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西阿斯·麥克杜奈爾·鮑特金
當(dāng)他把那只用結(jié)實的小牛皮制成、內(nèi)部分成兩格的黑色小手提包拿起來,小心地放在緊挨著他的那個空座位時(車廂里是空蕩蕩的),他才算最后松了一口氣。
他把那只手提包提起來的時候,看得出是使了很大力氣的。然而他是一個魁梧健壯的年輕人,可以說有點漂亮,頭發(fā)和胡子是淡黃色的,圓臉,態(tài)度文靜老實,但不大機(jī)靈。他那雙淡藍(lán)色的眼睛里帶著一種緊張、擔(dān)心的神色。這不奇怪,可憐的家伙!他正擔(dān)著極大的風(fēng)險呢。在那只不顯眼的皮包里裝著總值五千英鎊的金子和鈔票。他是鼎鼎大名的戈華·格蘭特銀行的一名小職員,正把這筆巨款從倫敦總行送往沿鐵路線二百英里外的一處分行。
經(jīng)常運(yùn)送金子的那位比他年歲大、也比他更有經(jīng)驗的職員,在臨出發(fā)之前,突然莫名其妙地病倒了。
銀行經(jīng)理要找個人代替。他說,“杰姆·潘勞克,他行。他個子夠大的,隨便誰想找他的麻煩,準(zhǔn)會給他揍得腦袋搬家?!?/p>
這樣,這副重?fù)?dān)就壓到了杰姆。潘勞克身上。要是在英國搶購一場足球賽票,這位大個子會毫不畏縮地去對付任何人,但此刻他卻像一個兩歲的孩子那樣害伯。一路上,直到這會兒,他那雙警覺的眼睛和那只強(qiáng)壯的右手一時一刻也沒有離開過那只手提包。但是在這兒,在埃迪斯柯姆聯(lián)軌站,他已經(jīng)把自己獨(dú)個兒關(guān)進(jìn)了一節(jié)頭等車廂的單間,火車要行駛四十七英里才到下一個車站。
因此,他舒了口氣,輕松地聳了聳肩膀,放下心,靠在軟座上,點著了煙斗,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體育報紙,很快地就專心讀起國際橄欖球錦標(biāo)賽的報道來,因為杰姆本人在最近的將來也有當(dāng)上選手的希望。
列車隆隆地開出車站,開始它順溜的行程——在曠野中以每小時五十英里的速度前進(jìn)。
報紙仍然吸引著他的全部注意力,他一點也沒有覺察到,在對面座位的陰影里有兩道鬼鬼祟祟的、犀利的目光正在注視著他。他也沒有看到那個瘦長、結(jié)實而又靈巧的人體伸直了,像一條蛇似的不聲不響在車廂地板上爬過來。
他什么也沒有看見、什么也沒有感到,直到他覺得有一雙殺人的手正在卡他的脖子,有一只膝蓋正在壓住他的胸部。
杰姆是很強(qiáng)壯的,但他還沒有來得及使出力氣,就已經(jīng)仰天躺到在車廂地板上,—塊浸透了麻醉藥三氯甲烷的手絹塞在他的嘴和鼻子旁邊。
他拼命掙扎了一陣子;半抬起身子,幾乎把抓緊他的那個強(qiáng)徒推開。但即使他還掙扎,麻醉藥使他的力氣和知覺都消失了!他沉重地倒了下去,像一根木頭似的躺在車廂地扳上。在失去知覺之前,這個忠心耿耿的人最后一個念頭是:“金子丟了!”當(dāng)他從死一般的昏睡中蘇醒過來,還迷迷糊糊、頭腦脹痛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仍是:“金子丟了!”列車仍在全速前進(jìn);車廂門仍舊鎖著。但車廂里是空的,手提包不見了。
他惶惶不安地在行李架上、座位底下尋找——什么也沒有。杰姆砰的一聲放下窗子就大聲喊叫起來。列車開始減速進(jìn)站。六個腳夫一起跑過來,車站站長按他的身份在后面慢慢走著,很快就在杰姆的車廂門口聚集了一群人。
“我有一只裝了五千英鎊的黑色手提包被人搶走了!”他喊道。
這時,管理員推開人群走了過來。
“您是在哪兒被搶的呢,先生?”他邊說邊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這個衣著不整、神色驚惶的杰姆。
“從埃迪斯柯姆站到這個車站之間。”
“不可能,先生。從埃迪斯柯姆到這個車站之間,列車是不停的,而且車廂是空的?!?/p>
“我在埃迪斯柯姆時也以為車廂是空的,但肯定有人躲在座位下面?!?/p>
“現(xiàn)在在座位下面可沒有人,”管理員粗暴地把杰姆的話頂了回去,“您最好還是把情況對警察去講吧,站臺上有個偵探在那兒?!?/p>
杰姆把情況告訴了那個偵探,他一本正經(jīng)地聽完之后對杰姆說,在進(jìn)行偵察之前杰姆要受監(jiān)護(hù)。給埃迪斯柯姆發(fā)出一個電報,但發(fā)現(xiàn)電訊交通中斷了。故障一定是剛發(fā)生的,因為不到一小時之前還發(fā)去過一個電報。故障很快就查明了。在離埃迪斯柯姆約九英里處,有幾根電線被拉斷,掛了下來,有一根電線稈上的絕緣瓷瓶被打碎。四周圍地上有很深的腳印走過,在相當(dāng)長一段公路上還能看到這一腳印,后來就消失了。其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
出事后第三天,女偵探杜拉·米爾正坐在她稱做“書房”的小客廳里專心工作,外面送進(jìn)來一張名片。“格里高雷·格蘭特爵士”,接著走進(jìn)一位身材高大,慈祥的中年紳士。
“是米爾小姐嗎?”他說著,伸出手來,“我的朋友密立森勛爵曾對我談起過您。我是來向您求援的。我是戈華·格蘭特銀行的主要合伙人,您大概已經(jīng)聽說鐵路上那件搶劫案了吧?!?/p>
“我所知道的就是登在報紙上的那些情況?!?/p>
“我也談不出更多的情況。我親自來拜訪您,米爾小姐,是因為我自己對這個案件十分關(guān)切。倒并不全是為了錢——盡管這筆款子為數(shù)當(dāng)然可以說是可觀的。銀行的信譽(yù)正面臨著危機(jī)。我們對雇員的待遇是良好的,這一點我們經(jīng)常引以為驕傲。并且直到現(xiàn)在,我們這樣做的收效是極明顯的!差不多一百年來,在我們銀行的職員中沒有發(fā)生過一起欺詐或舞弊的案件。對我們的銀行來說,這是一項可以自傲的紀(jì)錄,我們要盡一切可能把它保持下去。現(xiàn)在對年輕的杰姆·潘勞克,懷疑很大。當(dāng)然,如果他是有罪的,我要求懲辦他!但如果他是無辜的,那么我要求解脫他。這就是我來找您的原因。”
“警方怎么看呢?”
“噢,他們認(rèn)為毫無疑問是他作的案。他們有一套理論。車廂里沒有別人!列車正在飛馳,沒有人可能離開車廂。潘勞克是把手提包扔給了一個預(yù)先在沿線埋伏的同伙。警方甚至于假裝在地上找到了手提包落地的痕跡,地點比電線被拉斷的地方距埃迪斯柯姆還要近幾百碼?!?/p>
“已經(jīng)采取了什么行動,”
“他們把這小伙子抓了起來,懸賞通緝一個帶著一只很重的小牛皮手提包的人——就這些。他們十分肯定。不管怎么樣,主犯已經(jīng)被他們抓到了?!?/p>
“您怎樣看?”
“米爾小姐,我對您坦白說,我是有懷疑的。這個案子看起來好像很確鑿。任何人想從全速前進(jìn)的列車上跳下來是不可能的。但我見過這個小伙子,我有懷疑。”
“我能去看看他嗎?”
“要是您去看看他,我將非常高興?!?/p>
同杰姆·潘勞克談了五分鐘之后,杜拉把格里高雷爵士拉到旁邊。
“我覺得有辦法了,”她說,“我將接受這個案子,但有一個條件。”
“隨便收多少費(fèi)用……”
“不是收費(fèi)。在案子結(jié)束以前,我從來不談收費(fèi)。如果您把潘勞克先生交給我,讓他幫助我,我愿意接受這個案子。格里高雷爵士,您的反應(yīng)是對的,這孩子是無辜的?!?/p>
由銀行出面遞上了撤回起訴的狀子,杰姆·潘勞克被解除監(jiān)護(hù)。警方十分不滿,揚(yáng)言大法官法庭將進(jìn)行干預(yù)。
這時候潘勞克正同杜拉·米爾小姐乘上早車從倫敦去埃迪斯柯姆。他心中充滿了感激和報答之情。當(dāng)然,他們在路上談到了這次劫案。
“手提包很重,是嗎?潘勞克先生?!倍爬瓎?。
“我提著它只能走里把路,米爾小姐。”
“可是我覺得你身體挺捧的?!?/p>
她用指尖很內(nèi)行地觸摸他那隆起的上臂肌肉,他臉紅到頭發(fā)根。
“搶你的那個人,如果你再看到他,認(rèn)得出來嗎?”杜拉問道。
“一點也認(rèn)不出。我還沒有明白怎么回事,他已經(jīng)用手卡住我的脖子,把麻醉藥塞進(jìn)了我的嘴里。這時火車開出埃迪斯柯姆大概有九到十英里。您相信車廂里是有一個人,米爾小姐,是嗎?您大概是這樣相信的唯一的一個人。我不怪他們,因為火車當(dāng)時正以每小時六十英里的速度飛馳。那家伙是怎樣離開列車的,老實說,這我自己也不明白?!彼把圆淮詈笳Z地說,“如果我是別人,我在證據(jù)面前也會相信我自己有罪。您能告訴我他玩的什么花樣嗎,米爾小姐?”
“潘勞克先生,這在目前還是我的秘密。但是我可以對你這樣說。當(dāng)我們到達(dá)埃迪斯柯姆這個美麗的小城時,我要尋找一個有彎把手杖而不是有黑色手提包的陌生人?!?/p>
埃迪斯柯姆有三家旅館。但馬克·布朗先生和他的姐姐是很難侍候的,他們一家接一家地在這三家旅館換著住。他們注意周圍有沒有一個帶彎把手杖的陌生人,有空就騎上兩輛很好的自行車(按星期計價租來的)在城里和鄉(xiāng)下轉(zhuǎn)悠。
他們到達(dá)埃迪斯柯姆一星期之后,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他們住的第三家旅館里,當(dāng)布朗小姐(杜拉·米爾的化名)從樓梯上下來時,在半道上她面對面碰到一個身材高高的中年人,腿有一點點跛,撐著一根結(jié)實的橡木手杖,黑色,漆得發(fā)亮,把是彎的。她沒有看第二眼就走過去了。但當(dāng)天晚上她同收拾房間的女仆閑聊起來,知道這個陌生人是個行商,叫麥克·克勞德先生,他在這家旅館里已經(jīng)住了幾個星期,偶爾乘火火去一趟倫敦,有時騎著自己的自行車下鄉(xiāng)去。女仆主動地介紹說,“他是一位態(tài)度和氣、說話讓人愛聽的很好的君子?!?/p>
第二天,杜拉·米爾又在樓梯上同一個地點碰到了這個陌生人。不知道是她不留心還是他不留心,當(dāng)她靠邊站給他讓路時,她的小腳鉤住了那根手杖,把它猛地從他手里拉出來,它從樓梯上一直滾到了門廳里。
她趕快跑下褸梯去撿起那根手杖,拿回來送還給它的主人,并且深表歉意。在這之前,她已經(jīng)在這手杖彎把朝下的一面,看到一道很深的凹痕,漆都被擦掉了,凹痕刻進(jìn)了木頭。
那天吃晚飯的時候,他們的桌子正在麥克·克勞德先生的旁邊。吃到一半,她要杰姆告訴她幾點鐘,因為她的表停了。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請求,因為她的位置正好面對著掛鐘,而杰姆則要轉(zhuǎn)過身去才能看到。但杰姆還是順從地轉(zhuǎn)過身去,同麥克·克勞德先生正好打了個照面,克勞德見了他就像見到鬼似的猛吃一驚,瞪大了眼晴。杰姆呆頭呆腦地向他回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一絲認(rèn)得克勞德的神色。過了一會兒,克勞德先生也就繼續(xù)用餐。接著,杜拉就弄她的表,或者說做出撥針上弦的樣子,這一幕小小的古怪的插曲也就結(jié)束了。
晚飯以后,杜拉在她的私人起居室里心不在焉地隨便彈著鋼琴,顯然是往沉思;突然,她砰的一聲合上了琴蓋。
“潘勞克先生在嗎?”
“在,米爾小姐?!苯苣氛f。他始終帶著像身軀龐大的紐芬蘭狗似的那種耐心、忠實而又愚蠢的敬慕表情,注視著她。
“明天我們一塊兒騎自行車出去。我還說不上是幾點鐘走,你先把它們準(zhǔn)備好,到時候咱們騎上就走。”
“好的,米爾小姐?!?/p>
“在你口袋里裝上一團(tuán)結(jié)實的繩子?!?/p>
“好的,米爾小姐?!?/p>
“噢,你有左輪手槍嗎?”
“有生以來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東西?!?/p>
“要是給你一把,你會使喚嗎?”
“這玩意兒我一點也不懂,但——”他謙虛地說,“要是拳頭有點用處的話,我還能來兩下子?!?/p>
“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一點也用不上。一個小小的鉛丸就能制住體重兩百磅的拳擊大王。再說,有一支六響槍也足夠了,我還不算是一個太蹩腳的射手?!?/p>
“您的意思是不是說,米爾小姐,您……”
“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不要再談下去了,潘勞克先生,只要把自行車準(zhǔn)備好,隨時聽用,還有繩子?!?/p>
第二天,他們用早餐的時間早得出奇。用完早餐,杜拉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找了一個望得見街上的弧形窗洞,手里拿了一本書,蜷縮在窗洞里的沙發(fā)上。她一只眼看著書,另一只眼看著窗戶,從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旅館門前的石階。
大約九點半鐘,她看見麥克·克勞德先生走下石階,腿一點也不跛了,推著他的自行車,車把上綁著一個很大的帆布車兜。
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經(jīng)下到門廳里,自行車在那里放著。又一眨眼的工夫,她和潘勞克已經(jīng)騎著車沿大街向前飛駛,這時麥克·克勞德先生的高個子身影正好要在遠(yuǎn)處一個街角上消失。
“我們一定耍盯住他,”杜拉小聲對她的伙伴說,“噢,是這樣,我一定要盯住他,你一定要盯住我。現(xiàn)在讓我在前面走,你在我后面,盡可能離遠(yuǎn)一點,只要看得見我就行了。我一揮白手絹,你就開足馬力往前沖!”
潘勞克點點頭,落在后面。三個騎自行車的人就按這個次序——每人相隔大約半英里——駛出城區(qū),進(jìn)入曠野。
最前面那個人保持每小時十二英里的高速度,但道路很好,所以杜拉不用費(fèi)勁就能跟上,潘勞克則要故意放慢。整整一小時,他們就這樣玩著這個跟蹤游戲,沒有什么變化??藙诘孪壬龀堑臅r候是向著鐵路線相反方向去的,現(xiàn)在他開始掉過頭來向鐵路線駛?cè)?。有一次,他回頭望了一望,路上沒什么人,只在遠(yuǎn)處有一個騎車的單身姑娘。他第二次回頭看的時候,什么人也沒有看到,因為杜拉正在彎道的里圈。
現(xiàn)在,他們離那個電線被拉斷的地點只有大約一英里了。杜拉熟悉這一帶地勢,她知道他們這次小小的自行車旅行快要結(jié)束了。
公路在這里是一段長長的、彎曲的緩坡,兩邊樹林繁茂。前面那人加快了速度,杜拉跟著加速,后面的潘勞克更是拼命向前沖,以縮短他同杜拉的距離。前面那人騎過山坡最上面的那段彎道,急轉(zhuǎn)彎下坡疾駛,這里枝丫交錯,樹陰濃密。
下坡后半英里,他朝著來的路上迅速瞥了一眼,突然跳下車子。他沒看到人,因為杜拉在轉(zhuǎn)彎的地方落后了一些。左邊有一道墻,它前面是一道深溝,所以一般過路的人不太注意到。他杷自行車直推到墻根,從車把上解下車兜,爬上墻去——同他外表所顯示出來的年齡相比,他爬墻時手腳的矯捷是令人吃驚的。
杜拉轉(zhuǎn)過彎來,正好看見他從墻上跳下,鉆進(jìn)密林。她立刻取出白手絹揮舞一下,接著又騎上車,一陣風(fēng)似的飛下山坡。
潘勞克看到了信號,俯下身子,兩條腿像蒸氣機(jī)的活塞桿一樣飛快轉(zhuǎn)動著,騎上坡去。
那個人放在路邊的自行車像是給杜拉立了一塊指路牌。這一次輪到她像小鳥那樣飛越過墻頭了。她把縫工精致的裙子緊緊裹在身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聽著。她什么也沒有看見,但從前面不遠(yuǎn)處有一陣樹丫枝輕輕摩擦的聲音傳進(jìn)了她敏銳的耳朵。她像一只兔子似的悄悄地、輕輕地在矮樹叢中移動著,忽然從枝葉的膊隙中瞥見一件深灰色的花呢上衣,離她大約十五到二十碼。她又向前走了幾步就看清楚了。那個人跪在地上。他已從一棵巨大的老山毛櫸的樹根旁厚厚的草叢中取出一只黑色的皮包,正忙著把許多小的帆布口袋裝進(jìn)他的車兜里去。
杜拉小心地向前移動,到一處小空地上站住,這里沒有什么矮樹,她用起槍械來沒有東西礙事。
“早安,麥克·克勞德先生!”她尖喊一聲。
那人一驚,轉(zhuǎn)過身來,看見一個姑娘站在陽光下面,離他五六碼遠(yuǎn),臉上帶著嘲弄的微笑。他狠狠地罵了一聲,右手從手提包上移開,伸進(jìn)自己的衣袋。
“別動!舉起手來!”命令是干脆利索的。
他再看一眼,只見陽光在一支手槍的槍管上閃光,一只堅定的手握著槍,槍口對著他的腦袋。
“舉起手來,要不,我就開槍了!”他把雙手舉到頭上。這時杰姆·潘勞克像一只大象穿過叢林似的辟開樹叢來了。
他驚奇地喊了一聲,站住了。
“鎮(zhèn)靜!”傳來杜拉安詳?shù)穆曇??!安灰哌M(jìn)我的手槍射程。從左邊繞過去——那樣走,繳了他的槍,在他上衣的左邊口袋里?,F(xiàn)在,把他的手捆起來!”
杰姆·潘勞克按照指示老老實實地做他的工作,但當(dāng)他用繩子捆綁麥克·克勞德先生的手腕和胳臂時,他想起了那節(jié)車廂、卡住他脖子的那雙要置他于死地的手、麻醉藥以及后來他受到的污蔑,所以他要是把繩扣勒得特別結(jié)實,是很難怪的。
“現(xiàn)在,”杜拉說,“把他裝包的事做完?!苯苣钒咽O碌姆即佳b進(jìn)那只大車兜里。
“你不怕重吧?”
他高興地笑一笑算是回答,一手提起一個包搖晃著。
“站起來!”杜拉對那個搶犯說。他繃著臉站了起來,“在前面走,我要把你帶回埃迪斯柯姆。”
他們走到路邊,潘勞克把車兜掛在自己的車把上。
“潘勞克先生,我可以麻煩你把這位先生的自行車腳蹬子卸一個下來嗎?”杜拉說。
一轉(zhuǎn)眼就卸下來了。“現(xiàn)在把他扶上車,”杜拉對杰姆說,“他得用一個腳鐙子騎回去?!?/p>
這個垂頭喪氣的搶劫犯懇求似的舉起他那被綁著的手腕。
“噢,那沒關(guān)系。我注意到你剛才騎出來的時候是抓住車把中間的,你喜歡這樣。你現(xiàn)在回去也這樣;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你喜歡,而是不得不這樣做了。我們會照看你的,別叫苦。你玩了一場大膽的賭博,到最后一副關(guān)鍵的牌輸了,你就得付賬,就這么回事?!?/p>
大白天中午,這個搶銀行的強(qiáng)盜騎著只有一個腳蹬子的自行車,被帶到警察局拘押起來。這時,埃迪斯柯姆全城都轟動了。杜拉穿過歡呼的人群騎回旅館。
給格里高雷·格蘭特爵士發(fā)了一個電報,他下午就乘火車來了。當(dāng)晚,他請杜拉和杰姆吃飯,上的是這家旅館所能供應(yīng)的最好的酒萊。格里高雷爵士內(nèi)心充滿喜悅,就像他酒杯里起泡的香檳。
“祝你健康,潘勞克先生。”銀行家對那位小職員說。“我們要在銀行里為你受到的煩惱作出補(bǔ)償。米爾小姐,您決定收費(fèi)的數(shù)目——或者,還是讓我來替您定,如果您同意的話。追回的贓款的一半,怎么樣,不過,我非常急于想知道您怎么會發(fā)現(xiàn)那個搶劫犯和贓款的?!?/p>
“格里高雷爵士,您要是認(rèn)真思考一下,就不難發(fā)現(xiàn)。那個人只要不是傻瓜就不會在這時候帶著一只裝滿金幣的黑手提包在國內(nèi)流竄,因為正在懸賞通緝這樣一個人。他的計劃是把手提包藏好,自己也隱藏起來。他正是這樣做的。在旅館里看見了潘勞克先生之后,他加快了行動;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全部經(jīng)過就是如此?!?/p>
“不,還不是全部。您怎么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在列車以六十英里時速前進(jìn)的時侯,他怎么離開列車的呢?但我看我最好還是向潘勞克先生提出這個問題,他是在車上的?!?/p>
“先生,別向我提出任何問題?!苯苣氛f,帶著深深的敬慕心情向杜拉的方向看了一眼?!八峭耆珣{自己的力量進(jìn)行這場比賽的。我所知道的只是這家伙對付完我之后,在他的手杖上刻下了一個凹痕。但到底怎么刻的我就說不出來了?!?/p>
“米爾小姐,您盡快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p>
“格里高雷爵士,我很愿意那樣做。您一定同我一樣注意到,在電線被破壞的地方,鐵路路基墊得很高,電線離列車車廂很近。一個手腳靈活的人很容易把一根像這樣的彎把手杖(她一邊說一邊舉起麥克·克勞德先生那根手杖)鉤住兩三股電線,把自己在空中吊起來,脫離開列車車廂。因為慣性作用,他會沿著電線溜到一根電線桿旁邊,這就有可能把絕緣瓷瓶打破?!?/p>
“天呀!您說得對,米爾小姐。要是認(rèn)真想一想,事情也很簡單??墒俏疫€是不明白怎么……”
“電線的磨擦,”杜拉用一種講演者的平穩(wěn)聲調(diào)繼續(xù)說,“再加上人體的童量,會在手杖的木頭上刻下很深的凹痕,就像這樣!”她把那根又黑又粗的橡木手杖的彎把拿給格里高雷爵士察看,他透過金邊眼鏡仔細(xì)看著。
“我一看到這個刻痕,”柱拉安靜地接著說道,“就知道麥克·克勞德先生是怎樣在他的手杖彎把上留下它來的。”
(摘自《七分鐘的夜》,中國青年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