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宇

最近，由烏爾善執(zhí)導的奇幻冒險巨制《鬼吹燈之尋龍訣》刷新華語3D影片票房紀錄，成為賀歲檔當仁不讓的領頭羊。

以《鬼吹燈》《盜墓筆記》為代表的系列盜墓小說，近年成為資本追逐的熱門影視IP。當神秘主義不能從小說賣點直接轉換成電影賣點，“盜墓”也沒有成為名正言順的電影標簽。烏爾善的《尋龍訣》嘗試中國式的尋寶探險類型，也就是尋寶之中，又融進中國人經(jīng)歷過的時代印記。

尋找“摸金校尉”們的正確使命

《鬼吹燈之尋龍訣》開場三分鐘，導演烏爾善已經(jīng)把這部電影里與盜墓有關的知識、設定全講完了。

陳坤、黃渤、舒淇扮演的三名“摸金校尉”在深不見底的墓穴里配合一次行動，展示了彼此分工，呈現(xiàn)了各自個性，交代了諸如“雞鳴燈滅不摸金”的規(guī)矩。在影片公映前一周，烏爾善把這三分鐘送給了觀眾——它作為預告片完整地發(fā)布到網(wǎng)絡上。

看過預告片的觀眾進了影院，會戴著3D眼鏡，把這驚心動魄的三分鐘再看一遍。接著，他們面對的第一個新鏡頭會告訴他們，盜墓行動確實只是一場夢。

盜墓是犯罪，觸犯刑法，在影視作品中不能“美化”或是“正面表現(xiàn)”。而《尋龍訣》講的又并不是摸金校尉最終被我智勇雙全的公安干警捉拿歸案的故事。劇情電影本來就是虛構的，不過，如果認為某些內容可能犯忌，中國的導演常常會多強調一次它的虛幻。

為拍這部電影，烏爾善幾乎去了國內所有開放的陵墓：西安的永泰公主墓，清東陵、明十三陵，內蒙古的遼代陵墓?！罢娴牧昴箾]有那么夸張，比我們想象的要簡單得多。你在里面拍不了一部電影，空間太小了?！?/p>

后來他在電影里呈現(xiàn)的是一座龐大的地宮，用電腦特效加實景搭建來實現(xiàn)，美術置景工作量巨大，中影懷柔基地的16座攝影棚，他們同時占用了13個。

《尋龍訣》是改編自《鬼吹燈》系列的第二部電影。影視行業(yè)主管部門不主張渲染怪力亂神，為什么探墓，成了編故事時最大的難題。尋寶故事的核心戲劇來源，是寶物對人性的考驗，但依照中國的法律，不管多有價值的寶物，都要交給國家的。“決定寶物要給國家，那它的高潮就只能是一場動作戲?！?/p>

劇本寫了足兩年，烏爾善才終于給他們的摸金校尉找到了正確的使命。

所謂盜墓，是一部青春片：

愛情、兄弟情、負罪感

最初打動烏爾善的其實是監(jiān)制陳國富給他講述的80年代的幾個“摸金校尉”，和他們年輕時當知青的故事。烏爾善說自己出生在70年代初，80年代對他而言是充滿回憶，也留有神秘的所在。于是《畫皮》告一段落，烏爾善就讀起了《鬼吹燈》，網(wǎng)絡連載小說，卻常有不俗的謀篇技巧，于是一部接一部，沒花多少時間烏爾善完成了“假燈粉”的自我建設。

“《鬼吹燈》是探墓、冒險的小說，在電影就是盜墓探險類。探險類題材最大的魅力是讓人面對恐懼，在危險面前、生死面前，你要面對自己的恐懼，而面對恐懼的時候，也能看到人性的真實，勇敢、自私、懦弱如此等等。墓穴就更極端了，在一個死者所營造的籠罩死亡神秘和危險的世界，有機關、有寶物，更有檢驗人性的力量?！?/p>

“共和國以后動物不能成精”、“盜墓筆記不能盜墓”，這些有關中國電影審查的傳說由來已久，但是在《鬼吹燈》這樣的題材跟前，以前這些供大家呵呵一笑的段子，就真都成了有待解決的問題。

于是《鬼吹燈》成了如今的《尋龍訣》。雖然至今烏爾善覺得“鬼吹燈”這三個字有著更動人的氣氛、情境優(yōu)勢，但他和陳國富都不認為審查是創(chuàng)作的絕對二元對立存在。明確“不可為”的意義在于找到“可為”的范疇。

“面對像《鬼吹燈》這樣明顯的奪寶冒險類型，首先要解決主題的問題。我感興趣的是這些摸金校尉其實是探墓方面的專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力，面對墓穴、機關、怪獸、僵尸等等，他們這么勇敢的人、每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人，內心有沒有恐懼呢？我覺得這就是個有意義的主題，其實也就是放在一個別的電影類型里，不太好說的事兒?！?/p>

所以第一稿劇本里就已經(jīng)有了至今支撐全片的情感線索，20年前丁思甜的犧牲讓胡八一和王凱旋要回到曾經(jīng)一起插隊下鄉(xiāng)的那片草原，去尋找她死亡的真相。鬼神不侵的摸金校尉面對的是解決自己內心的恐懼和心結的困境。這既是明確的情感主線、電影主題，更重要的是也解決了棘手的審查問題。“摸金校尉下墓穴，不是為了發(fā)財，他們已經(jīng)金盆洗手了，不再做這個事情了。但是彼岸花一出現(xiàn)，那是一個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們懷念女孩、初戀，要去解開心結?！?/p>

“其實我們的整個故事要講的是這個成長命題。盜墓也好，怪物也好，機關、陷阱，其實都是包裝?！?/p>

《尋龍訣》故事的更根本出處，講的是一種人的精神困境

差不多半年的時間里，烏爾善寫出厚厚的東方奇幻類型分析筆記。

“我們把《奪寶奇兵》、《國家寶藏》、《木乃伊》、《古墓麗影》等等這些經(jīng)典的尋寶探險的片子全部都拿出來重新看了一遍，盜墓電影，或者說探險尋寶電影，在好萊塢是一個完備的經(jīng)典類型，我們站在類型分析的角度重新去審視這個類型?！?/p>

所謂的東方魔幻，不是八卦、五行、輪回之類裝飾而成，或者有更深層的敘事邏輯區(qū)別。比如“奪寶奇兵”系列，最大的反派是納粹。但《鬼吹燈》有更深層的社會歷史原因，也是所謂的東方故事傳統(tǒng)。

“所以誰是最大的反派呢？其實就是地宮，所有的人一旦踏入就要展開一場生生死死的斗爭。1000多年前奧古公主蓋這個地宮她就知道總有一天有人會進到這個地宮里，她就設置一些機關讓這些闖入者遭受痛苦的考驗，歷朝歷代的帝王在興建地宮的時候大多抱著同樣的心情，這就是一場生者與死者的較量?！?/p>

四年一劍。烏爾善卻更愿意用大師塔爾科夫斯基的《索拉里斯》對《尋龍訣》的故事做個小結——科學家發(fā)現(xiàn)一個叫作索拉里斯星的星球，這個星球上有一種特殊的物質，它可以把人類頭腦里面的意念具象化成真實的東西，后來到太空站了解狀況的一位科學家，也發(fā)現(xiàn)自己為情自殺的妻子就在太空站里，于是他不斷地看見他的妻子復活，是他頭腦里的意向、那些對妻子的思念、負罪感形成了這個復活，所以他一遍遍把妻子摧毀又送走。

“或者這是《尋龍訣》故事的更根本出處，實際講的是一種人的精神困境，塔爾科夫斯基用了一個科幻電影的類型，我試著用一個盜墓冒險的形式，但是我想，對電影而言，嚴肅和娛樂之間其實沒有隔得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