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憶臺灣美食旅游作家,著有《在歐洲,逛市集》。
轉(zhuǎn)眼又要過年,亞熱帶的城市也有了冬天的氣息。那天,北方的寒流來襲,我上街買東西,盡管穿著厚外套,系著圍巾,冷風(fēng)一吹,還是禁不住打起哆嗦。黃昏的街角,路邊小販?zhǔn)刂诲仧嵊停谀莾簡昀矄昀驳卣ㄖ鹛鹑?,油香陣陣傳來,著實誘人。
我哪里受得了誘惑,掏出錢包,買了一個,當(dāng)場吃了起來。解了饞,抹抹嘴,踏上歸途,走在終年常綠的林蔭道上,竟想念起荷蘭的冬天,尤其是飄雪的日子。下雪天里,我出門辦事也好,買菜也罷,就像方才那樣,總是被街邊的油炸球(Oliebollen)攤車氤氳的香氣吸引過去,一定會買上一球,趁熱吃下去,整個人從胃里直到心窩里都暖和起來。
每年一到天氣變冷,那一輛輛頂著“荷蘭糕點攤”(Hollandse Gebakkraam)招牌的大拖車,便悄悄出現(xiàn)在荷蘭的大城小鎮(zhèn)街邊。長方形的車廂朝向人行道的一面是挖空的,裝著透明窗,車?yán)锍S袃扇换镉嫽蚶习澹械哪槼?,忙著在滾燙的油鍋里,炸著金黃色的面球;有的隔著櫥窗,守著剛起鍋的油炸球和包著蘋果泥或杏仁餡的油炸餅,等候客人上門。
通常每隔不多久,就會有路人聞香而來,購買剛出鍋、這會兒還熱呼呼的油炸球。碰上午休或下班時刻,生意更好,人潮一波波涌來,照料炸爐的伙計,這下子忙得連抬頭張望的時間也沒有,只顧著不斷地翻動鍋里的油炸球。
客人上門點好自己要的東西后,店家照例會問客人,是要現(xiàn)吃或帶走,若是當(dāng)場就要享用,還會加再問一句:“要不要灑糖?”地道的油炸球食法是,不僅要灑上細(xì)綿的糖霜,且越多越好,最好能把外皮都遮住了,透不出一絲金黃的痕跡。
金黃的油炸球是荷蘭人傳統(tǒng)的除夕甜點,其大小如同五六歲小孩的拳頭,外皮稍帶脆,外皮下的面團(tuán)則雖已炸至熟透,卻仍保持濕潤,口感在軟中稍帶些韌性,近似美式的油炸甜甜圈,只是中間沒有一個孔。
油炸球和美式的甜甜圈,“關(guān)系”其實頗為密切,因為英文原名叫做Doughnut(另一種拼法為Donut)的甜甜圈,當(dāng)初正是由移民至新大陸的荷蘭人帶到美洲,最早亦呈球形,后來不知道是哪位聰明人率先在面團(tuán)中挖了一個洞,好節(jié)省油炸的時間,此人就這樣創(chuàng)造出我們?nèi)缃袷煜さ奶鹛鹑Α?/p>
在歐洲好幾個國家,向東到德國、向北到丹麥、向南到葡萄牙,都見得著類似油炸點心的蹤影。不同的國家的各種油炸點心,形狀或有差異,做法和成分卻差不多,而且多半都在冷颼颼的冬天食用。
荷蘭的油炸球,不論在外表或內(nèi)容上,都和這個民族務(wù)實且理性的性格相符,做起來并不麻煩,但因講究料好實在,故越食越有滋味。傳統(tǒng)的油炸球,主材料有面粉、酵母或發(fā)粉以及牛奶等,不包餡;近些年來,大部分人更偏愛在面團(tuán)中摻和了葡萄干的改良派油炸球,說是口感比較豐富,更有嚼勁,且?guī)Ч恪?/p>
傳統(tǒng)口味也好,新口味也罷,都得把所有材料和成一團(tuán)比濕面糊厚,又比面團(tuán)稀一點的厚面糊后,置放在室內(nèi)較溫暖的地方,讓它醒上一個小時左右,到漲成本來的兩倍大,接著將兩根湯匙過過清水,用湯匙將已膨脹的面糊挖起來,塑成球形,下鍋油炸。
雖然每近歲暮,到處都有油炸球攤車,但是我的荷蘭朋友卻清一色堅持,他們的媽媽或爸爸做的油炸球“才叫好吃”,這當(dāng)中也包括我的丈夫,他對市售油炸球的美味于否的標(biāo)準(zhǔn)只有一個,那就是,“像不像我媽媽做的”。必須像,才算合格。
今年丈夫已發(fā)下豪語,要在臺北的廚房復(fù)制荷蘭媽媽的油炸球之味,我當(dāng)然得選擇支持他、相信他,說到底,事關(guān)我的口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