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 英 向德平
風險理論視域下原子化社會的個體危機及其化解途徑
文/鄒 英 向德平
貝克風險社會理論包含的風險和個體化兩大特色主題,構成了西方社會“第二次現(xiàn)代性”的一體兩面。而在當前中國社會變遷的階段性特征中,“個體化”命題的適合范圍和解釋力度有待商榷,“原子化”概念可能具備更強的解釋力;同時,中國的“風險社會”理論必須尊重中西方的社會差異性。鑒于社會轉型的復雜多樣性,導致當前中國社會面臨包括傳統(tǒng)社會的危險,現(xiàn)代社會和后工業(yè)社會的風險以及傳統(tǒng)社會、現(xiàn)代社會、后工業(yè)社會互動而帶來的風險等在內(nèi)的多重風險。在這種復雜的風險結構中,原子化社會的個體面臨多重社會危機,這種危機無法在個體層面進行化解,需要我們從社會和政策兩大層面入手。
風險理論;原子化社會;個體危機
貝克的風險社會理論,也即“自反性現(xiàn)代化”理論,包含著兩個特色主題:其一是環(huán)境主題,或者說風險主題;另一個是個體化主題。[1]兩大主題之間存在著諸多的關聯(lián)性,正如鮑曼所言,貝克“把個體的誕生描述成連續(xù)性、壓制性現(xiàn)代化的一個方面”,從而使“個體化”的誕生表述“歷史化”。[2]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我們可以認為貝克關于“個體化”的論述是在風險社會視角下展開,或者說貝克意義上的風險社會主題與個體化主題是西方社會“第二次現(xiàn)代性”的一體兩面?!皞€體化命題主要是以西歐的社會現(xiàn)實為基礎而提出,對中國個案的研究同時也可以豐富該命題的理論框架?!盵3]然而,作為一個理論建構,個體化命題“抓住了西歐社會中具有本質性的社會關系變遷模式,但是它在許多方面都與中國這樣的發(fā)展中國家的變遷模式不同”。[4]閻云翔在其研究中認為個體化命題適合于分析中國社會的變遷,但中國社會的個體化表現(xiàn)為在前現(xiàn)代、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狀況同時展現(xiàn)的復雜背景的“一個發(fā)展中的過程”。因此我們認為,在當前中國社會變遷的階段性特征中,“個體化”命題的適合范圍和解釋力度有待商榷,比較而言,“原子化”概念可能具備更強的解釋力。這里我們有必要對“個體化”與“原子化”進行概念區(qū)分。
其一,兩大概念回應著社會學的兩大不同經(jīng)典命題?!皞€體化”概念回應社會學理論中“結構與行動”的關系命題,正如貝克所言:“所謂個體化,就是原先作為個體的行動框架及制約條件的社會結構逐步松動乃至失效,個體從諸如階級、階層、性別角色之類的結構性束縛力量中相對解放出來,甚至當代許多社會制度的設計也迫使人類的存在采取個體化的生活形式?!盵5]而“原子化”概念回應的則是“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命題,強調個人與社會的疏離,側重于分析社會聯(lián)結的斷裂。
其二,兩大概念存在主動性和被動性的區(qū)分。個體化更強調主體性,“所承載的是個體的解放,即從歸屬于自己、通過遺傳獲得、與生俱來的社會屬性等的確定性中解放出來”。[6]即個體化是生活方式、集體身份等方面的一種自我解放,更強調以自我的尊嚴和環(huán)境為道德評判的標準。而原子化則更強調被動性,強調個體被社會轉型的大環(huán)境甩出,“主要是指社會轉型期因人類社會最重要的社會聯(lián)結機制——中間組織的解體或失缺而產(chǎn)生的個體孤獨、無序互動狀態(tài)和道德解組、社會失范等社會危機”。[7]
其三,兩大概念所代表的社會意義存在巨大反差。個體化所代表的社會意義在于現(xiàn)代化語境中人類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的“人的解放和進步”,是“現(xiàn)代化演進的必然結果”;而原子化所代表的社會意義在于社會轉型期的陣痛,具體表征為社會聯(lián)結的破壞和社會解組的動向。[8]
就當前中國的社會轉型而言,鑒于長期以來的城鄉(xiāng)二元性,社會原子化在城市和鄉(xiāng)村社會亦有不同的表征。
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城市社會,圍繞著單位建立起的組織模式被稱為單位制。在單位體制下,國家通過單位制度實現(xiàn)了對社會和個人的控制,而個人則對單位有著強組織依附性,單位成為城市個人、社會、國家之間重要的聯(lián)結機制。隨著社會的轉型,城市單位社會隨著市場經(jīng)濟改革而逐漸走向功能性終結,即單位成為一個單純的經(jīng)濟生產(chǎn)和管理的組織,不再具有社會職能。單位人由原來對單位組織的強依附性逐漸被強制的力量甩進城市社區(qū),成為原子化的個人。城市的社會治理模式也由原來的“國家—單位—個人”轉變?yōu)椤皣摇鐓^(qū)—個人”。但是,作為一種國家戰(zhàn)略的社區(qū)建設并沒有很好地承載原有單位體制下的社會聯(lián)結功能,脫離單位依附地位的個體未能成功實現(xiàn)有效的社會整合,而成為原子化的個人。
同樣,中國鄉(xiāng)村的社會聯(lián)結方式也同城市一樣經(jīng)歷了斷裂。新中國成立后中國鄉(xiāng)村經(jīng)歷了“初級社”“高級社”,再到1960年時“三級所有,隊為基礎”的人民公社,國家與個體的聯(lián)結達到了歷史以來的最高程度。從橫向來看人民公社時期的鄉(xiāng)村依然是熟人社會,從縱向方面來看國家面對的是高度組織化的農(nóng)民,實現(xiàn)了國家—人民公社—個人的農(nóng)村管理方式。而且,“大隊”作為與國家的基層政權即人民公社最直接接觸的農(nóng)民組織,并非完全機械地成為國家意志的執(zhí)行者,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農(nóng)民的權力發(fā)言人和談判者?!稗r(nóng)民與國家的關系是在傳統(tǒng)村社共同體遺產(chǎn)上組織起來的農(nóng)村生產(chǎn)隊與國家權力的關系,傳統(tǒng)村社共同體社會關系原則沒有被‘鏟除’,村社對國家還保留了實際上的集體‘談判’地位?!盵9]自從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開始,市場經(jīng)濟因素逐漸消解了鄉(xiāng)村共同體,并且造成了原子化個人趨勢。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改變了農(nóng)民的集體勞作方式,種地變成了每家每戶自己的事,個人只管個人的事,不需要再有集體的勞動,集體的意識逐漸淡漠。而后隨著勞動力市場的開放以及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大批農(nóng)村青壯年勞動力離鄉(xiāng)進城務工,鄉(xiāng)村逐漸衰落和空心化。從橫向人際關系方面分析,疏離化成為鄰里之間、親人之間一個很重要的面向。就縱向的國家管理方面來看,“村民委員會作為組織起來的村民公共服務與管理機制已經(jīng)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事實上,多年以來村民委員會在鄉(xiāng)村要么形同虛設,要么無人問津,要么孤掌難鳴,要么成為少數(shù)人的集團,要么像是政府駐村代理處”。[10]
貝克指出,現(xiàn)代社會是一種“全球風險社會”,在面對風險時,個體的命運都是相同的,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共同的世界”。在“共同世界”里,所有人都共同遭受風險帶來的后果。任何人無論其地位、財富都處在全球風險的不確定性中。在全球性風險面前,每個人都殊途同歸?!梆囸I是分等級的?!薄昂宋廴緦γ恳粋€人都是平等的,正是從這一層意義上講,核污染也是‘民主的’,因為地下水中的硝酸鹽成份并不會在總裁的自來水龍頭前止步?!盵11]從這個意義上分析,原子化社會中個體所面臨的風險和危機具有“共同性”。
國內(nèi)學術界關于“風險社會”的研究大都沿襲貝克、吉登斯等學者的解釋,但在當前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中國的“風險社會”理論必須尊重中西方的社會差異性,其原因在于當前中國的社會轉型是一種“復雜多樣的結構性社會轉型”,因此中國社會的風險結構具有有別于西方社會的“多樣化、復雜化、系統(tǒng)化及結構化”特征,這種風險結構導致中國社會面臨多重風險,包括傳統(tǒng)社會的危險,現(xiàn)代社會和后工業(yè)社會的風險,以及傳統(tǒng)社會、現(xiàn)代社會、后工業(yè)社會互動而帶來的風險。[12]在這種復雜的風險結構中,原子化社會的個體面臨多重社會危機。
首先,原子化社會中的個體面臨碎片化危機。個體碎片化的危機來自于兩大因素,包括社會主體的碎片化和責任主體的缺失。社會主體碎片化導致的個體碎片化與1980年代以來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市場化進程密切相關。市場化進程極大地促進了中國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同時也導致了中國社會整合的變化,社會主體碎片化現(xiàn)象開始顯現(xiàn),從而開啟了“中國社會個體從遮蔽到呈現(xiàn)、從整體性到個體性、從不成熟到逐漸成熟的過程”,“個人與社會”的關系模式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傳統(tǒng)中國社會在血緣、地緣基礎上構建的“親密共同體”式的“個人與社會”關系模式被打破,個體碎片化特征逐漸呈現(xiàn)。有學者認為,在1980年代初開始的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社會原子化與個體碎片化現(xiàn)象是同時發(fā)生的,“不僅存在著由單位制解體帶來的社會的原子化或碎片化現(xiàn)象,同時也存在著個體的碎片化現(xiàn)象,即個體由傳統(tǒng)社會中的未分化的整體碎片化為零散體”。[13]
責任主體的缺失導致的個體碎片化與風險社會中“有組織的不負責任”密切相關。貝克對于風險理論的闡述體現(xiàn)了他早期對于技術層面尤其是以科學家為代表的專家系統(tǒng)影響下的生態(tài)風險關注,后期則主要關注風險的結構化和制度化。筆者認為,這兩個方面代表了兩個維度,專家系統(tǒng)牽涉到本文將要涉及的風險社會的信息生產(chǎn)、傳遞、判斷、應對方法等;風險的結構化或制度化則象征著權力的產(chǎn)生、操作、風險責任承擔等。制度化的社會風險因為權力的介入而導致了“有組織的不負責任”?!坝薪M織的不負責任”指的是由于專家、企業(yè)以及政策制定者等的結盟導致了他們掌握了一套話語來掩蓋真相、推卸責任。所以在風險社會真正來臨的時候,難以找到真正的責任主體。更重要的是,責任主體缺失的前提下,專家系統(tǒng)與企業(yè)及政府實現(xiàn)了利益的共謀,權力一旦和利益勾結,將會導致權力的濫用,這導致了一種更大的風險。原子化的個人成為權力掌控者操控風險的受害者而毫無察覺。在這種“技術王國”的統(tǒng)治下,社會公眾只有被代表的虛構的利益,沒有任何發(fā)言權,而他們卻不得不按照專家制定的標準去行動和思維。在這里,貝克重點分析了風險社會是如何被權力和利益挾持的,以及在此背景下責任主體缺失導致的個體碎片化危機。
其次,原子化社會中的個體面臨社會聯(lián)結斷裂的危機。原子化社會的實質在于社會失靈,這種“社會失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社會衰落”,指的是在現(xiàn)代社會劇烈變遷過程中,人類的社會聯(lián)結狀態(tài)發(fā)生結構性變化的過程。而造成這種社會失靈的根源在于中間組織的缺失。[14]不同于個體化社會,個體化社會中的“個體化意味著現(xiàn)代社會新的要求、控制和限制被強加給個體”?!皞€體化并不意味著個人獲得越來越多的選擇自由,借此使個人更具有個性和獨特性,更不意味著自治乃至自給自足?!盵15]在某種意義上,中國原子化社會中的個體是一種“被刪減的制度化的個體化”,沒有早期的個性化歷史作為基礎,是一種沒有“解放政治”作為基礎和前提的空虛的“生活政治”。從風險社會視角分析,這種“被刪減的制度化的個體化”表現(xiàn)為“從個體或者小集團的利益出發(fā),來選擇風險生產(chǎn)和規(guī)避的路徑”。[16]在這種狀態(tài)下,個體成為風險承擔的唯一主體,在面臨各種抉擇失敗后,由于缺乏中間組織的介質,社會將直接抽離,出現(xiàn)貝克意義上的“組織化的不負責任”。更重要的是,社會失靈狀態(tài)下的個體將直面政府和社會這種“組織化的權力”,這將導致個體出現(xiàn)“精神上的孤獨無助”、“思想行為上的混亂”以及“個體之間缺乏積極的、建設性的集體行動的資源和能力”。[17]
最后,原子化社會中的個體成為社會風險的承接主體。從貝克的風險社會理論出發(fā),當代風險社會權力分布的關鍵機制在于風險的分布和轉移。貝克同時認為,風險社會具有獨特的社會分層標準,這種社會分層不是以經(jīng)濟地位、財富分配為基礎,而是以風險分配制度定義下的風險群為標準。有學者認為,風險社會已經(jīng)成為對中國社會結構產(chǎn)生關鍵性影響的一種力量,風險分配的邏輯是成為社會結構分化和重組的一種新邏輯,風險分配導致的社會分化對重組社會結構所具有的根本性作用。[18]鄭永年指出,中國式風險社會的特點,并不在于其內(nèi)容和形式,而在于人為的分布體系。在這種人為的風險分布體系作用下,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風險分配格局。這種風險分配格局將1990年代以來的市場化所帶來的、涉及人們基本生活質量和生活環(huán)境各大方面的風險“極不對稱地強制性分配到抗風險能力較差、聲音也最為微弱的社會群體”當中。[19]在原子化社會當中,缺乏社會聯(lián)結的個體成為這種“極不對稱地強制性分配”下的風險的承接主體。在當前我國經(jīng)濟社會轉型的過程中,社會風險在根本上成為原子化個體的風險。[20]
吉登斯指出,“我們今天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是一個可怕而危險的世界,這足以使我們?nèi)プ龈嗟氖虑?,而不是麻木不仁”。[21]在風險社會的情境中,原子化個體面臨的危機無法在個體層面進行化解,需要我們從社會和政策兩大層面入手。
(一)在社會層面,原子化社會的個體風險需要我們再造社會聯(lián)結,發(fā)展社會組織化解風險社會的不平等
王力平分析了風險社會下的個人安全問題,“當社會主體碎片化時,社會凝聚度不夠,個體社會聯(lián)結的路徑較少,社會共同意見難以形成,這一方面會導致社會的風險認知能力弱化,另一方面也會使社會作出決定的能力弱化”,[22]并最后造成貝克所提出的“社會易受傷害性”(social vunerability)。貝克對風險社會的分析強調了兩個方面:一是以科學家為代表的專家系統(tǒng),他們掌握技術和知識、掌握話語權;二是在“技術王國”統(tǒng)治下的專家、政府與企業(yè)的合謀,將真相掩蓋。從這兩點可以看出制度性風險之于個人存在兩種不對等:一是信息的不對稱;二是權力和行為能力的不對等。在這兩種不對等的背景下個人除了按照政府、專家設定的路徑去躲避風險或遭遇風險,他們別無選擇,也無權選擇,即使有所選擇也沒有能力去選擇。在缺乏社會聯(lián)結機制的原子化社會,由于個體之間沒有聯(lián)系,也毫不關心,使得在獲得風險的信息上與處于制度高端的政府、專家和企業(yè)處于不對等的地位,很難獲得真實有效的信息。即使獲得有效信息,由于缺乏一種組織將原子化的個人組織起來將信息轉化成一種反制度風險的有效行為,不得不被風險所奴役,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要想維護利益化解風險需要重塑社會聯(lián)結機制,即發(fā)展社會組織的力量來對抗風險社會的操縱者。
從原子化個人的底層視角來看,要維護其利益必須發(fā)展社會組織,它不僅包含以個人參與為前提的社區(qū)組織和非政府組織,而是一個更大范疇的以社會組織建設為核心的社會建設過程。之所以說原子化個體在風險社會中要化解風險、維護利益需要發(fā)展社會組織,這是由社會組織的功能所決定的。首先,社會組織有著再組織的功能。對于社會原子化的個人來說,游離于社會之外,成為原子化的個人,既對他人冷漠,也對國家社會冷漠,同時對道德法律等也是冷漠的,這將為社會的發(fā)展帶來危機。社會組織的存在將一盤散沙的個人重新組織起來成為一個風險利益共同體。其次,社會組織起著社會聯(lián)結的作用。它在政府與社會個體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成為了風險利益共同體與政府之間的中間環(huán)節(jié),起到了聯(lián)結、溝通的作用,避免了政府與風險利益共同體的直接面對,減少了摩擦,從而也起到了“減震器”和“安全閥”的作用。再次,社會組織具有公共責任。通過協(xié)商、合作等方式對公共事務進行參與,并成為促進或者阻止政策行為的重要力量。通過個體的參與,社會組織在風險社會中既能夠成為原子化個體獲取信息的渠道,獲得信息的對稱;也是風險利益者或群體的組織化力量,以參與、合作、甚至對抗的方式來應對社會風險,從而獲得了行動能力的相對對等。這樣,社會風險最終成為公眾知曉并且參與治理的風險,而不會導致極少數(shù)人受益大多數(shù)人利益被損害。
當然這里應該指出的是,社會組織并不一定會導致社會或者國家的危機。雖然原子化的個體常常容易走向反社會、反制度的極端,但是作為一種原子化個體集合形式的社會組織并不會機械地將這種偏執(zhí)擴大,只要有良性的引導,只要在依法而為的框架內(nèi)行動,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既會成為原子化個體的利益共同體及利益表達和獲得的渠道,也會成為社會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二)在政策層面,要積極建構包容性的社會政策,改革當前風險分配體系
自2007年亞洲開發(fā)銀行組織提出“包容性增長”概念以來,包容性社會發(fā)展理念正逐步成為社會政策規(guī)劃的主流思想。[23]在這種發(fā)展理念的指引下,包容性社會政策成為學界研究的重點議題,因為其“作為一種機制可以成為旨在糾正市場失靈,政策和制度失效以及保障慣性貧困者基本生存權的公共干預”。[24]包容性社會政策認同“機會均等促進發(fā)展,不平等阻礙發(fā)展”的發(fā)展理念,[25]其主旨在于不管個體的環(huán)境條件如何,都能夠參與,并且能夠共享社會發(fā)展成功,享受社會發(fā)展所帶來的各類福祉。在當前中國社會發(fā)展情境下,這種福利制度尚有待建立。原子化社會的個體意味著風險的完全個體化,“即在選擇和決定失敗后,社會不能為個體分擔哪怕一丁點的負擔”。[26]因此,我們有必要建構積極的包容性社會政策,改革我國當前的風險分配體系。
這種風險分配體系的改革,首先要在制度上保障民眾的三種權利:一是知情權。相關部門在制定任何政策之前,必須要做一份專業(yè)詳細的風險評估報告,信息公開,任何利益相關者均有權利查詢。二是參與權。在制定政策的過程中,注意吸納利益相關方參與決策,特別要注重風險承擔主體的參與。三是申訴權。利益相關者在意識到自己成為政策風險的個體承擔者時,有權利進行申訴。
其次,要在包容性社會政策理念下構建普惠型的社會福利。鄭永年分析指出,我國現(xiàn)有的風險分配服從金字塔規(guī)則,社會整體尤其是底層個體承擔了最大的風險,其原因就在于“底層最缺少各種顯性或隱性的福利,最缺乏各種必要的社會保護”。[27]社會福利有兩對重要的理念類型:補缺型和制度型;選擇型和普惠型。學界認為當前中國社會的福利制度處于從補缺型向普惠型的轉型,認為這是中國社會福利制度的重大轉型。[28]李迎生立足于普惠型社會制度類型,認為中國社會的福利制度改革應按照“整合模式”的要求,“針對基本社會福利的內(nèi)容,可以通過制度設計,實現(xiàn)城鄉(xiāng)、地域、人群、階層等的統(tǒng)一”。[29]這種觀點適用于現(xiàn)行風險分配系統(tǒng)下的中國社會,有助于提升原子化社會個體的風險承擔能力,有效化解社會風險,維護個體利益。
最后,在操作層面上,我們應發(fā)展和完善保險制度,將分散于原子化社會個體中的社會風險由國家承擔起來。國家層面應加強和完善社會保障制度,在教育、醫(yī)療、衛(wèi)生、住房、養(yǎng)老、事業(yè)等各個層面保障社會各大階層、各個群體的基本生活,在構建普惠型社會福利制度的同時,做到社會保障體系的全覆蓋。
注釋:
[1]斯科特·拉什:《非線性模型中的個體化》(序一),烏爾里?!へ惪说龋骸秱€體化》,李榮山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13頁。
[2]鮑曼:《個體地結合起來》(序二),烏爾里?!へ惪说龋骸秱€體化》,第22頁。
[3]閻云翔:《中國社會的個體化》,陸洋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年,第351頁。
[4]閻云翔:《中國社會的個體化》,第329頁。
[5]Ulrich Beck, Risk Society: Towards a New Modernity, London: Sage Publications,1992.轉引自王力平:《風險與安全:個體化社會的社會學想象》,《新疆社會科學》2013年第3期。
[6]齊格蒙特·鮑曼: 《個體化社會》,范祥濤譯,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 181頁。轉引自文軍:《個體化社會的來臨與包容性社會政策的建構》,《社會科學》2012年第1期。
[7]田毅鵬:《社會原子化與轉型期中國城市社會管理之痛》,《信訪與社會矛盾問題研究》2013年第3期。
[8]田毅鵬:《社會原子化與轉型期中國城市社會管理之痛》,《信訪與社會矛盾問題研究》2013年第3期。
[9]黃平、王曉毅主編:《公共性的重建:社區(qū)建設的實踐與思考(上)》,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38頁。
[10]黃平、王曉毅主編:《公共性的重建:社區(qū)建設的實踐與思考(上)》,第57頁。
[11]烏爾里希·貝克:《從工業(yè)社會到風險社會(下篇):關于人類生存、社會結構和生態(tài)啟蒙等問題的思考》,《馬克思與現(xiàn)實》2003年第5期。
[12]張昱、孫志麗: 《個體風險的社會管理》,《江海學刊》2011年第3期。
[13]張昱、孫志麗: 《個體風險的社會管理》,《江海學刊》2011年第3期。
[14]田毅鵬,呂方:《社會原子化:理論譜系及其問題表達》,《天津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
[15]王建民:《轉型社會中的個體化與社會團結》,《思想戰(zhàn)線》2013年第3期。
[16]肖瑛:《風險社會與中國》,《探索與爭鳴》2012年第4期。
[17]田毅鵬,呂方:《社會原子化:理論譜系及其問題表達》,《天津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
[18]李友梅:《從財富分配到風險分配:中國社會結構重組的一種新路徑》,《社會》2008年第6期。
[19]鄭永年、黃彥杰:《風險時代的中國社會》,《文化縱橫》2012年第5期。
[20]張昱、孫志麗: 《個體風險的社會管理》,《江海學刊》2011年第3期。
[21]安東尼·吉登斯:《現(xiàn)代性的后果》,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年,第9頁。
[22]王力平:《風險與安全:個體化社會的社會學想象》,《新疆社會科學》2013年第2期。
[23]葛道順:《包容性社會發(fā)展:從理念到政策》,《社會發(fā)展研究》2014年第3期。
[24]葛道順:《包容性社會發(fā)展:從理念到政策》,《社會發(fā)展研究》2014年第3期。
[25]I.Ali and J.Zhuang, Inclusive Growth toward a Prosperous Asia: Policy Implications, ERD Working Paper No. 97,Economics and Research Department,Asian Development Bank,Manila,2007.
[26]肖瑛:《風險社會與中國》,《探索與爭鳴》2012年第4期。
[27]鄭永年、黃彥杰:《風險時代的中國社會》,《文化縱橫》2012年第5期。
[28]彭華民:《中國組合式普惠型社會福利制度的構建》,《學術月刊》2011年第10期。
[29]李迎生:《中國普惠型社會福利制度的模式選擇》,《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4年第5期。
責任編輯 劉秀秀
C912
A
1006-0138(2016)06-0032-06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城鄉(xiāng)結合部的社會樣態(tài)及其治理研究”(14CSH008);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城市社區(qū)新公共性構建及其路徑研究”(13YJC840025)
鄒英,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博士研究生,武漢市,430079;向德平,武漢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武漢市,430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