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潤宏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南京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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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唐研究】
唐長安城唐昌觀玉蕊花景觀興廢考
石潤宏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南京210097)
摘要:長安城安業(yè)坊唐昌觀的玉蕊花景觀在唐代十分有名,當時詩人多有詩歌歌詠。北宋以來千百年間,學者們對玉蕊的植物種名界定存在巨大爭議,玉蕊遂成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文化植物。唐昌觀的玉蕊花景觀初現(xiàn)于唐玄宗晚年,可能是玄宗之女唐昌公主或與唐昌公主同時代的人栽植,唐德宗大歷年間花事始盛,引來眾多詩人寫詩描寫。玉蕊花景觀直到唐懿宗咸通年間依舊可觀,但最終毀于黃巢起義軍入長安的戰(zhàn)火之中。
關鍵詞:唐長安城;唐昌觀;玉蕊花景觀;興廢
唐昌觀的玉蕊花在唐代十分有名,眾多詩人均有詩作描寫,清編《全唐詩》中有二十多首專寫玉蕊花的詩作,可見唐人對玉蕊花的關注度很高。但是這樣有名的花卉在唐五代以后就失傳了,導致后人無從得知玉蕊花究竟是何種植物。目前學界對玉蕊花的討論多集中于考證其植物種名,但對唐昌觀玉蕊花景觀的發(fā)展史缺乏論述?,F(xiàn)筆者以唐代詩文為中心,略述玉蕊景觀之興廢史。
一、玉蕊花的物種爭議簡介
玉蕊花究竟是何種植物,唐人是不關心的,唐人只一味地欣賞它的花色,寫詩描摹它的形態(tài),但是宋人對此是有疑問的,試圖弄清楚玉蕊花的“底細”,周必大還為此撰寫過“學術論文”《玉蕊辨證》詳細考究。但是千百年來學者們圍繞玉蕊花的植物種名問題一直爭訟不休,沒有一位學者能提出一種眾人都信服的確切說法。北宋王禹偁、宋祁、宋敏求、劉敞等人認為玉蕊是瓊花,南宋曾慥、洪邁、薛季宣等人認為玉蕊是山礬(山礬由黃庭堅命名,古書繁體字寫作“山礬”),南宋周必大、陳景沂則認為玉蕊自是一種,明代郎瑛認為玉蕊是梔子,清代陳淏子將玉蕊歸于藤蔓一類*以上歷史信息均見祁振聲《唐代名花“玉蕊”原植物考辨》,《農(nóng)業(yè)考古》1992年第3期。,可見歷代學者的分歧之大?,F(xiàn)代以來,自然科學方面的學者運用自身的植物學知識繼續(xù)探討這一問題,也無法取得一致的結論。目前學界關于玉蕊花的植物學種名界定,大致有以下幾種說法:(1)認為玉蕊是玉蘃科玉蘃屬的植物Barringtoniaracemosa[1];(2)認為玉蕊即西番蓮(Passifloracoerulea)[2];(3)認為玉蕊是白玉蘭(Magnoliadenudata)[3];(4)認為玉蕊是白檀(Symplocospaniculata)[4];(5)玉蕊就是瓊花(Viburnummacrocephalum),又稱八仙花、聚八仙或木繡球[5]。其中玉蕊即白檀一說“曾得到我國植物學泰斗吳征鎰先生的首肯”[6],吳征鎰院士是《中國植物志》的主編,學養(yǎng)深厚,可見白檀一說在植物學界較有說服力,但是也無從證偽他人提出的不同說法。玉蕊花之所以能引起這樣廣泛的爭議,是因為它在中國歷史上僅出現(xiàn)于唐代,五代宋初以后就失傳了,它在唐代的盛名與神話傳說有關,十分的神秘。玉蕊花倏忽而出,又倏忽而隱,仿佛一道流星劃過歷史的長空,足夠調(diào)動起人們尋根究底的探索欲望。玉蕊傳世的時間短,各種詩歌描寫、典籍記載又多有不同,以至于玉蕊的辨名有越說越糊涂的趨勢。筆者不具備植物生理學方面的知識,無從分辨諸人觀點的正誤,故僅就學界已有的看法略作介紹。在此筆者擬撇開玉蕊原植物種類之爭,單就唐詩所見之玉蕊花題材詩歌,簡要梳理一下唐昌觀玉蕊花景觀的發(fā)展歷史。
二、唐昌觀的建立情況
唐昌觀的設立年代及建筑情況均不詳,但其命名是與唐玄宗的女兒唐昌公主有關的。據(jù)清徐松《唐兩京城坊考》,唐昌觀在長安皇城正南方的安業(yè)坊:“安業(yè)坊。西南隅,資善尼寺。東南隅,濟度尼寺。橫街之北,鄎國公主宅。次南,唐昌觀……”[7]。《新唐書》卷八三諸帝公主傳載“玄宗二十九女……唐昌公主,下嫁薛銹”[8],唐昌公主的駙馬薛銹是唐睿宗之女鄎國公主與第一任丈夫薛儆的長子。1995年出土的薛儆墓志銘記載“(薛儆)嗣子銹、镠、镕等”[9],薛儆還有一女,嫁給了玄宗的太子李瑛。鄎國公主宅與唐昌觀相鄰,加之這一區(qū)域多有尼寺,可以推測唐昌觀也是女冠修行之所。王建《唐昌觀玉蕊花》詩有“女冠夜覓香來處,唯見階前碎月明”[10]卷三○一之句,可見確實如此。唐昌公主嫁入薛家,居住的地方就在安業(yè)坊,唐昌觀極有可能是唐昌公主的宅邸。唐昌公主命運不濟,婚后沒過幾年,駙馬薛銹就卷入了太子李瑛謀反一案,事見《舊唐書·玄宗本紀》《舊唐書·李林甫傳》《新唐書·太子瑛傳》等,最終薛銹被唐玄宗賜死,“太子妃兄駙馬都尉薛銹長流瀼州,至藍田驛賜死”[11]。其事發(fā)于開元二十五年(737),此后唐昌公主的情況就不見于史籍了。當時,這件真相未明的所謂謀反案導致唐玄宗一日殺三子,對相關人士的震慟極大,我們猜測唐昌公主可能在事發(fā)后不久即郁郁而終,因為史書沒有薛銹死后公主改嫁的記錄,如果唐昌公主足夠長壽,玄宗是不會不給女兒另擇夫婿的。當然,還有另一種可能是公主在薛銹死后選擇出家,在自己的宅邸修行,而不再另嫁他人,她死后宅院改作女道觀。大歷十才子之一的司空曙有《唐昌公主院看花》詩:“遺殿空長閉,乘鸞自不回。至今荒草上,寥落舊花開?!盵10]卷二九二可知大歷年間(766—779)或更早的時候,唐昌公主已經(jīng)故去,其宅邸成為“遺殿”,院落中已然出現(xiàn)了荒草,但是還沒有改作道觀。
玉蕊花在大唐京城長安安業(yè)坊內(nèi),外地的詩人士子不進京城是看不到的,而當時外地的士子進京多半是為了應進士科考試。王建、楊凝、武元衡、楊巨源四人都寫有同題詩作《唐昌觀玉蕊花》,這應該是他們進京考試期間游覽長安各處風光時,到了唐昌觀觀看玉蕊花后所作。這四人的籍貫分別是:王建潁川(相當于今天河南省中部的許昌市、平頂山市、漯河市等地),楊凝虢州弘農(nóng)(今河南省靈寶市),武元衡河南緱氏(今河南省偃師縣),楊巨源蒲中(今山西省永濟縣)*王建、武元衡、楊巨源三人籍貫信息據(jù)[元]辛文房撰,孫映逵校注《唐才子傳校注》,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版,398、416、479頁。楊凝籍貫信息據(jù)史念?!秲伞刺茣盗袀魅宋锛灥牡乩矸植肌?,尹達、鄧廣銘等編:《紀念顧頡剛學術論文集》下冊,成都:巴蜀書社,1990年版,610頁。,他們都不是長安人氏,能夠看到玉蕊花必定是在應進士舉入長安之后,而將玉蕊花寫進詩中當又在更后了。據(jù)清人徐松編著的《登科記考》,這四人進士及第的時間分別是:王建大歷十年(775),楊凝大歷十三年(778),武元衡建中四年(783),楊巨源貞元五年(789)[12]??芍踅暗跒樽钤?,故唐昌觀的名字初次出現(xiàn)在當時人的詩歌中,至早已在唐代宗大歷末期了。王建到長安考取進士是在大歷年間,他見到玉蕊花可能也在此時。據(jù)《唐才子傳》,王建的經(jīng)歷是“大歷十年丁澤榜第二人及第,釋褐授渭南尉。調(diào)昭應縣丞。諸司歷薦,遷太府寺丞、秘書丞、侍御史。大和中,出為陜州司馬。從軍塞上,弓劍不離身。數(shù)年后歸,卜居咸陽原上”[13]398-399,大和是唐文宗李昂的第一個年號,時在公元827—835年,可知王建此前長期在長安生活,如果將他見到玉蕊花并予以描寫的時間計算得粗疏一些,也不會晚于唐德宗年間(780—805)。司空曙的及第時間失考,但根據(jù)同為大歷十才子的錢起、苗發(fā)等人的信息推測,當為大歷初年,故司空曙《唐昌公主院看花》與王建《唐昌觀玉蕊花》二詩的寫作時間相差應在十年左右。將以上信息聯(lián)系起來看,可以推知唐昌公主院改作唐昌觀應在唐德宗當政初期。
三、玉蕊景觀的栽植、興盛與傳說
關于唐昌觀玉蕊花的來歷,今人李健超《增訂唐兩京城坊考》有這樣一條補注:“程瑤田《釋草小記》引《長安志》:安業(yè)坊唐昌觀舊有玉蕊花,乃唐昌公主手植也”[14]?!堕L安志》是北宋宋敏求所撰,筆者查閱現(xiàn)存的《長安志》文本,未見有此句,唐昌觀條目之后乃是引述唐康駢《劇談錄》的內(nèi)容[15],又查清程瑤田《通藝錄·釋草小記·揚州后土祠瓊花始末輯錄》,亦未見有此句,其中提及宋敏求的語句是:
其以瓊花為“即玉蕊花”,此蓋世俗相因之訛言,修辭家信手攬結,不若考核者之較嚴。曰“或云”者,實不以為典要也。宋敏求《春明退朝錄》撰于神宗熙寧三年,亦謂“后土瓊花,或云自唐所植,即李衛(wèi)公所謂玉蕊花也?!盵16](引者按,宋書原文為“揚州后土廟有瓊花一株,或云自唐所植,即李衛(wèi)公所謂玉蕊花也。舊不可移徙,今京師亦有之?!盵17])
程瑤田討論的是被宋人誤認為是玉蕊的揚州瓊花,他認為訛傳相沿地把瓊花當作唐代有名的玉蕊是不對的,以此觀之,今人李健超先生的補注應該也是以訛傳訛了。因此玉蕊乃唐昌公主手植一說顯是傳聞,未可遽信。大歷十三年科舉狀元楊凝有寫玉蕊花的詩句“瑤華瓊?cè)锓N何年,蕭史秦嬴向紫煙”[18],楊凝是唐代當時人,距離唐昌公主生活的年代很近,他尚且不知玉蕊的栽植情況,千百年后的今人如何得知呢?但是我們根據(jù)結果反推,這種說法也有一定的可能。所謂“結果”就是指唐代寫玉蕊花的詩作在唐德宗貞元(785—805)與唐憲宗元和(806—820)年間有一個集中出現(xiàn)的“井噴”過程。尤其是元和年間,詩歌大家劉禹錫、白居易、元稹等人都有專寫玉蕊花的詩,如:
劉禹錫《和嚴給事聞唐昌觀玉蕊花,下有游仙二絕》:玉女來看玉蕊花,異香先引七香車……雪蕊瓊絲滿院春,衣輕步步不生塵。(《全唐詩》卷三六五)
張籍《同嚴給事聞唐昌觀玉蕊,近有仙過,因成絕句》:千枝花里玉塵飛,阿母宮中見亦稀……飛輪回處無蹤跡,唯有斑斑滿地花。(《全唐詩》卷三八六)
元稹《和嚴給事聞唐昌觀玉蕊花下有游仙》:弄玉潛過玉樹時,不教青鳥出花枝。(《全唐詩》卷四二三)
白居易《白牡丹》:唐昌玉蕊花,攀玩眾所爭。(《全唐詩》卷四二四)
白居易《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唐昌玉蕊會,崇敬牡丹期。(作者自注:唐昌觀玉蕊,崇敬寺牡丹,花時多與微之有期。)(《全唐詩》卷四三六)
白居易《惜玉蕊花有懷集賢王校書起》:芳意將闌風又吹,白云離葉雪辭枝。(《全唐詩》卷四三六)
白居易《酬嚴給事》:嬴女偷乘鳳去時,洞中潛歇弄瓊枝。(《全唐詩》卷四四八)
嚴休復《唐昌觀玉蕊花折有仙人游,悵然成二絕》:不如滿樹瓊瑤蕊,笑對藏花洞里人……唯有多情枝上雪,好風吹綴綠云鬟。(《全唐詩》卷四六三)
詩中提到的游仙故事,見于晚唐康駢的《劇談錄》卷下“玉蕊院真人降”條:
上都安業(yè)坊唐昌觀舊有玉蕊花。其花每發(fā),若瑤林瓊樹。元和中,春物方盛,車馬尋玩者相繼。忽一日,有女子年可十七八,衣綠繡衣乘馬,峨髻雙鬟,無簪珥之飾,容色婉約,迥出于眾。從以二女冠三小仆,仆者皆丱頭黃衫,端麗無比。既下馬,以白角扇障面,直造花所,異香芬馥,聞于數(shù)十步之外。觀者以為出自宮掖,莫敢逼而視之。佇立良久,令小仆取花數(shù)枝而出。將乘馬回,謂黃冠者曰:“曩者玉峰之約,自此可以行矣。”時觀者如堵,咸覺煙霏鶴唳,景物輝煥。舉轡百余步,有輕風擁塵,隨之而去。須臾塵滅,望之已在半空,方悟神仙之游。余香不散者經(jīng)月余日。時嚴給事休復、元相國、劉賓客、白醉吟,俱有《聞玉蕊院真人降》詩。嚴給事詩曰:……[19]
根據(jù)上面摘錄的詩句對玉蕊花的描寫可知,玉蕊是木本植物,樹形高大,開花時花瓣飄落,可覆蓋整個院落。如果玉蕊樹確實是唐昌公主,或者是與唐昌公主生活年代相同的人在開元后期或天寶(742—756)年間栽植,那么到了王建、楊凝、白居易、嚴休復等人見到玉蕊樹的時候,即公元770—820年左右,玉蕊樹經(jīng)過了數(shù)十年的生長,正是高大茂密的盛花期,此間有關玉蕊的詩作大量出現(xiàn)也就不難理解了。根據(jù)上文的論述,我們可以梳理出以下的因果關系:唐玄宗晚年時唐昌公主或他人在唐昌觀栽種玉蕊樹——大歷、貞元間樹木長大,花事日盛,進京考試的士子觀之驚異,作詩歌詠——元和間玉蕊樹木更加茂盛,玉蕊花景觀更為燦爛艷麗,造成了有仙人游覽花下的神話——嚴休復、白居易等詩人當時生活在長安,見到了玉蕊樹盛花期的驚人景觀,也耳聞坊間傳說的游仙故事,于是紛紛寫詩專詠其事。
與白居易等人同時代的沈傳師也寫有《和李德裕觀玉蕊花見懷之作》,寫詩時間可能稍后于白居易等。詩中說:“曾對金鑾直,同依玉樹陰。雪英飛舞近,煙葉動搖深。素萼年年密,衰容日日侵”[20],可知他是與李德裕同為京官時見到的玉蕊,時間約在寶歷(825—827)、大和(827—835)間*此間沈傳師和李德裕均做過翰林學士、中書舍人,這與沈詩“曾對金鑾直”相合。,此時玉蕊樹依舊欣榮。稍后于他們的唐彥謙亦有《玉蕊》詩,其中有“秀掩叢蘭色,艷吞秾李芳”[21]的句子,唐彥謙“咸通(860—874)末,舉進士及第”[13]798,可知玉蕊樹此時依然很繁茂。
四、玉蕊景觀的毀壞
玉蕊花何以會在唐亡后失傳呢?晚唐鄭谷的《中臺五題》為我們提供了一條很重要的信息,詩曰“唐昌樹已荒,天意眷文昌。曉入微風起,春時雪滿墻”[22],詩前并有一小序曰“亂前唐昌觀玉蕊最盛”?!爸信_”和“文昌”都是尚書省的別稱,此處指代的是京城長安,這組詩中“亂前看不足,亂后眼偏明”[22],“暴亂免遺折”[22]等句子都說明當時長安經(jīng)受了一場大災禍。鄭谷是“光啟三年(887),右丞柳玭下第進士,授京兆鄠縣尉,遷右拾遺補闕。乾寧四年(897),為都官郎中”[13]836,可知這場災禍是唐末的黃巢之亂(878—884)。有學者為鄭谷詩作注釋,認為鄭谷《中臺五題》詩中的“亂”指的是乾寧三年(896)鳳翔節(jié)度使李茂貞引兵犯長安之亂[23],其理由是鄭谷乾寧四年才任都官郎中,屬尚書省刑部,此前所任的右拾遺、補闕等官職屬中書門下省,故其作詩題中臺,當在乾寧四年后,所言不差。但我們討論的是造成唐昌觀玉蕊花毀滅的禍亂,與此有所不同。筆者按,李茂貞發(fā)兵長安之前,長安的宮殿街市已數(shù)遭焚毀,先是黃巢起義軍入京,僖宗奔逃蜀地,再是光啟二年(886)僖宗返京不久又遇襄王之亂,邠寧節(jié)度使朱玫挾持襄王李煴到長安立為傀儡皇帝,僖宗再次離京。襄王之亂平息后,光啟三年(887)僖宗返京的鑾駕遭鳳翔節(jié)度使李昌符阻攔,李昌符率軍強行滯留長安,與僖宗軍隊發(fā)生沖突,這是長安遭遇的第三次大規(guī)模兵燹。故鄭谷遭李茂貞亂之前,長安已受燔三次,其詩句“唐昌樹已荒”,說明玉蕊荒枯已有時日,不是在一年前后遭遇李茂貞亂才剛剛被破壞的。又晚唐韋莊《秦婦吟》詳記黃巢入長安之亂,其中有幾句專寫長安城中植物的毀壞狀況,詩云“長安寂寂今何有,廢市荒街麥苗秀。采樵斫盡杏園花,修寨誅殘御溝柳”[24]。可知黃巢之亂對樹木的破壞最為嚴重,唐昌觀的玉蕊樹應該是在這期間被毀的。因此鄭谷的詩意應該是,“唐昌觀繁盛的玉蕊花早就已經(jīng)荒蕪了,但是經(jīng)過這么多禍患的大唐還是受到上天的眷顧啊,我作為臣子又能夠在這尚書省當值了”。
根據(jù)鄭谷的詩句可知,唐昌觀的玉蕊花景觀最終毀于黃巢起義軍進入長安的唐僖宗中和元年(881)。唐昌觀的玉蕊樹雖然毀于戰(zhàn)亂,但玉蕊的種苗似乎保存了下來,還流出了長安。南唐至宋初的名臣徐鉉有詩《和賈員外戩見贈玉蕊花栽》:“瓊瑤一簇帶花來,便斷蒼苔手自栽。喜見唐昌舊顏色,為君判病酌金罍。”[10]卷七五五可見徐鉉確曾見過唐昌觀玉蕊的“后代”,不過為什么徐鉉之后玉蕊就隨即失傳,以至稍后于徐鉉的宋祁等人便見不到確定是玉蕊的植物,造成了其后千百年間的“玉蕊之辨”呢?其原因可能將繼續(xù)長時間難以確考,而有待后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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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偉東]
Rise and Fall of the Landscape of Barringtonia Racemosain the Tangchang Taoist Temple of Tang Chang’an City
SHI Run-hong
(SchoolofLiterature,NanjingNormalUniversity,Nanjing210097,China)
Abstract:The landscape of barringtonia racemosa in Chang’an city was very famous in the Tang Dynasty, about which poets wrote many poems. Since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here has been a great controversy among scholars about its classification, however, it has become a famous cultural plant in the Chinese history. The flower in Tangchang Taoist Temple first appeared in the later period of Tang Emperor Xuanzong, chances were that it might be planted by Princess Tangchang, daughter of Emperor Xuanzong, or those at her time. The flower flourished in the period of Dali during the reign of Tang Emperor Dezong, many poets wrote poems in praise of it. This spectacular landscape lasted till the period of Xiantong during the reign of Tang Emperor Yizong but eventually destroyed by Huang Cao uprising army.
Key words:Tang chang’an city;Tangchang Taoist Temple; barringtonia racemosa; Chang’an;history;rise and fall
作者簡介:石潤宏,男,江蘇丹陽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唐代文學與文化研究。
基金項目:江蘇省2015年度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唐詩植物題材文學研究”(KYLX15_0681)
收稿日期:2015-05-26
中圖分類號:K87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0300(2016)01-003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