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占良(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保定市書法家協(xié)會執(zhí)行主席)
棣友情深寄后波
文/吳占良(河北省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保定市書法家協(xié)會執(zhí)行主席)
Younger brother love was as deep as the ocean
6月12日,好友陳文增兄因病逝于保定,享年63歲。二十多年來,與文增的交往,可堪回憶的事真是太多了。他在瓷藝、書法、詩詞諸方面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并以之為“三聯(lián)藝術(shù)”,融會在定瓷的創(chuàng)作中,這在定瓷自唐朝創(chuàng)燒以來千百年之歷史上,絕無僅有。
2011年春,文增兄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了其“游目騁懷—陳文增自作詩詞書法展”,并附展了4件定瓷作品。前言是我撰寫,可概見我對他藝術(shù)上的評價:
“一個真正的書法家,一定是根植于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之中,非此無以洞悉中國書法之本源。陳文增以其詩意之人生,起于儒素,學為好人,苦學詩書,光復定瓷,以詩詞、書法、定瓷三聯(lián)藝術(shù)為藝林推重。其詩詞,清醇放逸,緣情而生,言其志趣,吐其心聲,悅己悅?cè)?,又謹守格律,?guī)矩中得自由,煉氣煉神,抒懷詠物,俱臻新境;書法以柳誠懸筑基,上宗二王,得意于北朝,下?lián)崽K東坡、米南宮、張二水,用筆勁健,筆力沉雄,本乎其扎實之基本功和閱歷之豐富、性格之堅強;定瓷刻花工藝,入古出新,線條暢達,速度之快,可比迅雷,絕不拘泥。觀其制瓷,每每讓人感到東坡詩“當其下手風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之氣勢,一如其詩詞、書法。此展有4件定瓷作品附展,皆為詩、書、瓷之合璧。展覽在中國美術(shù)館亮相,讀者可詩詞、書法、定瓷并觀,尚屬首次。書法家自作詩文,應大力提倡。陳文增走在了前列?!端嚫拧吩疲骸皶缫病H缙鋵W,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也?!庇^其作品,可讓我們看到一文質(zhì)彬彬、樸實無華、游目騁懷于三聯(lián)藝術(shù)的陳文增先生。”
近年來,人們多看到他的風光:物質(zhì)條件的大變化,每每見于國內(nèi)外媒體,展覽、著述出版頻繁,陳文增藝術(shù)館也得以建成。實其人生閱歷是極艱苦的,“沒有汗珠八甩,哪得豐收得歡娛”。我們有過多次徹夜長談,一談起自己生活的苦痛、事業(yè)受制于人,文增常淚流滿面。后20年,我親見其創(chuàng)業(yè)之不容易,自然跟著流過不少熱淚。
文增出生在曲陽縣農(nóng)村,少時家貧,沒穿過一件新衣服,吃過一頓飽飯,更無條件念書。常常到學校外偷聽,揀來舊書本學習,就是這樣偷學者反而成了最優(yōu)秀的。十幾歲就在生產(chǎn)隊出工,因體力單薄,在牲口棚喂牲畜,為歇工時讀書、學毛筆字,住在牲口棚。他說:“最愛鍘草,一刀下去,可歪頭看一下字帖,記記字形?!钡搅私Y(jié)婚年齡,娶不上媳婦,后以書法特長考入定瓷廠當臨時工,又轉(zhuǎn)為正式工,娶上了賢惠妻子。妻任勞任怨,相夫教子,輔助文增成就了大事業(yè),兩個孩子又接受了高等教育,長子是研究古典文學的博士。每說到夫人,文增都說對不住她,“為我擔心受怕,結(jié)婚和生孩子都因忙于定瓷研究,沒盡責,讓她受了委屈。”
文增兄的書法學習條件是艱苦的。少時只有別人贈的一本柳公權(quán)體《中學生字帖》,奉為至寶,全力臨習,所用筆就是農(nóng)村商店賣的一毛五分錢的羊毫筆,卻能寫得骨力挺健,結(jié)字嚴整。值1978年上?!稌ā冯s志發(fā)表周汝昌先生論書法之用羊毫、狼毫筆的文章,主張用狼毫,才能骨力盡得。24歲的文增兄有不同見解,寫信給《書法》雜志探討,后信轉(zhuǎn)給了周先生,周先生復信文增,對文增有鼓勵、贊賞。后文增信的底稿和周先生信在中國美術(shù)館文增書法展上展出,今已成重要文獻。
在書法上他的悟性極強。2010年秋,他把準備在北京展出的作品,邀請我與范碩兄在曲陽白家灣賓館看稿,共看了二次。由于文增兄認真,淘汰了許多,或是詩的修改,或是字法的考求。為此,我拿出了家藏的清代箋紙80頁、上等泥金箋奉贈,他寫出了十余件精品,但仍有些作品不理想。2011年農(nóng)歷正月初三,我在保定圖書大廈作圖書簽售,展出了一件明末大書法家張瑞圖綾本草書中堂真跡。文增兄看后大驚,“太好了,正合我意?!倍嗽斣S久,回曲陽后,他把張氏筆法融入了自己的作品,出了一批佳作,為展覽增色不少。觸目即得,此之頓悟,非具大智慧者不能至也。
文增兄做事講究,要強。中國美術(shù)館的展覽,文增委我為總指揮,展覽大獲成功,文增兄說:“此展完美,零失誤,占良兄弟的功勞最大。”的確,從申請展覽、主辦單位、展廳位置、時間、作品創(chuàng)作、用印、裝裱、布展、評論文章、嘉賓邀請、食宿、開幕式、研討會、新聞通稿等等,我無一不親力親為,連展覽題目“游目騁懷”也是我定的,為文增兄我真是“拼了”。無他,文增兄人格之力量!我佩服他事業(yè)上不服輸、精益求精的精神!
十幾年來,我做保定金石碑刻考察,在曲陽都得到文增兄在食宿、史料上的幫助。我們還一起為《曲陽北岳廟碑刻》十種作了序言,各寫了五篇,相互探討,恍如昨日。
文增兄熱心文化公益,保定市的所有書法惠民活動幾乎全參加了。2015年春節(jié)前,保定楹聯(lián)詩詞學會與市書協(xié)在保定日報社舉辦為市民義務(wù)寫春聯(lián)活動,他以病軀組織,右手不能動,左手寫。2016年春節(jié)前,他參加了中國書協(xié)大汲店“送福進萬家”活動,又與市書協(xié)在電谷廣場,在寒風中為群眾書寫福字,并組織了人民廣場燈會的春聯(lián)書寫,這是仁兄最后一次參加社會公益。誰能想到才5個月,他就走了呢?
半年前,文增兄約我共辦“為學講堂”,取《道德經(jīng)》中“為學日益,為道日損”句意。免費辦學,培養(yǎng)青年人,他講詩詞,我講書法,擬定了講義。具體課時都由其長子陳博涵準備好了,只待文增兄身體恢復開課。奈何,幾次確定了時間又取消。他的身體經(jīng)多年的透支是真頂不住了。13日在文增兄靈前,博涵與我談及此,不禁抱頭痛哭……
文增兄好人,師友如張榮慶、吳震啟、李劍方等都寫了祭文、挽聯(lián)。
12日晨,自文增兄弟子楊麗靜告知了文增兄離世的消息,悲不自已,晚上寫了《挽陳兄文增學長》:
文增尊兄,今晨溘然歸于道山。想吾兄起于寒素,村居不舍讀書,謹嚴治學,終使詩、書法、制瓷之三聯(lián)藝術(shù)臻于妙詣。又功在傳承,門人多得垂訓,各有所成。游目騁懷,志向宏大,寬以待人,德藝雙馨,吾兄之謂也。愿尊兄乘愿再來,以續(xù)前緣。哀哉!
草舍蕭蕭苦難多,無緣庠序自高歌。
寒風不礙真龍象,棣友情深寄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