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爾說過:“人類必然會瘋癲到這種地步,即不瘋癲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所以,我們社會發(fā)展到一定時期,總要重新提出和諧的文明,作為一種美好的政治愿景
近日重讀??碌摹动偘d與文明》,顯然已經(jīng)擺脫了多年前初讀時的那片晦暗無序而又不停流動的思想的海域,繼之而來的是明快而又成熟穩(wěn)定的閱讀狀態(tài)。
盧梭在其《社會契約論》中曾經(jīng)說了句極為辯證的話: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我想這是一個人在人生這條河流里漂泊久了,一種自由的意志也就會適時地掙脫囚禁自己心靈的枷鎖,而當(dāng)社會中的所有人都因愚蠢而忘乎所以、茫然無措時,病人反倒是給人帶來警醒。在一個人人相互欺騙,到頭來愚弄了自己的人間喜劇中,病人就是輔助的喜劇因素,是欺騙之欺騙。他更有可能使用傻瓜般的語言說出那些理性的詞語?;蛟S他會向心愛的人談?wù)搻矍椋蚰贻p的生命講講生活的真理,向傲慢無禮的騙子們解釋中庸之道。他似乎整日在用不安的眼神告訴這個世界,人類的愚蠢終將會造成災(zāi)難性的統(tǒng)治。
在我的記憶里,我們村就有這么一個瘋子,他叫什么名字,似乎從來就沒有人知道,他既是村里的威脅又是村民嘲弄的對象,既是這個塵世無理性的暈狂,又是人們無聊時可憐的笑柄。他的目光常常是驚恐而又和善的,有時又像是來自天庭的一道閃電。當(dāng)然,你不看他,閃電就不會形成。小孩子們常常以小聰明挑戰(zhàn)他的瘋狂極限,驅(qū)趕他的時候,他跑得比誰都快,有時有頑劣的家伙直接用石塊擲他,當(dāng)他被石頭擊中,就捂著流血的頭顱反撲過來,滋事者常常是帶著莫大的恐懼各自逃散,也有個別遲緩者被瘋子捉住,瘋子只是瞪著眼睛對他呀呀的叫喊,這孩子即被瘋子臉上憤怒的閃電嚇得哭喊,這時總有大人過來解圍,喊走受傷的瘋子,哄哄驚懼中的小孩。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作家日記》中寫道:“人們不能用禁閉自己的鄰人來確認(rèn)自己神智健全?!痹谖覀兿嗷プ分鸬倪^程中,我們遠(yuǎn)遠(yuǎn)沒有一個瘋子的想法單純,甚至有比他更瘋狂的舉動。按照這種邏輯,我們從來就沒有消停過,總是處于一種追逐與被追逐的惡性循環(huán)之中。帕斯卡爾說過:“人類必然會瘋癲到這種地步,即不瘋癲也只是另一種形式的瘋癲?!彼?,我們社會發(fā)展到一定時期,總要重新提出和諧的文明,作為一種美好的政治愿景與人類良知來改善人與人之間的生存關(guān)系。
記憶里還有一幕場景,一群村民來讓瘋子模仿受到審訊的英雄人物,把瘋子五花大綁在一棵大樹上,瘋子開始覺得好玩,只是對著眾人一個勁兒傻笑,后來有人過來給他潑臟水,抽他的耳光,叫他說一些絕不屈服的豪言壯語,可憐的瘋子僅僅是感覺到了被抽打的疼痛感,開始呀呀怪叫起來,使出渾身的氣力掙脫著死亡的繩扣,作為圍觀者,我感到整棵樹都在劇烈的晃動,瘋子的臉開始扭曲,脹得青筋暴跳,有無數(shù)道閃電擊打著周圍的人群,沒有一個人敢再去靠近這個憤怒的瘋子,似乎整個鬧劇都崩潰到了不可調(diào)和的地步。最后一般都是村中有威望的老者一邊訓(xùn)斥眾人的孬種行為,一邊給絕望中的瘋子松綁,這時瘋子委屈得淚流滿面,似乎滿世界都在閃電過后下起了大雨。在無數(shù)的文學(xué)作品中,也都曾有過對瘋狂鬧劇的細(xì)致描述,似乎從這里更容易突顯真理的絕對姿態(tài)。特別是在莎士比亞與塞萬提斯的作品里,瘋癲行為幾乎成為必要的手段服從于劇情的需要。
人類一切高尚的信仰無不具有一種決絕的普世情結(jié),從貧窮到富強(qiáng),從地獄到天堂,從形體的瘋癲到內(nèi)心的澄明,還要有一條漫長的路要走,處處要彰顯文明的舉止與合理的人道,我們既不需要?dú)埧岬慕侵?,又不需要去捆綁與戲弄那些純粹的對象。我們的確沒有必要整日咬牙切齒,而是真真切切地咬住空氣呼吸,以理智的大腦與對世界的善舉來獲取一個真正和諧的自由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