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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抱負與局限:以難民潮應(yīng)對政策為例

2016-02-26 10:21黃柯
文化縱橫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默克爾難民德國

黃柯

2015年12月8日,德國內(nèi)政部宣布本年度的第一百萬名難民正式進入德國 。[1]

“我們做得到!我敢說,我們德國人之所以是德國人,就是要干大事的”[2]。在12月16日剛剛結(jié)束的基督教民主聯(lián)盟(CDU)黨代會上,默克爾一如既往地展現(xiàn)了她堅毅的立場:盡管在政黨同事的壓力下,默克爾終于不再堅持一貫的“無上限”難民政策,松口承諾降低難民數(shù)量,但她對德國能夠以其主流文化同化、吸收難民的信心絲毫不減,甚至宣稱“多元文化會導致許多相互平行的亞社會,因而是種自欺欺人”[3]。在她長達70分鐘并多次被鼓掌歡呼打斷的演講中,似乎可以看到德國執(zhí)政黨對其主流文化以及借此同化外來人口的強大自信。

與此同時,德國的鄰國卻因難民潮和安全問題而焦慮。11月13日夜巴黎發(fā)生連環(huán)恐怖襲擊后,法國總統(tǒng)奧朗德第一時間指出,恐怖組織IS應(yīng)對此事負責,而其中一名襲擊者被證實曾以難民身份在希臘進入歐盟。[4]這無疑加劇了歐洲大眾對正持續(xù)發(fā)酵的難民問題的嚴苛態(tài)度。波蘭成為第一個因為此次恐怖襲擊事件停止接受中東難民的國家。[5]隨后,11月24日,瑞典首相勒文代表瑞典政府公布了新的難民政策,收緊對難民的開放態(tài)度。丹麥政府的做法更是令人大跌眼鏡,于12月10日向議會提交一項議案:授權(quán)警方?jīng)]收隨身物品及行李中金額超過3000丹麥克朗(約合438美元)的現(xiàn)金或隨身攜帶的珠寶等貴重物品,以填補解決難民問題的開支,這釋放的信號是:丹麥不歡迎難民。[6]在歐洲各國嚴重缺乏自信的時候,默克爾“Wir schaffen das!”(我們做得到?。┑谋響B(tài),讓人們看到了德國所處的高度——而這正是二戰(zhàn)之后德國孜孜以求的國際影響力。年末的《時代》周刊將默克爾評為2015年度風云人物,稱其為“自由世界的總理”,足以代表西方輿論界對德國在國際事務(wù)中所起到的積極作用的贊許。

維持這種高度并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行,它需要整個德國社會付出成本——供養(yǎng)難民直至他們能夠為德國工作,并且忍受正在惡化的治安環(huán)境。但這些是能夠計算的部分,還有一些東西現(xiàn)在是難以計算的。德國近代帝國事業(yè)全面失敗,習慣于在高度同質(zhì)的文化下生活,缺乏處理多元族群關(guān)系的政治經(jīng)驗,有可能融合上百萬突然涌入的不速之客嗎?是默克爾寄予希望的德國主流文化成功改造難民?還是德國的主流文化被難民改造?或者,誰也無法改造誰,形成許多“相互平行的亞社會”?在筆者看來,默克爾的愿望恐怕很難實現(xiàn),其原因既在于她所推行的難民政策本身,也在于德國主流文化本身一些根深蒂固的特性。

小艾蘭溺亡后的公民紀念活動

緣起:難民潮來襲

自2008年阿拉伯之春爆發(fā),尤其是在2011年敘利亞內(nèi)戰(zhàn)爆發(fā)以來,大量敘利亞、伊拉克人經(jīng)由地中海進入歐洲。2014年以來,難民人數(shù)有顯著增長[7](具體數(shù)據(jù)見上頁表格[8])。而隨著2015年默克爾宣布不設(shè)上限地接受難民,中東難民涌入德國成為一種常態(tài),形成了一條從敘利亞/伊拉克到土耳其東南沿?!ED→馬其頓→塞爾維亞(科索沃)→匈牙利→奧地利→德國(瑞典)的難民行進常規(guī)路線(在9月克羅地亞關(guān)閉邊境以前,還有一條道路是希臘→馬其頓→塞爾維亞→克羅地亞→斯洛文尼亞→奧地利)。9月2日溺亡在土耳其海灘的3歲男童艾蘭的照片,令歐洲民眾聳然動容,間接促使各國首腦放松接納難民的上限。一貫自詡為人權(quán)標桿的西歐諸國,盡管多年來在同化穆斯林方面困難重重,在大量難民造成的人道主義危機面前仍然打開了大門。

一直以來,與其對待中東軍事行動的謹慎態(tài)度不同,德國在接納中東難民事務(wù)中的表現(xiàn)堪稱西歐諸國的典范,與法國構(gòu)成了鮮明的對比。[9]后者雖積極參與中東政治/軍事進程,在接納難民數(shù)量上卻少之又少。自2008年法國與聯(lián)合國難民署簽訂協(xié)議以來,每年只有100名難民申請獲批,其中三分之一是敘利亞人;2013年只有1300名敘利亞難民獲準在法國避難。

發(fā)展:默克爾的堅定態(tài)度

自難民潮發(fā)生以來,默克爾以“我們做得到”的樂觀姿態(tài),積極推進接收難民事宜。9月大批難民滯留匈牙利,是默克爾堅決接受他們的主張避免了人道危機。面對外界對德國步伐太大的種種質(zhì)疑,默克爾9月10日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難民的權(quán)利是沒有上限的……這對那些出于內(nèi)戰(zhàn)原因來到我們這里的難民也是如此”。9月15日,她在會見為難民問題來訪的奧地利總理后公開談話:“我必須誠實的說,如果我們現(xiàn)在必須要開始為了在緊急情況下表示友好態(tài)度而道歉的話,那么,這里就不是我的國家?!?[10]

默克爾在難民政策上的堅決態(tài)度,與她以往的決策方式相比,可謂一反常態(tài)。自上臺以來,默克爾做決定都是先放出風聲,引發(fā)國會討論,然后再出頭以調(diào)停人的方式推進政策。德國人甚至為此發(fā)明了一個詞“merkeln”(意指做決定時極遲鈍、被動)形容這種謹慎的決策方式。即便在處理希臘危機時,默克爾也不惜推遲六周的時間做出決策。這次,她卻以決斷和充滿感情的演講說服公眾,爭取支持。[11]在這副樂觀而堅定的姿態(tài)背后,是來自國會內(nèi)部,包括執(zhí)政黨的種種質(zhì)疑??v觀國會6月以來的討論,各黨派議員對默克爾的決策都存在不同的聲音。但由于她多年以來積累的威信,以及德國的歷史包袱,對大規(guī)模接受難民的反對意見也只是集中在各種細枝末節(jié),甚至在許多方面只成為黨派間相互攻擊的把柄。例如Linke(左派黨)一直宣稱支持接受難民,但關(guān)鍵還是要解決難民問題的根源,對抗饑餓、戰(zhàn)爭和緊急狀況;通過支持當?shù)氐墓襁\動來促進國內(nèi)發(fā)展,解決難民問題;反對CDU/CSU(基民盟/基社盟)向中東銷售武器的行為。SPD(社民黨)則強調(diào)歐盟內(nèi)部合作,將難民在歐盟內(nèi)合理分配,并認為通過幫助難民的來源國獲得穩(wěn)定的發(fā)展才是處理難民危機的根本之道。執(zhí)政黨CDU/CSU一直強調(diào)建立合理的難民審查制度:“我們不能把所有的人都收留下來?!?[12]

在德國主流政壇,像法國“國民陣線”這樣的極右政黨難有生存空間,NPD(國家民族黨)和AFD(德國選擇黨)的興起也是近幾年才有的現(xiàn)象。與法國相比,德國由于二戰(zhàn)責任,加上常年向中東出口武器,從政客到一般民眾都有某種程度上的“贖罪”心理。此外,許多人認為,由于這次前來的難民有一半是25歲以下的年輕人,[13]德國接受他們能夠改善自身由于出生率低下而老齡化的人口結(jié)構(gòu),企業(yè)界對此尤其有所期待。在這一背景之下,國會成員很難團結(jié)起來反對默克爾的決策,這就致使難民問題上德國在西歐呈現(xiàn)一枝獨秀的姿態(tài)。

默克爾積極推進接收難民的政策與其以往的決策方式大相徑庭

德國民眾對難民也展現(xiàn)了極其友好的態(tài)度:大大小小的公民組織掀起了自發(fā)的大規(guī)模救助難民行動,網(wǎng)站、救助點比比皆是,在慕尼黑火車站,進入德國的難民受到熱烈歡迎。民眾為難民準備了水、各種各樣的食物、玩具和衣物。難民接受采訪時說:“什么都準備好了!”[14]SPD議員Thomas Oppermann 在國會發(fā)言中指出,幾乎每兩個德國人中就有一個以捐助或親身參與的形式為難民作出自己的貢獻。[15]

接納的困局

較早抵德的難民受到良好待遇的消息,通過各種通訊工具在難民群體中迅速傳播,加上以往德國對難民審查較高的通過率(2013年達95%[16]),使得更多難民不僅將德國當做庇護之地,更當做追求美好生活、實現(xiàn)夢想的天堂。CDU/CSU黨代表就在11月11日的國會辯論中指出,很多難民不是直接從敘利亞,而是從土耳其、黎巴嫩、利比亞的難民集中點過來。在筆者的采訪中也遇到若干個案,雖是敘利亞人,但已經(jīng)在土耳其或其他地區(qū)有穩(wěn)定的工作,并無受到生命威脅,卻因追求更好的發(fā)展,奮勇加入難民行列。還有許多難民,雖路途中顛沛流離,被迫扔掉許多行李,仍一路用手機拍照紀念并上傳Facebook,引來眾多粉絲點贊。難民前往德國的決定,很大程度依賴身邊人的口口相傳。十年來進入德國的難民數(shù)量一直在攀升,他們安頓下來后通過網(wǎng)絡(luò)向那些仍身處戰(zhàn)亂中的親友散播信息,令后者義無反顧踏上征途。筆者在采訪中接觸的難民無一不屬于這種情況。今年來各方面的形勢極大加劇了這種效應(yīng),恐怕是默克爾始料未及的。

北約盟友土耳其更是巧妙地利用自己獨特的地理位置成為最大贏家。最初難民涌入時,土耳其官方就采取了容忍和默許的態(tài)度。根據(jù)一位難民在采訪中透露,伊斯坦布爾市內(nèi)處處遍布偷渡集團的線人?!八麄兛吹侥闶侵袞|面孔,就會來和你搭訕,問你要不要去德國。”從土耳其渡海至希臘的港口“超過六百人”,“小船一艘接一艘地運人”。[17]難民通過極短的非法航程從土耳其進入希臘以后,其地位實際上已經(jīng)合法化,相應(yīng)國家的官方機構(gòu)發(fā)給他們只允許過境、不允許停留的證件,促使他們馬不停蹄地向德國進發(fā)。難民們一路乘坐無比擁擠的大巴和火車,在各國軍隊的看守下日夜兼程,即使夜晚也只能在火車上草草留宿。每位難民還需繳納700美元到2700美元不等的費用,民間偷渡組織能從中大賺一筆。

在洶涌的難民潮面前,德國的接待能力很快開始捉襟見肘。早在6月17日時CDU和SPD的議員就在國會辯論中公開指出,德國接受不了這么多難民,德國不應(yīng)接受這么沉重的負擔,難民數(shù)量必須有所限制。[18]拜仁州州長、CDU姐妹黨CSU主席Seehofer作為默克爾的忠實盟友,也是最先對難民政策提出不滿的高級官員。早在9月時他就指出默克爾的難民政策是一個“還會困擾我們很久”的錯誤。[19]10月21日,北威州215名小城市市長聯(lián)名上書默克爾,聲稱“能力已經(jīng)達到極限”,請求停止難民涌入。[20]焚燒、破壞難民營的事件和難民營內(nèi)部的治安問題在德國各處也時有發(fā)生。默克爾所在CDU議員Willisch甚至于11月15日接受采訪時公開表示:“如果總理不能停止接受難民,她將失去大眾對她的信任?!边@被認為是對默克爾執(zhí)政地位的最大質(zhì)疑。[21]

同樣, 其他西方國家因巨大壓力,紛紛采取不合作態(tài)度。美國只接受一萬人;[22]英國只接受4000人;[23]瑞典按相對人口比例計算,接受難民的絕對數(shù)量不超過10萬,[24]且因為接受能力有限,已有越來越多到達瑞典的難民返回德國;[25]奧地利雖在招待難民時態(tài)度良好,但因其接受難民的苛刻條件和較低的通過率,不為難民所喜 ;[26]斯洛伐克拒不接受歐盟分配的難民配額[27];波蘭在巴黎恐怖襲擊爆發(fā)后也宣布拒絕難民。除此之外,難民路線所經(jīng)過的國家也接連關(guān)閉邊境防止難民進入:早已聲明不接受難民的丹麥曾于9月短暫關(guān)閉與德國的陸上交通;克羅地亞9月24日關(guān)閉了與塞爾維亞的邊境;[28]匈牙利早在夏天就在與克羅地亞長達175公里的邊境圍起了柵欄,[29]又于10月17日關(guān)閉了與克羅地亞的邊境;[30]斯洛文尼亞也在與克羅地亞80公里長的邊境圍起了柵欄。[31]接受采訪的難民在行經(jīng)途中遭遇到的冷臉、呵斥和無序也側(cè)面證明了相關(guān)國家的態(tài)度。其余歐洲國家,例如瑞士、瑞典,國內(nèi)要求關(guān)閉邊境的呼聲同樣高漲[32]。9月中,德國也不得不暫時恢復了與奧地利的邊境控制 。[33]

在意識到土耳其對于難民問題的重要性之后,默克爾于2015年10月份訪問土耳其,要求后者協(xié)助歐盟從源頭上減少難民的流入。此舉表明她意識到自己在難民問題上的高調(diào)被土耳其所利用。土耳其趁此提出自己的主張,經(jīng)過討價還價,獲得了30億歐元的援助和進入歐盟的簽證便利。[34]在進一步控制難民危機時,德國無疑將對土耳其有更多依賴。[35]2015年12月14日,歐盟與土耳其在布魯塞爾正式重啟了已被擱置兩年的入盟談判。默克爾以往曾公開表態(tài)反對土耳其入盟,此次土耳其得以重啟入盟談判,與默克爾的土耳其之行無疑有分不開的關(guān)系。

毫無疑問,默克爾自己的政策造成了難民涌入速度過快的問題。 一百多萬難民從數(shù)量上不能算特別巨大,但是,當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涌入德國,德國社會很難從容地調(diào)動各方資源,打造一個有助于難民融入的接待環(huán)境,這給難民問題留下了后遺癥。

融入的難題

盡管德國絕大部分民眾對難民相當友好,但鑒于德國主流文化應(yīng)對外來移民的歷史記錄,我們不能不對德國融合外來移民的前景保持謹慎。

在戰(zhàn)后重建和重振經(jīng)濟的過程中,德國早已成為事實上的移民國家——根據(jù)聯(lián)邦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2014年“有移民背景人口”已達1600百萬,占總?cè)丝?0.3%。[36] 但在主流社會的政治討論中,對相關(guān)問題的意識是缺位的。直至今日,相比其他國家明確承認自己的“移民國家”地位,德國外來族裔想要獲得德國國籍和長期居留要困難得多;即使有幫助外來人口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長期居留的政策,也都是專門為某些勞動力緊缺崗位考慮。德國社會對外來人口的整合,至今仍堅持事實上的“主流文化”,即只有順應(yīng)德國主流社會的文化,成為同質(zhì)性極強的一分子,才有融入社會的可能。這種主流文化觀念的形成,既與德國民族國家建構(gòu)構(gòu)的傳統(tǒng)有關(guān),也與右翼政黨文化方面一貫的保守政策有關(guān)。這種剛性的主流文化意識,并沒有造成良好的民族融合,反而導致了不少失敗的例子。

德國反伊斯蘭組織對默克爾的難民政策十分不滿

土耳其裔是德國最大的外來族群,但迄今與德國主流文化仍若即若離。二戰(zhàn)之后西德勞動力緊缺,當時土耳其政府需要刺激國內(nèi)經(jīng)濟、應(yīng)對失業(yè)問題。于是在1961年到1973年間,西德政府與土耳其政府簽訂協(xié)議,征召總量為250萬的土耳其“客籍勞工”到德國。[37]此舉對雙方政府和客工來說,都是將經(jīng)濟考慮放在首位。協(xié)議約定客工既無法獲得長期居留,也不能在德國實現(xiàn)家庭團聚。因此,作為東道主的德國人并未積極幫助他們?nèi)谌氲聡?。這種策略被認為是“文化多元主義”式的,即允許少數(shù)族裔堅持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和生活方式,不推動他們向德國文化同化。[38]1971年,德國政府停止征召新的客工,同時放寬居留許可的限制,允許客工實現(xiàn)家庭團聚。然而,此時已經(jīng)錯失客工融入的最佳時機,在德土耳其人的“亞社會”已經(jīng)形成,加上大部分客工本身教育背景欠佳,融入和學習的意愿并不強烈,難以被德國社會同化;隨著時間流逝,同樣的問題進一步隨著階級再生產(chǎn)擴大化。時至今日,與來自其他地區(qū)的在德少數(shù)族裔相比,土耳其人在學歷和職業(yè)上的相對低下十分明顯,[39]甚至逐漸成為德國社會的敏感詞。[40]

默克爾在2010年已公開宣稱“德國的文化多元主義是一個徹底的失敗”。[41]這里所指的“失敗”,并不是指一個社會缺乏文化多樣性,恰恰相反,德國社會已經(jīng)吸納了足夠多的異質(zhì)外來人口。它指的是社會逐漸演變?yōu)椴煌迦浩叫猩鐣幕旌希瑓s缺乏一條強有力的紐帶把它們整合起來;德國社會缺乏一種公平的、確定的、能夠在不同文化間有效通約的價值觀或行為方式,讓外來人口可以迅速地建立起自己的新身份認同。[42]這種現(xiàn)狀具體表現(xiàn)為,外來移民無論在德國生活多長時間,即使在法律上獲得公民身份,仍被看作“陌生人”;為了被當做德國人,移民必須盡可能地摒棄自己身上屬于原文化的特征,徹底模仿順應(yīng)德國式價值觀和行為方式。這樣對移民來說十分困難,且風險極大。土耳其移民及其后代在這種情況下的對策很有代表性:那些融入得較好的土耳其人更傾向于在職業(yè)場合被動順應(yīng)、模仿德國式行為習慣,而在家庭和私人交往領(lǐng)域進一步與“自己人”抱團,保留族群的行為方式,始終無法成為主流文化的一分子,許多土耳其人更選擇生活在自己族群的亞社會中。這種“多元文化的失敗”,為土耳其人乃至其他少數(shù)族裔設(shè)置了不少“玻璃門”,也造成了德國社會內(nèi)部“亞社會”叢生的現(xiàn)狀 。[43]

土耳其裔很難融入德國主流文化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現(xiàn)象不僅對外來的少數(shù)族裔存在。在統(tǒng)一25年之后,就連原東德人的身份認同在德國社會仍然是一個尷尬的話題。東西德因為政治原因而分隔了數(shù)十年,東德放棄了一切獨立的名分,直接并入西德。西部人為提高東部人的生活水平,支付了高額的經(jīng)濟成本,但東部原有的大量優(yōu)質(zhì)工業(yè)資產(chǎn),也輕而易舉地被西部工業(yè)家們獲取。25年之后,兩邊物質(zhì)生活條件仍有顯著的差距,不少東部人對此不滿,認為西部人傲慢;而不少西部人認為東部人貪心不足。德國極右翼的反移民組織Pegida(“愛國歐洲人反對伊斯蘭化”運動)的中心竟然是在原東德的德累斯頓( Dresden),這多少跟德國統(tǒng)一的遺留問題有點關(guān)系——這里的民眾接觸到的穆斯林其實比西部民眾要少得多,但他們對未來更缺乏信心,而穆斯林只不過是他們在歸因時所找到的“替罪羊”之一而已。

難道二戰(zhàn)后,德國憲法不是堅決消解“族群民族主義”( ethno-nationalism),強調(diào)基于法權(quán)意義的公民身份而非血統(tǒng)、文化嗎?的確,二戰(zhàn)后,尤其是自從兩德統(tǒng)一以來,聯(lián)邦德國在社會建設(shè)各方面全面摒棄一切有“納粹性”的做法,以至于社會各界提及“國民性格”、“民族文化”相關(guān)話題時都諱莫如深:學校不升國旗、國慶日低調(diào)慶祝、公共言論中對“種族”、“族群”概念也十分謹慎。這些現(xiàn)象都是有目共睹的。

關(guān)鍵是如何理解這種現(xiàn)象。在筆者看來,有什么樣的病,就有什么樣的藥。歷史上德國猶太人的命運提示我們,德國特色的族群民族主義,即使對那些已經(jīng)成為法律上的公民并進入上層社會,但仍在文化意義上保持自己鮮明邊界的族群并不寬容。正是針對這樣的病,產(chǎn)生了戰(zhàn)后淡化族群民族主義的藥。但這副藥,在不斷反省德國歷史的同時,強化的是一種個體主義的話語,這種話語不斷談?wù)搨€體的權(quán)利和良知,避開民族文化的差異,因此也并未提供處理差異的對策。這套話語在今天已經(jīng)成為了德國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至少在表面上成功壓制住了族群民族主義話語。但它的盲點也日益凸顯出來:主流社會希望大家都學會用個體主義眼光認識問題,但許多集體文化差異是客觀存在的,避而不談并不能解決問題。更何況有些移民族群和宗教本來就不傾向于用個體主義的眼光看問題,改造他們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他們有更為緊密的社會連帶關(guān)系,而且保持著較高的人口出生率。

因此,在德國的主流文化中,我們同時發(fā)現(xiàn)一種自發(fā)的族群民族主義情緒,以及一套用以壓抑這種情緒的政治話語。德國的病和藥是相伴而生的,但藥只是壓制著病,并不能完全治好病。因為話語本身并不能提供足夠多的相反經(jīng)驗。只有當?shù)聡吮槐┞对谖幕愘|(zhì)的社會之中,并帶著自信去處理這種異質(zhì)性的時候,他們才能逐漸克服原有的狹隘。在歷史上,通常是那些容納了大量異質(zhì)族群的帝國才擁有高度異質(zhì)的文化經(jīng)驗,同時主流社會又具有接納這種異質(zhì)性的自信。比如較之德國,英國與俄國就有著更多的經(jīng)驗,他們在歷史上有豐富的法律多元主義實踐,習慣于以不同的方式來治理不同的族群,同時又有一種吸納和融合各民族上層精英的“帝國文化”。歷史上,德意志第二帝國具有產(chǎn)生“一體多元”文化圖景的潛質(zhì),但由于德國帝國事業(yè)的全面失敗,被封閉在中歐的德國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文化上的“一元化”。

而正如我們所知,默克爾在文化上是一個保守派。2010年她宣布文化多元主義已經(jīng)失敗。在本次難民危機中,默克爾也堅持要以德國的主流文化融合難民。這一態(tài)度背后有相當?shù)奈幕孕?。相比之下,極右派勢力如Pegida(“愛國歐洲人反對伊斯蘭化”運動)有文化優(yōu)越論,卻缺乏文化自信,因而主張以激烈的方式來排斥移民。但問題是,融合是否可能只是一個單向的過程?

讓我們看看這回德國政府在政策層面是如何處理融合問題的。有了在德土耳其人的前車之鑒,德國各政黨在幫助難民融入的問題上態(tài)度一致:以就業(yè)為契機,強調(diào)語言和文化的學習。德國內(nèi)政部長德梅齊埃10月15日在國會提出一攬子法案的草案,包括社區(qū)住房、幼兒照料、融入課程、語言班、幫助缺乏語言環(huán)境的孩子更快學會德語的“語言幼兒園”項目等等。[44]目前,這一批到達的難民仍處在等待合法身份的階段,并且由于他們需要先完成語言和文化的初步適應(yīng)才能進入就業(yè)市場,未來其已有的職業(yè)技能能否發(fā)揮,能否進一步融入,仍是未知數(shù)。 德國許多大企業(yè)雖承諾提供面向難民的就業(yè)崗位,但數(shù)十乃至數(shù)百崗位對難民的龐大數(shù)量而言實在杯水車薪。[45]難民初步適應(yīng)能否成功,對于默克爾難民政策能否達到預(yù)期效果,構(gòu)成第一個考驗。

在這個過程中,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是,由于申請數(shù)量眾多,當局需要很長的審核時間。筆者在實地采訪和電視新聞中都了解到大量類似狀況:難民已經(jīng)完成一系列登記手續(xù),在辦公機構(gòu)門前等待近24小時,最后被告知已約定的面談和發(fā)放簽證事宜必須推遲。右圖表示這位2015年10月進入的難民,約好的會面被多次延遲,只獲得一枚手環(huán)作為標記。多番等待后,終于在12月獲得了為期三個月的簽證,三個月后還需要將其轉(zhuǎn)換為長期居留許可——只有獲得長期居留許可后才能就業(yè)。

直至今日,德國當局對于加快難民審查進程的努力,并未有效地改善絕大多數(shù)難民苦苦等待的事實。根據(jù)筆者的實地調(diào)查,在漫長的等待期間,難民除了利用僅有的每周一到三次不等的德語課學習德語,便只能基于已有的親友網(wǎng)絡(luò)開展有限的社交生活。難民通常不熱衷于與其他難民發(fā)展新的友誼,更期望在本地認識新朋友。融入的熱情、在新社會中重頭開始的強烈期望,與無限期的等待、有限的交往能力和語言水平之間的矛盾,對難民構(gòu)成了極大的考驗。挫折感、退縮情緒、自我封閉加強,與親友進一步抱團“取暖”等現(xiàn)象在許多人身上并不鮮見。在這個過程中,只有那些足夠積極樂觀、堅韌并具有較好英語水平的難民,能夠抓住為數(shù)不多的機會。筆者接觸到的一位難民,由于較好的英語水平和社交能力,剛到柏林就找到了愿意免費收留他的德國朋友,免去了在難民營與數(shù)十人共用生活設(shè)施之苦,每日的社交生活也因此豐富多彩,甚至被《柏林人報》(Berliner Zeitung)以整頁篇幅報道,被奉為族群融合的典范。

但總體而言,德國主流社會所討論的仍是如何以強大的主流文化來融合外來移民,并沒有停下來思考主流文化將會因為外來移民發(fā)生什么樣的改變。這當然是文化自信的體現(xiàn),但這種自信是否建立在對現(xiàn)實的客觀思考基礎(chǔ)上,尚有相當?shù)囊蓡?。即便這一波移民成功地學會了德語,熟悉了德國的文化,后面還會有進一步的挑戰(zhàn)。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巴黎恐怖襲擊中一名已經(jīng)確定身份的年輕襲擊者,正是生活在法國的阿拉伯移民后裔。[46]同時,大多加入IS的歐洲本土公民,也是移民后代。

主流社會強調(diào)以對主流文化的順應(yīng)來獲得融入,必然導致移民根據(jù)其活動的社會場域建立不同的社會身份,并承受這些身份之間的張力和斷裂。社會學研究發(fā)現(xiàn),第二、三代移民雖然在社會生活中越來越多的方面都被當?shù)匚幕?,卻永遠無法徹底變成當?shù)厝?,也無法被當?shù)厝送耆邮?如果不能夠靈活轉(zhuǎn)換,容易出現(xiàn)“身份危機”—— 從小長在當?shù)?、卻得不到當?shù)厝顺姓J的移民后裔在恐怖組織中找到自己的身份認同。這足以提醒我們,德國主流社會融合外來移民的道路依然漫長。

德國政府發(fā)放給難民作為標記的手環(huán)(圖片由難民訪談對象提供)

結(jié) ?語

亨廷頓曾經(jīng)指出:“在后冷戰(zhàn)的世界中,人民之間最重要的區(qū)別不是意識形態(tài)的、政治的或經(jīng)濟的,而是文化的區(qū)別。人民和民族正試圖回答人類可能面對的最基本的問題:我們是誰?”[47]冷戰(zhàn)時期兩大陣營、兩種生活方式之間的激烈對抗,曾經(jīng)成功地將許多民族和宗教矛盾降至次要地位。但隨著柏林墻的倒塌,諸多民族與宗教矛盾也不斷重新浮出水面,以至于亨廷頓《文明的沖突》似乎變成了“自我實現(xiàn)的預(yù)言”。

面對鄰國的憂心忡忡,默克爾的回應(yīng)是“Wir schaffen das!” 但在筆者看來,這一自信與其說來自對德國實力的客觀估計,不如說恰恰是德國歷史經(jīng)驗局限性的體現(xiàn)。與其他歷史上的大帝國相比,德國缺乏在領(lǐng)土范圍內(nèi)容納、處理多樣性族裔的經(jīng)驗;地處歐洲中心、常與他國對抗的地緣關(guān)系又導致從統(tǒng)治者到國民對于“不確定性”和“變化”的低容忍度,這一切都導致了德國人的“自我”邊界僵硬又缺乏靈活性。與中國人的“差序格局”相比,德國人在面對外來文化時,或許更缺乏自我調(diào)整的主動性,這既容易導致一種過度的自信,也容易在這種自信受挫的時候,滑向另一個極端。

全球化時代,文化的交融與流動勢在必行。融入不是單行道,它既要求移民方積極學習所在國的語言和文化習俗,也要求所在國國民做好身份認同隨之改變的準備,并為之作出社會層面的調(diào)整,以利外來人口的融入。德國位于歐洲中心,勝敗興衰皆系于歐洲,只能通過推動歐洲合作繼續(xù)自己的尊嚴和發(fā)展——這或許是其在歐洲一體化,應(yīng)對歐債危機中積極表現(xiàn)的重要原因。然而,難民問題在于另一層面,它持續(xù)挑戰(zhàn)著德國人身份認同的核心。德國社會本身缺乏容納異質(zhì)文化、處理不同族群關(guān)系的能力,立法者的努力亦未見成效,民眾層面更是先天不足。

但換一個角度看,難民的涌入,也許恰恰為德國文化的自我改造提供了一個契機。當?shù)聡癖娕c精英們有一天意識到要與來自異文化的“他者”永久地共同生活下去,而且沒有可能將后者完全同化的時候,文化融合的方向可能就不會是如何變“多元”為“一元”,而是如何打造容納差異的“一體多元”。而在近代民族國家建構(gòu)進程中落后于德國的中國,也許恰恰由于其步伐的緩慢,在21世紀反而體現(xiàn)出更大的彈性和靈活性。歷史就是如此吊詭,讓我們一再陷入沉思。

1.http://www.bild.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skrise/jetzt-offiziell-eine-million-fluechtlinge-registriert-43717362.bild.html

2.http://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fluechtlinge-angela-merkel-spricht-von-historischer-bewaehrungsprobe-fuer-europa-a-1067685.html

3.http://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fluechtlinge-angela-merkel-spricht-von-historischer-bewaehrungsprobe-fuer-europa-a-1067685.html

4.http://www.welt.de/politik/ausland/article148862574/Ein-Attentaeter-kam-als-Fluechtling-ueber-die-Balkanroute.html

5.https://www.tagesschau.de/ausland/anschlaege-paris-polen-fluechtlinge-gabriel-101.html

6.http://www.spiegel.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e-daenemark-will-eigentum-beschlagnahmen-a-1067430.html

7.http://www.unhcr.org/pages/49e48e571e.html

8.數(shù)據(jù)來源:聯(lián)邦統(tǒng)計局2015年10月難民數(shù)據(jù)報告。下載地址:https://www.bamf.de/SharedDocs/Anlagen/DE/Downloads/Infothek/Statistik/Asyl/statistik-anlage-teil-4-aktuelle-zahlen-zu asyl.pdf;jsessionid=E875EDE29D08BBC969E7086E711E8F70.1_cid286?__blob=publicationFile

9.http://www.resettlement.eu/news/admission-syrian-refugees-france

10.http://www.salzburg.com/nachrichten/dossier/fluechtlinge/sn/artikel/dann-ist-das-nicht-mein-land-merkel-zeigt-sich-emotional-165915/

11.http://www.zeit.de/politik/deutschland/2015-08/merkel-fluechtlinge-bundespressekonferenz

12.語出黨籍CDU的德國內(nèi)政部長德梅齊埃。相關(guān)報道見http://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thomas-de-maiziere-wir-koennen-nicht-alle-menschen-aufnehmen-a-1053662.html

13.CDU/CSU議員Klaus-Dieter Gr?hler10月1日在國會的發(fā)言。查看地址:http://suche.bundestag.de/plenarprotokolle/search.form

14.http://www.sueddeutsche.de/muenchen/fluechtlinge-am-muenchner-hauptbahnhof-ueberwaeltigt-von-der-hilfsbereitschaft-1.2630806

15.見10月15日會議記錄。

16.http://www.tagesspiegel.de/politik/fluechtlinge-warum-fast-niemand-in-oesterreich-bleiben-will/12298672.html

17.以上內(nèi)容來自筆者2014年11月6日與一位來自伊拉克的難民的訪談記錄。

18.見當日會議記錄。

19.https://www.tagesschau.de/inland/csu-kritik-fluechtlingspolitik-105.html

20.https://de.europenews.dk/215-NRW-Staedte-schicken-Brandbrief-an-Merkel-am-Ende-ihrer-Leistungsfaehigkeit-122673.html

21.http://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fluechtlingskrise-cdu-abgeordneter-stellt-merkels-kanzlerschaft-infrage-a-1062879.html

22.http://www.focus.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skrise-im-news-ticker-oesterreichische-bahn-stellt-zugverkehr-nach-ungarn-ein_id_4939169.html

23.http://www.zeit.de/politik/ausland/2015-09/grossbritannien-david-cameron-fluechtlinge-syrien

24.http://www.handelsblatt.com/politik/international/fluechtlinge-in-europa-schweden/12199754-5.html

25.http://www.ndr.de/nachrichten/schleswig-holstein/Fluechtlinge-kehren-aus-Schweden-zurueck,fluechtlinge5058.html

26.http://www.tagesspiegel.de/politik/fluechtlinge-warum-fast-niemand-in-oesterreich-bleiben-will/12298672.html

27.http://www.spiegel.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e-slowakei-will-gegen-verteilung-klagen-a-1054363.html

28.http://www.zeit.de/politik/ausland/2015-09/kroatien-serbien-grenze-waren-lkw

29.http://www.focus.de/politik/ausland/die-plaene-der-laender-im-ueberblick-ungarn-slowenien-oesterreich-bauen-in-der-eu-jetzt-alle-grenzzaeune_id_5086820.html

30.https://www.tagesschau.de/ausland/ungarn-grenze-kroatien-103.html

31.http://www.focus.de/politik/ausland/die-plaene-der-laender-im-ueberblick-ungarn-slowenien-oesterreich-bauen-in-der-eu-jetzt-alle-grenzzaeune_id_5086820.html

32.瑞典欲關(guān)閉與德國邊境http://www.focus.de/politik/ausland/die-lage-ist-sehr-angespannt-die-schweiz-will-die-grenzen-schliessen-weil-zu-viele-fluechtlinge-ins-land-kommen_id_4765246.html ?二分之一的瑞士人欲關(guān)閉與德國邊境http://www.handelszeitung.ch/politik/jeder-zweite-schweizer-will-die-grenzen-schliessen-847343

33.http://www.spiegel.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e-kontrollen-an-deutsch-oesterreichischer-grenze-a-1052934.html

34.http://www.zeit.de/politik/2015-11/europaeische-union-gipfel-tuerkei-zusammenarbeit-fluechtlinge

35.默克爾在12月16日黨代會上的演講中,對如何應(yīng)對危機提到:土耳其扮演關(guān)鍵角色。http://www.spiegel.de/politik/ausland/fluechtlinge-daenemark-will-eigentum-beschlagnahmen-a-1067430.html

36.https://www.destatis.de/DE/ZahlenFakten/GesellschaftStaat/Bevoelkerung/MigrationIntegration/Migrationshintergrund/Migrationshintergrund.html

37.數(shù)據(jù)參考http://www.bpb.de/geschichte/deutsche-geschichte/anwerbeabkommen/43161/von-der-fremde-zur-heimat

38.See Paul Collier, Exodus: How Migration is changing our world, ?Oxford Universitypress,2013, p.70.

39.See Stefan Schimidt, Integration als Ideal, Assimilation als Realit?t, V&RUnipress,2010, p.60.

40.當然,土耳其政府也在持續(xù)地對其德國僑民發(fā)生影響。2011年11月2日,時任土耳其總理埃爾多安在訪問德國時接受《圖片報》的采訪,要求年輕的在德土耳其人學習土耳其語,甚至認為德國在土耳其人申請親人團聚時要求家庭成員必須有德語基本知識是對人權(quán)的侵犯。這些主張與德國政府正在加強的融合政策方向可謂南轅北轍。

41.http://www.spiegel.de/politik/deutschland/integration-merkel-erklaert-multikulti-fuer-gescheitert-a-723532.html

42.參見德國哥廷根大學政治學教授Bassam Tibi1998年出版的專著《缺乏特征的歐洲》(Europa ohne Identit?t)。這本書中作者原本希望倡導的是一種新的、基于歐洲層面上的、方便外來人口融入的主流文化(Leitkultur)。See Bassam Tibi,Europa ohne Identit?t? Leitkultur oder Wertebeliebigkeit,Siedler,1998。但Leitkultur這個概念一經(jīng)提出卻遭到誤解和濫用,反而成了文化保守主義的代名詞。

43.參考Stefan Schimidt研究在德土耳其人融入的專著《融入是理想,順應(yīng)是現(xiàn)實》(Integration als Ideal, Assimilation als Realit?t)一書結(jié)論部分,V&RUnipress,2010.

44.參見當日會議記錄。“語言幼兒園”項目的全名是“Sprach-Kitas: Weil Sprache der Schlüssel zur Welt ist“,詳細信息請見http://www.fruehe-chancen.de/was-politik-leistet/schwerpunkt-kitas-sprache-integration/sprach-kitas/

45.戴姆勒、德國電信、西門子等德國大型企業(yè)承諾為難民提供就業(yè)崗位,但西門子只能提供十人的崗位http://www.wiwo.de/politik/deutschland/arbeitsplaetze-fuer-fluechtlinge-welche-jobs-daimler-siemens-und-co-fuer-fluechtlinge-haben/12295460.html

46.http://www.spiegel.de/politik/ausland/frankreich-attentaeter-terroristen-der-generation-syrien-a-1063011.html

47.[美]塞繆爾·亨廷頓:《文明的沖突》,周琪譯,新華出版社1998年版,第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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