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靈超++紹然
“癌癥旅館”是什么地方
在鄭州市最繁華地段聚集了三家大型醫(yī)院:河南省人民醫(yī)院、河南省腫瘤醫(yī)院和河南省胸科醫(yī)院。這里交通便利,大型商場和現(xiàn)代化居民樓鱗次櫛比,間雜其中的幾棟老居民樓,顯得和這個城市格格不入。
這些不起眼的老樓里隱藏著近百家價格便宜的家庭旅館。通過介紹,筆者前往鄭州某個“痛癥旅館”。這家小旅館沒有店名,老板老黃白豪地說,旅館不愁沒有客人,一年四季天天客滿。老黃每月花6000元,租了兩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原本不足120半方米的房子,被改造成了大小18個房間,中問全部用木板隔開。最大的房間10半方米左右,每天房租85元;最小的4半方米,每天房租30元。
巷子口賣烤紅薯的女人、補鞋的老頭也發(fā)現(xiàn)了“痛癥旅館”的商機,紛紛在醫(yī)院附近的家屬樓,每個月花六七百元租一間地下室,擺五六張床出租,一個月輕輕松松賺三四千元。
在“癌癥旅館”活著不容易
43歲的楊海燕來自河北滄州,11歲的兒子楊曉良半年前被查出患了白血病。在滄州治療了兩個月依然收效甚微,于是楊海燕和妻子帶著兒子來到了北京。
可是,醫(yī)院沒有床位,有床也住不起。楊海燕選擇住在離醫(yī)院不遠的一家“痛癥旅館”。房間有11半方米,月租2100元。里面有雙人床、電腦桌,一把可以折疊的卡通椅。正拿著半板電腦玩游戲的楊曉良說:“要不是我生病,我爸才不給我買電腦呢!”
楊海燕說,兒子還沒做手術,他已經(jīng)舉債10多萬元?!暗炔∏榉€(wěn)定下來,才能考慮做骨髓移植,總費用在60萬左右,不知從哪里湊,但一定要湊到。”楊海燕說,妻子剛回老家借錢去了?!拔蚁氤煤⒆釉诘臅r候,給他好一點的生活……”楊海燕說著說著哭了。根據(jù)異地治療政策,楊曉良的藥費只能報銷40%筆者采訪后的第二天,楊海燕打來電話,說醫(yī)院剛告訴他:兒子的病情基本穩(wěn)定,已經(jīng)具備做骨髓移植的條件,但他和兒子的配型不成功,這讓他抓狂。
最后的救命稻草
鄭州腫瘤醫(yī)院不遠處的一個“痛癥旅館”,一間不足4平方米的房間里,放下一張床、一張小圓桌后就沒什么空地了。沒有窗戶的房間陰暗又潮熱,有一股刺鼻的怪味。鋪著破涼席的床上,躺著一個身材瘦小的女人,她正用手機看電視。這個女人叫張玉香,河南陜縣大營鎮(zhèn)人。
“要不是為了兒子、女兒,我才不來呢。每月600元的房租,吃不消?!睆堄裣阏f。她有兩個孩子,兒子在深圳打工,一個月掙3000元,每月給她寄1000元,女兒還在鎮(zhèn)上讀小學。丈夫黃夢武被查出癌癥之前,張玉香在女兒學校附近的一家個體面粉廠打工。一家四口,日子平淡卻也充實。
2013年夏天,張玉香在三門峽黃河醫(yī)院被確診為腦膠質瘤。醫(yī)院建議到鄭州的大醫(yī)院治療,得盡快進行手術。面對幾十萬的費用,張玉香死活不肯。家里全部積蓄加起來不足5萬元,兒子要結婚,女兒還在上小學,公婆身體也不好?!白鍪中g也未必能活命,干脆別治了?!睆堄裣阏f。但是想到一對兒女,2013年8月,張玉香在丈夫陪同下來到了河南省腫瘤醫(yī)院。一系列檢查后,醫(yī)生認為張玉香的身體狀況還不錯,一周后可做手術,但一個普通病房的床位費每天要200元。當天晚上,夫妻倆去醫(yī)院外面的一家面館吃飯時,老板告訴他們,附近有不少小旅館,專門接待他們這樣的病人和家屬,每天20塊錢就夠了。就這樣,夫妻倆住進了“痛癥旅館”。
因為術后手術創(chuàng)口較大導致感染,張玉香1個多月連續(xù)高燒不退,加上做了好幾次腰部穿刺,曾經(jīng)健壯的她瘦得不成人形。出院后,盡管不用天天去醫(yī)院接受治療,但比起在三門峽和鄭州之間往返的路費,便宜的“癌癥旅館”無疑是她最好的選擇。
丈夫黃夢武早已適應了這里,覺得在這里既能看病還能打工?!氨仍诶霞腋苫顠甑腻X多,我打算等老婆病徹底好了,在這里租個地下室開旅館,把欠人家的錢還清了?!?“癌癥旅館”不是家卻勝似家
上海瑞金醫(yī)院附近的一家“痛癥旅館”里,14戶人家共用一間面積不到4半方米的廁所。早上8點鐘,35歲的劉秀琴正在廁所里化妝。蓋子已經(jīng)被掀走的馬桶散發(fā)出刺鼻的味道,馬桶上方掛著六七條顏色不明的毛巾,發(fā)出難聞的汗?jié)n味。
2014年3月某一天,劉秀琴意外發(fā)現(xiàn)左邊乳房有個包塊,一壓就痛,在同事的陪同下,她來到蘇州人民醫(yī)院做檢查?!叭橄偻粗衅冢ㄗh馬上手術。”診斷書讓劉秀琴哭得不能自已。哭過之后,劉秀琴心想:沒準兒是誤診呢?于是她來到上海,每天奔波在醫(yī)院和酒店之問。檢查結果一項項出來,劉秀琴的心也一點點沉到了谷底?;顧z結果終丁出來了:浸潤性乳痛。絕望之余,劉秀琴向單位請了長假,留在上海接受專門治療。
治病的過程十分艱辛,所幸進行了左乳切除手術后,劉秀琴身體逐漸恢復,生活漸漸能白理。劉秀琴賣掉了車,用掉了所有積蓄,要繼續(xù)治療,她不得不住進“癌癥旅館”。剛住進“痛癥旅館”的第一晚,丈夫給劉秀琴打電話提出離婚。劉秀琴沒有央求,第二天就回家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死里逃生的人,還在意什么離婚?再說了,咱身體也不完整了不是嗎?得讓男人過日子呀!”如今的劉秀琴非常樂觀,她說,得了癌癥后算活明白了,怎么舒服怎么來!
2015年1月,一個名叫范小女的女人來到“痛癥旅館”。范小女是湖北人,比劉秀琴大10歲。兩年前,范小女被檢查出食道痛,治療后病情穩(wěn)定下來,丈夫提出了離婚。為了定期去醫(yī)院復查,加上之前一直在上海做鐘點工,范小女就住進了“癌癥旅館”。
在所有的租客中,范小女的病情算最輕的。但她看病花的是夫妻倆的積蓄,所以離婚后她把房子讓給了前夫。“現(xiàn)在這里是我的家。秀琴就是我的親妹妹!”范小女話剛說完,劉秀琴就接過一句話:“所以哪天我玩完了,你得幫我操辦后事喲。”她這話一說完,剛才還圍在身邊的幾個人陰沉著臉走開了。
有些時候,性格開朗、天天化妝的劉秀琴會遭到“排擠”。被排擠的一個原因是因為劉秀琴每月有3000多元工資,她是這里唯一有鐵飯碗的人。和范小女成為無話不談的姐妹后,她讓范小女搬到自己的房間來住,范小女天天變著花樣給劉秀琴做好吃的。睡覺前比賽罵各自的前夫;有客人來訪時一起交流和痛癥做斗爭的經(jīng)驗;天氣好了,兩人化個淡妝來一次只看不買的逛街。也許是心態(tài)的緣故,兩人的病情一直很穩(wěn)定。
前不久復查時,醫(yī)生說劉秀琴的痛細胞發(fā)生了轉移。但是她說:“我不會去醫(yī)院治療了,活夠啦!不治病的話,這里的房租也不貴,我就不缺錢花!”戴著假發(fā)的她笑著說。
劉秀琴父母雙亡,膝下無子女,對她而言,“痛癥旅館”盡管無法讓生命走向遠方,但是這里,她卻能感到家一股的存在和不舍。
如果沒有“癌癥旅館”
在每個“痛癥旅館”里,逃不開死亡魔咒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與此同時,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頑強活下來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從這個角度說,收費不貴的“痛癥旅館”,滿足了很多人的實際需要。所以,很多人明知它不合法,卻還要開,還要住。
2015年5月10日,國務院辦公廳發(fā)布了2015年醫(yī)改方案,明確提出了健全全民醫(yī)保體系。一系列舉措讓我們看到了“痛癥旅館”反映出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將一一被改善的曙光。也許有一天,“痛癥旅館”將會成為一個歷史名詞。我們期待那一天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