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傷痛

作為警察，有些時候必須要面對一些常人避之不及的危險處境，因此，受到一些身體上的傷害是難免的。這些傷害有些可以很快痊愈，但是有些卻會留下終身的殘疾。這些受傷的戰(zhàn)友或許有不少還在工作崗位上，但身體卻已遠不如從前，很多在我們看來隨手就能完成的任務，在他們卻是難如登天。這些傷痛帶來的或許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殘缺、不便，有時更是精神上長久的痛苦。但是他們依然默默地忍受著，不肯認輸。你身邊是否有這樣的戰(zhàn)友或同事，講講他們的經(jīng)歷，說說他們是如何克服這些傷痛的。

吃“獸藥”的老奚

文/王立新

（內(nèi)蒙古阿爾山森林公安局）

老奚，從1987年參加森林公安工作起，至今已經(jīng)有幾十年的工作經(jīng)驗了，具有很強的林政案件偵破能力及豐富的火災現(xiàn)場勘查經(jīng)驗。但是由于常年在山間工作積勞成疾，導致老奚“腰椎間盤突出”非常嚴重，體檢時醫(yī)生多次強調(diào)如果再不住院很容易導致癱瘓?？墒且驗楣ぷ鞣泵?，老奚一直也沒有時間真正地歇一歇，直到2011的那場火災后。

那是2011年9月份，我們接到阿爾山林業(yè)局防火指揮部報告，稱在柴源林場24林班發(fā)生森林火災，火因情況不明，請求公安機關前去調(diào)查。但當時局里森保偵查員都出去辦案了，局長一時間還找不到實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民警。這時候老奚正好推門進來，聽完這個問題后他主動請纓，要求去火災第一線偵查一下。還告訴局長自己一會兒可以打兩針封閉，延緩腰部疼痛，大約能堅持三個小時。局長在萬般無奈下只能讓他出馬，但也安排了兩名年輕的民警協(xié)助、保護老奚，并告訴他們?nèi)绻l(fā)現(xiàn)老奚身體有異樣，就趕緊把他送回來。

火場位于高山山脊，火勢兇猛，半個山頭都被濃煙覆蓋了。這種情況讓同來的年輕民警完全摸不到頭緒，不知道從何處著手開展調(diào)查。老奚看過山形和大火走勢后，果斷向山坡上的一處密林地帶走去。經(jīng)過三個小時的徒步攀登，勘查隊員終于發(fā)現(xiàn)了比較明顯的大火燒過的痕跡，很快又在附近看到了十余棵明顯被雷擊中的松木，這應該就是火源處了?；馂氖且蛩蓸浔焕讚糁泻螽a(chǎn)生明火，又引燃地面的枯草所致。原因確定后，老奚又開始對現(xiàn)場進行勘查、記錄，并聯(lián)系指揮部。這些工作都為后來的火災撲救、火場守護提供了重要依據(jù)。

一切都忙完了，距離勘查隊上山已經(jīng)過去整整六個小時了。在大家都為完成任務高興的時候，老奚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渾身直冒虛汗。被送進醫(yī)院后，醫(yī)生在他身上找到了一個“獸藥”針劑盒，原來老奚和我們說的封閉就是這盒“獸藥”?。〗?jīng)過一系列檢查確認后，醫(yī)生說：“幸虧送來得及時，這‘獸藥’藥效太猛，再遲來一會兒估計他后半輩子就只能坐輪椅了?！甭牭竭@話大家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次事件之后，老奚被調(diào)到山下一個比較輕松的崗位上，但他還是會時不時地上來轉一轉，順便給年輕的民警傳授一些破案經(jīng)驗，就像他說的那樣，自己的根就在山上。

中指扣扳機

文/張義誠

（云南省曲靖市公安局麒麟分局）

“報告！教官，我可不可以用中指扣扳機？”

“不可以，你的問題真弱智！用中指扣扳機，你的食指在扳機護圈外不利于控槍，無名指和小指握槍的力道不夠，槍支不穩(wěn)，火藥后坐力很容易就能改變槍口指向！”

聽完教官的回答，馬躍奎低下頭保持沉默。右手食指搭在扳機上努力扣下去，指上的肌肉在跳動，但仍不能扣“響”。在教官轉身的瞬間，他換上中指，一口氣連扣了數(shù)下。

“50號，為何還要堅持中指扣扳機？”

“報告！我……我……”馬躍奎頭上的汗珠往下掉，一時竟然回答不了。

“報告！”馬躍奎身邊的同事喊道。

“71號，講！”

“今年1月份一次處警，50號的右手食指被犯罪嫌疑人用菜刀砍斷肌腱，現(xiàn)在還沒有恢復，所以力量不夠，他扣不動扳機?！?/p>

“50號，71號說的是事實嗎？”

“是！”

“為什么不先報告？”

“因為不想影響訓練！不想影響團隊！”

“有醫(yī)生的診斷書嗎？”

“有！”

“放下槍，伸開你的右食指?！?/p>

馬躍奎伸出了右手，一條猙獰的傷口從食指一直延伸到手背上。教官猛地捉住他的右食指，用力向下折了下去，馬躍奎卻一聲未吭地看著。這時，教官迅速轉過身對著所有人喊道：“50號是條漢子，折手指他沒反應，知道為什么嗎？他的手指肌腱斷裂很嚴重，上面的肌肉輕度萎縮，很可能再也無法恢復了。我相信任何正常的手指都無法接受我剛才的檢驗。那么，現(xiàn)在我宣布，50號的槍械訓練可以申請退出，我將予以及格?！?/p>

“報告教官，我不退出。我能完成訓練！”

“你怎么完成？你能用左手握槍完成訓練嗎？”

“我能用左手開槍，但排除故障彈時右手無力拉套筒，所以我只能堅持練右手?！?/p>

“想好呀！我的訓練只能退出或者不合格，一旦不合格，你所在單位的訓練考核評分將會受影響！”

“我堅持訓練！”

“好！但你再給我一個讓你繼續(xù)練槍的理由?！?/p>

“報告教官，處警那天周邊群眾很多，不適宜用槍。當時情況突然，我只能用手擋住嫌疑人的刀，不然，受傷的就會是我身后的少年。”

“好，你的理由很充分！但我堅持只能食指扣扳機！”

“我明白！”

……

一個星期后，考核場，50號馬躍奎35秒內(nèi)4×10米往返跑，然后警告、出槍，兩個彈夾裝兩發(fā)故障彈、10發(fā)實彈7米距速射考核，他用時29秒，中8發(fā)，其驗槍、射擊流暢，成績優(yōu)秀。

原來，在之后幾天的訓練中教官專門對馬躍奎的情況進行了針對性指導，并為他開發(fā)了一套射擊術。即雙手握槍，右手主握，左手搭在右手上，射擊時用左手食指完成，排故障彈時又撤左手完成……最后，又特批他在休息時借槍練習！

警營“鐵拐李”

文/王虓

（江蘇省無錫市公安局堰橋派出所）

老李過去是一名主治醫(yī)師，但一直有一個當警察的夢想。1998年的時候，他忽然聽說無錫市戒毒所招警，就去報了名，結果還真的成功被錄取了。

來到戒毒所，由于老李有從醫(yī)的經(jīng)歷，上面就安排老李擔任醫(yī)療警組組長、兼任戒毒所自愿區(qū)的管教。為了能做出成績，老李尋摸來許多戒毒、治療的文獻，細讀鉆研，甚至為了摸索戒毒、脫癮的經(jīng)驗，老李還親自試吃，來驗證藥物的成分和劑量。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很快，老李所管教的自愿區(qū)戒毒成功率直線上升，許多戒毒者都慕名而來。領導肯定、同事贊揚讓老李憋足了勁兒，想做得更好。

到了2004年，戒毒所搬遷新址，需要處理的事情特別多。而老李作為組長，自然以身作則，挑起了大梁。而就在一天夜里，老李值班巡查回來，覺得胸悶氣短，剛挪到辦公桌前，就眼前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三天后，老李在醫(yī)院中醒了過來，才得知自己得了腦梗。出院的時候，老李已是左側偏癱，再也離不開輪椅了。

但是老李并不服輸，因為之前當過醫(yī)生，他知道早一天鍛煉，就能多恢復一分。于是，在藥物治療的同時，老李開始了近乎自虐的康復訓練。

一年后，老李竟然拄著拐杖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但是因為身體原因，老李也只能做些看監(jiān)控、發(fā)藥的小事。2007年底，老李又主動請纓到首接民警的崗位。這個崗位業(yè)務繁瑣、待崗時間又長，許多同事不待見，但老李卻說這個崗位就適合現(xiàn)在的自己去干。雖然因為腦梗，老李只有右手的三個手指能動，右腿有些知覺，但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練習，老李竟然能單手騎車、“一陽指”操作電腦、肩手配合接聽電話……

在首接民警這個崗位上，老李可以說是盡職盡責，從沒有因為身有殘疾，而拖延辦事哪怕一秒鐘。甚至為了少上廁所，不耽誤工作，他常常一天不喝一口水。就這樣，老李在這個職位上一干就是九年。老李還利用空閑時間，結合工作中的實踐經(jīng)驗，寫了很多東西。甚至在《中國臨床研究醫(yī)刊》《中國藥物濫用防治雜志》等刊物中刊登了10余篇論文。

后來同事們幫老李做了一份統(tǒng)計，至今老李經(jīng)手收治戒毒人員1.2萬余人次，接待辦案單位5500余人次，辦理人員出所8500人次，并且無一差錯，其間他還查獲了三名網(wǎng)上逃犯。

這就是我們警隊的“鐵拐李”。

我的“鐵”哥們

文/張波

（吉林省敦化市公安局民主派出所）

李輝，我的“鐵”哥們，之所以用“鐵”這個字，一是我倆的關系特別好，再一個就是李輝的身體里有塊真鐵，是打在右肩胛骨上的鋼釘。據(jù)醫(yī)生講，這根鋼釘應該要陪伴他一輩子了。

李輝的傷，還得從幾年前說起。那天晚上正是李輝值班，他接了一起毆打他人的案件，而這起案件的打人者李某卻在傷人后逃離現(xiàn)場，不知所蹤。因為李某并不是本地人，所以很難快速尋找到他的行蹤，而且因被打者的傷情并不嚴重，也沒有構成對李某進行網(wǎng)上追逃的必要條件，正好當時還有一些別的重大案件，此事就先被擱置下來。但被害人出院后因得不到醫(yī)藥費賠償就三天兩頭到派出所鬧事，之后又鬧到市局，這讓我們很被動。于是所長讓李輝負責此事，盡快抓捕到李某，將案子結了。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跟進，李輝打聽到李某正在臨近縣的一家建筑工地打工。得到消息，我們迅速出警，連夜驅車趕赴臨縣實施抓捕。在當?shù)嘏沙鏊窬膮f(xié)助下，我們很順利地在建筑工地位于四樓的工棚內(nèi)將李某抓獲。在把李某帶入警車后，我們卻發(fā)現(xiàn)李輝始終沒有上車，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所長就派人返回工地尋找。最后在一樓的天井里找到了李輝，當時他渾身是血，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

事后我們才知道：當我們將李某帶走后，因為李某的幾個親屬情緒異常激動，李輝就留下來進行安撫、解釋，直到把這些人安撫好才下樓。由于這是一棟在建樓房，樓梯邊還沒有扶手，加之夜里天黑，李輝深一腳淺一腳往下走時，一腳踩空，從四樓跌落到了一樓，致使右肩胛骨、肋骨多處骨折。

李輝是個軍轉干部，身體素質(zhì)沒得說，但因為這次受傷使他元氣大傷。右手基本提不了重物，而且每到變天，他的肩部就會隱隱作痛，大家都笑稱他是所里的天氣預報員。雖遭如此變故，可李輝卻一點兒也不服輸，不但更加注重鍛煉左邊肢體的力量，同時對右邊身體也安排了系統(tǒng)的鍛煉計劃，很快他就重新建立起了對自己身體的把控，乍看起來已與普通人沒什么差別了。他甚至還要與我們一起去完成抓捕任務，但是幾次任務下來我們還是發(fā)現(xiàn)那次的傷對他身體造成的傷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李輝在很多時候都顯得力不從心，但卻在強撐著。我們知道他是不愿意拖大家的后腿，更不愿意因為傷病退居二線。

不久后，調(diào)令下來了，李輝被調(diào)到局機關一個比較輕松的科室，但這或許并不是他最愿意待的地方吧。

你的憂傷我懂

文/宋欣杰

（河南省夏邑縣公安局）

每當看到小曹拖著右腿前行的樣子，心里總有那么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曾經(jīng)在籃球場上生龍活虎的他如今變得連走路都不太利索，這皆是因為四年前的那場車禍。

2012年的一天晚上，小曹參加完單位組織的統(tǒng)一清查行動后，騎摩托車準備回家。在行至某胡同口時，一輛汽車突然從斜刺里沖出，將小曹連人帶車撞倒在地。當我們趕到現(xiàn)場時，就見小曹躺在地上，已經(jīng)昏迷不醒了。抬到醫(yī)院檢查，其頭部受傷嚴重，而且右腿粉碎性骨折。在醫(yī)院住了將近三個月，小曹終于出院了，除了一雙拐以外，他還從醫(yī)院里帶出了幾塊鋼板和幾根鋼釘，只不過這兩樣東西是釘在骨頭上的。當我們?nèi)ヌ酵麜r，從小曹的笑容中我深深感到一種無奈，他常常看著遠處不自覺地就發(fā)起呆來。是啊，他才二十四歲，遭遇如此橫禍又怎能不令他感到迷茫呢。

之后，又經(jīng)過了將近一年的康復治療，小曹終于能甩掉雙拐走路了，而且平時慢走也看不出太大的破綻。但是只要一跑起來，小曹的右腿明顯使不上勁，明眼人一看就能發(fā)現(xiàn)他的腳尖是在一踮一踮地前進。領導讓小曹多在家休息一段時間，但小曹卻說：“我感覺在家躺著人都要廢了，來單位找點事兒干，這樣也可以為大家分擔一些，也讓我覺得自己還有些用處?！?/p>

小曹重返工作崗位的事兒讓我們很開心。按他自己的要求，他還回了原先的外勤組。但是工作了一段時間，大家明顯感覺到小曹還是有點力不從心。雖然他很努力，但是抓捕嫌疑人是個體力活兒，上下樓梯、東奔西跑的，這時小曹明顯跟不上大家的節(jié)奏。即使是訊問嫌疑人，小曹也不能在桌前久坐，時間一長就需要站起來活動活動，否則腿腳就會變得麻木。因為感覺拖了同事的后腿，小曹的情緒非常低落，雖然大家一直在安慰他，但還是很難完全讓他釋然。

如今小曹被調(diào)整到了內(nèi)勤崗位，整理材料、填寫報表，這些活兒雖然也不輕松，但卻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到處奔波勞累了。在小曹的努力下，交給他的任務也都能圓滿完成，雖然有時會加班加點，但小曹卻踏踏實實從未抱怨。

小曹過去是一名籃球健將，但是那次車禍后他就無法再像過去那樣在籃球場上肆意奔馳，揮灑汗水了?；蛟S是在懷念過去吧，他一有空就喜歡去樓下運動場上看看，看看那幫曾一起并肩戰(zhàn)斗的球友。每次我們叫他上來投兩顆球的時候，他總是笑著搖搖頭，但我還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渴望和憂傷。其實，在我們心里，小曹能克服傷痛在這個崗位上繼續(xù)奮戰(zhàn)，已經(jīng)很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