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一
他曾經(jīng)覺得自己是個在雨中的白塑料袋,不過現(xiàn)在自己可算是個白鴿啊。
大雨傾盆,天亮城黑。一群白鴿在老居房的上空盤旋,成群結隊,卻依舊無法抵擋雨滴的侵襲。住在老居房頂樓的他坐在板凳上,望著躺在自己身后的濕被鋪,嘆了口氣:“今天的雨真大呢?!?/p>
雖然雙眼看不清究竟是怎樣的風向吹得大雨變動,但灰蒙的世界和震耳的雷聲讓他明白這雨澆濕了這座城市促長的炎氣?!芭?!”一個白色的東西掉在離板凳幾步的地方。不知是哪家掉下的,晃晃悠悠,被風吹得到處散圈。以前的塑料袋可少了呢,更何況在面前飄飄蕩蕩的。還是鴿子更常見吧,以前老是在家鄉(xiāng)那片田野上看見白鴿飛呢,還在家前的院子里偷吃玉米,大概自己和白鴿唯一的相同點就是歸巢性了吧。現(xiàn)在,也不知道家鄉(xiāng)到底什么樣子了。他現(xiàn)在就老聽到電視里面說霧霾大,其他的沒什么印象了。
現(xiàn)在,想回家應該難了吧。他想起來姥姥老喜歡坐在院子里的棗樹下,念念叨叨地看他玩兒,不批評他干仗,也不說他現(xiàn)眼,覺得他是最乖的。姥姥唯一一次對他急眼的時候把他塞進了家里的小衣柜里,用一層又一層的被鋪蓋住他,讓他別吵,“你今兒還欠兒不登的!別和你姥姥摽勁兒!”然后她就出去了。他聽見有一群男人說著聽不懂的話,姥姥一直嚷嚷。安靜了很久之后,他小聲地喚著卻沒人回他,他跑出來,院子里沒有一個人。只有散落一地的棗葉和兩只撲騰翅膀的白鴿。村里的人說姥姥被日本人抓走了。從此,他被丟掉了唯一的繩索。
5年后,15歲的他參了兵。吃不上飯,睡不成覺,是他習以為常的生活。手里的步槍其實比日軍的落后很多,人數(shù)也沒有他們多,所以曾經(jīng)的他和戰(zhàn)友總是埋伏著打游擊戰(zhàn)。他忘不了在戰(zhàn)壕守夜的緊張、手榴彈在周圍展開的恐懼、前方的戰(zhàn)友被擊倒的窒息感。雖然自己小,自己力量不足,他總想著為自己的家鄉(xiāng)做些什么。有刺刀挑進他的右臂,有雙手壓過他的脖頸,好像傷痛不算什么。
那個大雨傾盆的日子他實在是忘不了,站在灌木間,雨劃過頭盔,滴進自己的衣服里,寒冷始終在身子里打轉。眼前昏暗一片,突然被身邊的排長打醒。他看了看,天確實已經(jīng)黑了,月亮也出來了?!皠e睡了,雨都停了?!薄芭砰L,如果月亮掉下來,那天會怎么樣呢?”“呵,那咱們應該都回家了吧?!迸砰L擠出一點笑容,望著他。
“陳爺爺!你干哈子嘛!門口好冷哦,快點進來,不要感冒啰!跟我們?nèi)コ燥埪?!”一男孩啪嗒啪嗒地跑到他面前,拉著他要走下去。他笑著被男孩攙扶著下了樓,進了一扇門,眼前的幾號人都讓他快點坐下。“陳爺爺跟你說過的耶,不要老是待在上頭嘛,跟我們一起多好的。”“好好好?!彪娨暲锏挠浾咚坪踉诓稍L著一些抗戰(zhàn)老兵,他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俺砍浚币晃皇埖哪赣H喊著男孩,“這個陳爺爺也打過仗哦?!薄盃敔?!那你給我也講故事好不好嘛?”“哈哈,好嘛。”
他曾經(jīng)覺得自己是個在雨中的白塑料袋,不過現(xiàn)在自己可算是個白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