籌備二月二禮物的這幾天,看到大嫂辛苦忙碌卻蕩漾著一臉的幸福,蓮兒也在心里想著,自己的兩個女兒到時出嫁后,自己也是要這樣忙乎的。想到未來,蓮兒心里忽然間有些不知所措,她在想象女兒們的未來,她自己的未來究竟又在哪里呢?這一想,忍不住心里泛起酸澀。

忙完二月二,天漸漸熱了起來,該拔麥子地里的草了。蓮兒脫掉穿了一冬天的毛衣、毛褲,換上輕巧的秋衣秋褲,去自家麥地拔草。春天的太陽既暖又毒,能把人的骨頭曬酥。不到一上午,蓮兒就全身酥軟得提不起勁,手腳根本不聽使喚,拔不出草,倒拔了不少麥子。后來,蓮兒干脆不拔了,在溫軟的陽光里信步走著,望著腳下被自己踩得到處亂竄的陽光碎片,蓮兒心里陽光燦爛,竟然忘記了一個冬天捂在心里的那些不知所措,忘記了這個世界的其他。

不知不覺間,趟著陽光的蓮兒竟然來到一個土堆前,起初看著這個土堆,蓮兒還沒什么意識,但有些神使鬼差,她的眼神晃過土堆之后,忽然就從那種漫不經(jīng)的狀態(tài)一下子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那是小河的墳堆。她折回身,在陽光的波浪中看到那堆不再顯得孤清和突兀的墳堆。可是,蓮兒心里一點都不慌張了,還能像剛才那樣平心靜氣地繞著小河的墳堆走了一圈。蓮兒發(fā)現(xiàn),小河的墳堆上竟然鉆出不少細(xì)嫩的黃芽。是苜蓿。蓮兒又在周圍仔細(xì)看了,苜蓿地里居然不見一絲苜蓿芽的蹤影。這個季節(jié),還不到苜蓿發(fā)芽的時候??尚『拥膲灦焉弦呀?jīng)有了,這是多么奇怪卻有意思的事啊。

蓮兒對這個發(fā)現(xiàn)滿心歡喜,這是小河給他們兩個女兒的禮物,她倆最稀罕苜蓿餡的餃子了,應(yīng)該是遺傳。可能是小河讓墳堆上的苜蓿最早發(fā)芽的,他在用這種方式來慰藉他的兩個女兒。蓮兒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那些翠嫩的芽苗,好像在撫摸小河已經(jīng)離去的魂靈。然后,她沿著小河的墳堆,仔細(xì)地將那些苜蓿嫩芽一根一根掐下。不一會兒,竟然攥了一大把,沒地方擱,便將外衣脫下當(dāng)做包袱。到太陽快落時,蓮兒竟然掐了不小的一包,夠一家人吃的了。蓮兒抱著這些苜蓿,沒回自己的家,直接來到塬上,與公公婆婆婆,還有大河父子倆,當(dāng)然少不了自己的兩個女兒,一起吃頓苜蓿餡餃子。

他們家都愛吃這個。

責(zé)任編輯 吳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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