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亮
摘要:偉大的詩人荷爾德林曾經說過,詩人反復吟誦的主題是“還鄉(xiāng)”,“鄉(xiāng)”,家鄉(xiāng),故鄉(xiāng)是出生的地方,從個人角度來說,是母親的子宮,從全人類的角度是伊甸園。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還鄉(xiāng)使故土成為親近本源之處。
關鍵詞:北島 還鄉(xiāng) 意向
“靈魂之歸宿,是自在歡樂之地?!?/p>
偉大的詩人荷爾德林曾經說過,詩人反復吟誦的主題是“還鄉(xiāng)”“鄉(xiāng)”,家鄉(xiāng)、故鄉(xiāng),是出生的地方,從個人角度來說,是母親的子宮,從全人類的角度是伊甸園。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還鄉(xiāng)使故土成為親近本源之處。
有人說北島是中國目前最有資格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給予了他在詩歌方面獲得的成就很高的評價。尤其他的名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北島的詩歌創(chuàng)作開始于十年動亂后期,反映了從迷惘到覺醒的一代青年的心聲,十年動亂的荒誕現(xiàn)實,造成了詩人獨特的“冷抒情”的方式——出奇的冷靜和深刻的思辨性。他在冷靜的觀察中,發(fā)現(xiàn)了分裂的世界如何造成人的價值的全面崩潰、人性的扭曲和異化。他想“通過作品建立一個自己的世界,這是一個真誠而獨特的世界,正直的世界,正義和人性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北島建立了自己的“理性精神”,以理性和人性為準繩,重新確定人的價值,恢復人的本性;悼念烈士,審判劊子手;嘲諷怪異和異化的世界,反思歷史和現(xiàn)實;呼喚人性的富貴,尋找“生命的湖”。但是這并不是我的主要敘述的主題,我跟北島產生共鳴的卻是他的“窗戶”意象下的“還鄉(xiāng)”情節(jié)。
我們先看一篇北島對“窗戶”意象的一開始解讀:
《峭壁上的窗戶》
黃蜂用危險的姿勢催開花朵
信已發(fā)出,一年中的一天
受潮的火柴不再照亮我
狼群穿過那些變成了樹的人們
雪堆驟然融化,表盤上
冬天的沉默斷斷續(xù)續(xù)
鑿穿巖石的并不是純凈的水
炊煙被利斧砍斷
筆直地停留在空中
……
這是詩人北島詩集《峭壁上的窗戶》中的一篇。伴隨新中國一起誕生的詩人北島,經歷了十年動亂摧殘人性的血腥之后,敏感地感覺到比文革十年陰影還要嚴重的是來自生命本身的困惑。事實上,北島不是否定生活,而是由于痛苦而失望,由于余悸而戒備。透過這首詩,我們似乎看到了那高高的窗戶后面,詩人那雙痛苦、冷靜、審視、思索的眼睛在俯視現(xiàn)世生活。而到了北島出國后的詩歌創(chuàng)作,就如陳超老師所說,他綜合處理了對生存——生命和審美血緣——歷史文化記憶——語言的多重深切體認。下面我們看一首詩歌:
《明鏡》
夜半飲酒時,真理的火焰發(fā)瘋,回首處,誰沒有家,窗戶為何高懸。
而到了現(xiàn)在北島現(xiàn)在筆下的窗戶,則是一種對家鄉(xiāng)懷念,在異鄉(xiāng)眼望著家鄉(xiāng)從一扇小窗戶里,生長出了思念,“窗戶”在這時的意向就成為一個誘惑和隔絕的產物。
在異鄉(xiāng)流亡,回想起家中日落的感覺,那么悲涼,自己內心的嗚咽只能通過語言的慰藉,來找回心靈的安頓,這時的詩人心中的孤寂心情,一覽無遺地展現(xiàn)在我們讀者的面前。
流亡——背井離鄉(xiāng),流離失所。這種人類的古老經驗,在二十世紀成為思想者觀察和把握世界的一種特殊方式。在兩次大戰(zhàn)、冷戰(zhàn)、殖民社會解體的過程中不斷被迫或自愿進入流亡生活的作家、藝術家和思想家們,因持續(xù)虛懸的內心體驗,對一切“安逸感”心存疑慮?!傲魍鼍褪菬o休無止,東奔西走,一直未能安定下來,而且也使其他人不能安定。無法回到更早、更穩(wěn)定地安適自在的狀態(tài)。而且更可悲的是,永遠也無法完全抵達、無法與新的家園或境遇融為一體?!绷魍?,意味著永遠失去家園;流亡者不再能安然自信地親近任何有形或無形的精神慰籍。憑此,他們中間的優(yōu)秀人物(比如作家拉什迪和思想家阿多諾、薩伊德)獲得抗拒任何“歸屬”的批判力量,能夠不斷瓦解外部世界和知識生活中的種種“恒?!迸c“本質”。在流亡視野里,組成自我和世界的元素從話語的符咒中獲得解放,當代的思想流亡者在剝落了“本質主義”話語符咒的歷史中探索事物的真相。
北島就好比在歐洲歷史的黎明時分的奧德修斯,他開始了偉大的還鄉(xiāng)之旅;整整二十年,奧德修斯只有一個愿望:重新踏上歸鄉(xiāng)的土地。昆德拉指出,奧德修斯一心一意要返回故土,回到妻子潘尼洛普身邊,盡管事實上,他在途中與卡萊普索相守的時間比他和妻子之間還要長久,并且卡萊普索是一位感天動地的真心戀人,而潘尼洛普早已忘記他的模樣。
當奧德修斯真正回到家鄉(xiāng)時,沒人認出他的身份,直到老家仆看到他的傷疤,然后,奧德修斯陷入一種失落感中,故鄉(xiāng)重新接納了他,卻沒人想了解他的磨難和歷險,無人向他發(fā)問?!罢?,他心無旁騖,只想還鄉(xiāng)。但當他一旦回到故土,卻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的生活,他生活的本質、核心、最寶貴的那一部分卻不在自己的家鄉(xiāng),而是在他二十年的流浪生涯中?,F(xiàn)在他已經失去這最寶貴的部分,只能通過講述來將其尋回。”但是奧德修斯在故鄉(xiāng)甚至失去了講述的權利——沒人對他的流亡生活感到好奇。
我想,對于作為流亡詩人北島來說,流亡并不意味著對這些情感和感受的茫然無知,假如真能如此,那么流亡便也是一種快樂的安居了——假如奧德修斯放棄了還鄉(xiāng)的心愿,和卡萊普索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個島嶼便成了他的家園,他的流亡便終結在此了。
米蘭昆德拉在《偉大的還鄉(xiāng)》一書中描述了六八年流亡法國的捷克人愛倫娜的還鄉(xiāng)故事:正是由于奧德修斯的偉大還鄉(xiāng)主題的感召,愛倫娜在東歐解體之后,踏上了還鄉(xiāng)之旅。然而,她重返布拉格之后,遭遇到的卻是老朋友們的冷漠、莫名其妙地排斥和無法適應的氣候?!秱ゴ蟮倪€鄉(xiāng)》讓我在閱讀時感到不安,還鄉(xiāng)的神話被顯現(xiàn)為這樣一個令人失望、絕望的故事。在昆德拉的當代視野中被肢解得慘不忍睹。很顯然,昆德拉是用“流亡”的當代話語重新講述了“還鄉(xiāng)”的古老故事:還鄉(xiāng)只能更加重流亡帶來的空無和虛懸;作為流亡者,即便回到故鄉(xiāng)也依然不能結束“流亡”的命運。
我們應該可以看清一個關于流亡的事實:還鄉(xiāng)才是流亡者真正的隱秘生活。流亡的體驗也許會消解家園的實體、意象和任何恒定的觀念體系,流亡也許可以無休無止、甚至在故土上延續(xù),但流亡依舊是“偉大的還鄉(xiāng)”的過程——盡管這過程永無終結,卻由于還鄉(xiāng)之情的“魂牽夢繞”,對于一些事物的迷戀、向往使流亡成為一次有意義的行為。在流亡者思想世界中發(fā)生的對于任何“恒?!焙汀氨举|”的瓦解,對于種種“意識形態(tài)”和“歷史敘述”的質疑和粉碎,必然伴隨著他對于被瓦解、質疑和粉碎的對象的痛苦迷戀。流亡若失去了因“還鄉(xiāng)之苦”而起的內心緊張,便只能是裝模作樣地舞蹈。歸根結底,流亡是一次痛苦的、無法真正抵達的還鄉(xiāng),其中充滿了只有真摯的心智才能體驗的坎坷和悲痛。否則,那些被瓦解和粉碎的事物只會化作無意義、輕飄飄的話語和符號,在曠野中被風吹散。
傾聽和思索詩人的呻吟,正確理解它們,保存它們,恰恰是在幫助詩人。詞語一旦出口,脫離憂心詩人的守護,他就不易把握說出的隱秘的發(fā)現(xiàn)與若即若離的親近的全部感情。所以詩人轉而求助他人,后者的回憶有助于對詩歌的理解,正是在此領會下,每個人都將替自己找到合適自身的回鄉(xiāng)之路。在文章最后我引用荷爾德林在《帕特莫斯》第一節(jié)中的一句來作為文章的結尾,
“請賜予我們以雙翼,讓我們滿懷赤誠,返回故鄉(xiāng)”
參考資料:
[1]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三聯(lián)書店,1987.
[2]海德格爾.人詩意的安居[M].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3]薩義德.知識分子論[M].三聯(lián)書店,2006.
[4]陳超.中國先鋒詩歌論[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責編 張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