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然

施一公，畢業(yè)于清華大學，1995年在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獲得博士學位，因其在生命科學領域的卓越成就，被評為美國藝術與科學院院士、美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貒?，他曾擔任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現(xiàn)為清華大學副校長。他坦言，在他的成長經(jīng)歷中，父親是對他影響最深的人，不僅給了他一個美妙的童年，還言傳身教培養(yǎng)了他樂于助人的品格……

逆境中苦中作樂，

父親給了他一個美妙的童年

施一公1967年出生于河南鄭州，在姊妹4人中排行老小。施一公的父親畢業(yè)于哈爾濱工業(yè)大學，母親是北京礦業(yè)學院的高才生。施一公出生時，父母都在河南省電力工業(yè)局工作。當時正值“文革”風潮正猛的時候，施一公快3歲時，因受“走資派”爺爺?shù)臓窟B，跟隨父母下放到駐馬店地區(qū)汝南縣老君廟公社閆寨大隊小郭莊生活。

施一公記得，當時母親帶著他和二姐坐火車，大姐和哥哥跟著父親坐著一輛搬家的大卡車，一家人兵分兩路到小郭莊會合。到達小郭莊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多了，父親和前來幫忙的村民把他們的行李及生活用品搬到了一個空牛棚里。一進牛棚，濃重的牛糞味撲面而來，施一公姐弟直喊臭。施一公的大姐和二姐皺著眉頭不愿進去，還是母親把她們勸進了屋。從省城寬敞明亮帶暖氣的房子，遷到鄉(xiāng)下四面透風寒氣襲人的牛棚，這種落差讓幾個孩子很不適應。時過境遷，施一公能想象出父母當時的心情，然而，他在父親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失意的表情，父親臉上更多的是面對逆境時的淡然和平靜。

為了減輕牛棚里刺鼻的氣味，第二天，父親便帶著施一公姐弟鏟土、挑水、和泥，把牛棚四壁用泥巴糊嚴實，牛糞味兒被遮下去了些。后來，為了讓家人住得更舒適一些，父親帶著施一公姐弟弄來高粱稈、石灰、黃膠泥，把牛棚裝修一新，還隔出了好幾個房間，并幽默地說：“咱們家在鄉(xiāng)下也能住套房了！”

來到鄉(xiāng)下時，施一公的父親已經(jīng)做好了在當?shù)厣钜惠呑拥拇蛩?。因此，他沒有怨天尤人，痛恨命運不濟，而是積極地融入當?shù)氐沫h(huán)境。許多個冬天的早上，施一公因天冷不愿從被窩里爬出來，而父親早已背著小背簍，拿把小鏟子，到村外的路上拾糞。拾糞回來，父親常常會把手搓熱，然后笑呵呵地把施一公從被窩里拽出來，給他邊講故事邊穿衣服。

剛到鄉(xiāng)下時，鄉(xiāng)親們都以為施一公的父母是城里來的知識分子，受不了苦，沒想到施一公的父親不僅很快熟練掌握了各種農(nóng)活技能，還學會了撐船捕魚。父親捕魚時喜歡帶著孩子，讓孩子們跟著他一起體驗捕魚的快樂。施一公最喜歡看父親站在船頭，先是把身子壓低，然后舒展身姿，把一張大網(wǎng)掄圓了撒到水里。過一會兒，父親拽漁網(wǎng)時，總會逗他們姐弟幾個，讓他們猜能網(wǎng)住幾條魚。漁網(wǎng)拉上來時，看著網(wǎng)中活蹦亂跳的魚，施一公姐弟興奮得大嚷大叫。

鄉(xiāng)下的日子給了施一公一個美妙的童年。夏天，父親帶著施一公姐弟去粘知了，打柳條編筐；秋天，父親帶著他們在田野里抓螞蚱，然后給他們烤螞蚱吃；冬天，父親帶他們到河里捕魚。施一公的父親溫文爾雅，很少動感情。但有一年除夕，父親烹制了一桌豐盛的佳肴，小飲幾杯后，動情地對著4個兒女說：“從省城到鄉(xiāng)下，你們跟著爸媽吃了不少苦。無論日子多苦，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快樂的，爸爸謝謝你們的陪伴！”說著說著，父親的眼睛濕潤了……

待人寬厚、助人為樂，

父親的言傳身教讓他受用終身

在施一公的心里，父親幾乎無所不能。從出生到上大學前，他從未去過理發(fā)店，包括哥哥姐姐甚至媽媽的頭發(fā)，都是父親打理。父親通過自學，掌握了理發(fā)的手藝。此外，父親還是個出色的裁縫，施一公從出生到小學畢業(yè)幾乎沒買過衣服，穿的多是哥哥姐姐穿不了的衣服。哥哥姐姐的舊衣服，經(jīng)過父親的裁剪后，款式新穎美觀，讓村里的小伙伴艷羨不已。除了理發(fā)和裁剪，施一公的父親還做得一手好木工，他們家的床、柜子、桌子、椅子大都是父親親手制作的，有的家具幾十年后依然在用。

施一公的父親古道熱腸，對孩子做人方面他沒有過多的說教，而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孩子們：對別人要寬厚，從幫助他人中得到快樂。對待鄉(xiāng)親們的求助，施一公的父親從未拒絕過。到小郭莊不久，施一公的父親就成了全村人的義務理發(fā)師，一年四季經(jīng)常有老鄉(xiāng)上門請他理發(fā)，他來者不拒，一時抽不開身，他也會和鄉(xiāng)親們約個時間，讓他們按約定時間來家里理發(fā)。

每年的春節(jié)前后，對于鄉(xiāng)親們來說，是一年中最難得的輕松日子。而對于施一公的父親來說，卻格外忙。那時，鄉(xiāng)親們不但會排隊來他家里理發(fā)，還會到鎮(zhèn)上扯幾尺布，回來請他幫忙裁剪做衣服。施一公的父親來者不拒，而且還會盡心盡力地去做。家里那臺縫紉機是他從鄭州帶過來的，在小郭莊派上了大用場。春節(jié)前整整一個月，施一公幾乎每天都是在父親踩踏縫紉機的節(jié)奏聲中入睡的。

春節(jié)前，施一公的父親要做近百件衣褲，施一公最喜歡做的就是幫父親把做好的衣服分發(fā)給它的主人。因為父親的熱心，施一公和姐姐哥哥去送衣服時，鄉(xiāng)親們都會讓他們帶回一些紅薯干、豌豆角之類的特產(chǎn)，以表示對他父親的謝意。父親接受鄉(xiāng)親們送的東西后，就會讓施一公姐弟回贈些白面細糧之類的東西。父親用這種方法，讓施一公姐弟懂得了禮尚往來的道理。

施一公父親的古道熱腸與樂善好施，使得他不僅在村里，而且在大隊和公社也小有名氣。大家遇到困難時，都愿意找他討主意。有了矛盾，大家也會找他來調(diào)解。無論多復雜的事情，經(jīng)他一分析，都讓人有種撥云見日的感覺。很多時候，他給人調(diào)解時，都會領著施一公前往。看到父親這么受人尊敬，施一公頗為自豪。鄰村的鄉(xiāng)親們結(jié)婚，都會以請到施一公的父親為榮，這也證明了他在鄉(xiāng)親們心中的分量。

施一公的父親還給小郭莊村干了件足以記入村史的大事。當年，施一公一家剛到小郭莊時，村里還沒有通電，電線桿也只架到光明公社和閆寨的大隊部。村民們大都很貧困，晚上連蠟燭和煤油燈都舍不得點，天一黑幾乎都上床睡覺了。晚上，整個村子漆黑一片，只有看家的狗時而叫上幾聲，整個村子安靜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后來，施一公的父親征得村干部的同意，帶著施一公的大姐和幾個鄉(xiāng)親，買來電線、瓷瓶，豎起一個個用樹干削制而成的電線桿，把電線從大隊部一直架到小郭莊，小郭莊成了遠近十多個村莊中第一個通電的，這在當時是件了不起的大事。通電那天，村里的百姓爭相邀請施一公的父親到家里吃飯，感謝他為大家辦了件好事兒。

施一公5歲那年，父親調(diào)到駐馬店地區(qū)工業(yè)局工作。搬家那天，全村的人都來送行，鄉(xiāng)親們拉著施一公父親的手難舍難分。2009年秋天，施一公陪母親和姐姐回到小郭莊，上了年紀的村民都出來了，拉著施一公一家問長問短，向施一公的母親表達感激思念之情，鄉(xiāng)親們的深情厚誼讓施一公感動不已。他知道，父親的善行讓鄉(xiāng)親們感念于心。耳濡目染，施一公也繼承了父親的優(yōu)良品行，無論上學還是工作，他都是出了名的熱心人。

永不服輸，不斷進取，

父親的教誨是他前行的動力

讓施一公真正受用的還是父親對他學業(yè)上的影響。當時，公社唯一的高中缺少數(shù)學和物理老師，得知施一公的父親是名牌大學的高才生，校長求賢若渴，親自上門請他出山。施一公的父親欣然應允。

施一公的父親講課認真生動，深入淺出，深受學生喜愛。有時候，父親會把施一公帶到課堂上，讓他坐在教室后排玩。施一公雖然年幼，但在課堂上卻很安靜，睜大雙眼看著父親在課堂上滔滔不絕。課下，同學們還把施一公的父親圍在中間，問他各種各樣的問題，他有問必答，而且不假思索。那個時候，在施一公心里，父親就是一尊神，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1977年，國家恢復了高考，施一公的表姐表哥以及他的大姐決定報名參加高考。高考前的兩個月里，施一公的家里成了課堂，父親擔任指導老師，給他們講解方程式、熱力學……施一公雖然一點兒也聽不懂，但他對這些學科非常感興趣，這種家庭環(huán)境對他潛移默化的影響非常大。

上中學時，施一公一家回到了鄭州，他的父親到鄭州工學院教學。施一公打心眼兒里為父親感到高興，他覺得父親博學多才，可總是不得志，現(xiàn)在能到大學里教書也算是學以致用。在中學期間，施一公在學業(yè)乃至求學的態(tài)度上，受父親的影響非常大。父親對施一公很慈祥，但在學習上卻要求極其嚴格。平時，父親很少批評施一公，這也讓施一公記住了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批評。讀初二時，有段時間施一公學習不是太專注，成績有所下滑。父親“敲打”他說：“最近你的學習成績不太穩(wěn)定，希望你找出原因，盡快把成績提上來?！笔┮还珜Ω赣H的批評并沒放在心上。

隨后的一天晚上，施一公做完作業(yè)，本子沒合就上床睡覺了。父親回來后，看到施一公的作業(yè)本在桌子上攤著，于是就看了起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終于，父親忍不住了，把施一公從被窩里拽出來，指著他的作業(yè)本訓斥道：“你的作業(yè)字跡潦草，說明你內(nèi)心浮躁，沒把學習真正放在心上。有幾道簡單的題你做得錯誤百出，說明你的學習態(tài)度不夠端正，你必須改正這些不良習慣?，F(xiàn)在你就把作業(yè)重寫一遍，如果不合格，還要返工！”

父親嚴肅的面孔讓施一公有些發(fā)怵，他知道父親是個認真的人，如果作業(yè)得不到他的認可，肯定還會受到批評。于是，施一公用冷水洗了把臉，立刻按父親的要求重新寫起了作業(yè)。

此后一連三周，父親都要檢查施一公的作業(yè)。有了父親的監(jiān)督，施一公的學習態(tài)度和壞習慣都有了很大改觀，成績也很快提了上來。中考時，施一公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河南省實驗中學。

施一公對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表揚也記得很清楚。1984年，施一公獲得全國高中生數(shù)學聯(lián)賽一等獎、河南賽區(qū)第一名，親朋好友紛紛向施一公的父母表示祝賀。施一公覺得自己為父母爭得了榮譽，父親肯定會表揚他一番。沒想到，父親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能拿第一名，說明你在數(shù)學方面有競爭力，你要看到自己的不足，戒驕戒躁。”盡管沒有得到渴望中的表揚，但得到了父親的肯定，施一公仍然很高興。

1985年，施一公被保送到清華大學。父親顯得很高興，親自下廚給施一公做了一桌佳肴表示慶祝。當著全家人的面，父親與施一公碰了杯，夸獎他說：“考入清華是你人生的新起點，希望你能再接再厲，爭取更大的進步！”父親與自己碰杯，讓施一公很激動，因為父親的這個小舉動，不僅是對他的褒獎，也是把他視為成年人的標志。

父親對施一公的要求不僅是學業(yè)優(yōu)秀，還希望他有一種樂觀的心態(tài)，能全面發(fā)展，保持永不服輸?shù)木?。高中期間，在父親的鼓勵下，施一公開始練習跑步，練過的項目從800米到1500米，再到3000米。進入清華大學后，由于長跑隊只招收專業(yè)運動員，施一公便轉(zhuǎn)練競走，從5000米到1萬米，他還在學校運動會上創(chuàng)下全校競走項目的紀錄。

讓施一公悲痛的是，后來父親在一場車禍中離世。父親的離世給了施一公很大的打擊，曾讓他產(chǎn)生過很大的思想波動。后來，他漸漸想通了，鞭策自己一定要努力學習、不斷進取，對得起父親的在天之靈。如今，將近天命之年的施一公，不但在學術上取得卓越成就，也因為優(yōu)秀的綜合素質(zhì)，成為清華大學的副校長。他知道，父親在天上一定會為他感到自豪！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