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14年10月，中國華僑歷史博物館日前在北京舉行捐贈儀式，接受旅馬僑領(lǐng)蔡松火先生捐贈《望子歸》銅像一尊。正是這個機緣引發(fā)作者的創(chuàng)作欲望，根據(jù)旅馬僑領(lǐng)蔡松火先生的真實故事創(chuàng)作此劇本。講述海外游子蔡松火因戰(zhàn)亂、災荒避走南洋，白手起家、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家鄉(xiāng)母親積勞成疾，思念兒子日夜倚門望子的母子深情。歌頌華僑愛國愛鄉(xiāng)愛家的情懷，以及偉大母愛這一人間永恒的真情。

“望子歸”是千千萬萬個母親的共同愿望，期盼因各種原因背井離鄉(xiāng)的游子早日歸國、闔家團圓?！按饶甘种芯€，游子身上衣”。母子親情是人間永恒不滅的話題，此劇旨在弘揚母慈子孝的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母親與兒子恰如祖國與游子的關(guān)系，是血溶于水的深情，更是牽扯不斷的真情。

【關(guān)鍵詞】戰(zhàn)爭；思念；母親；兒子；故鄉(xiāng)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1-0221-10

人物表（按出場順序）

蔡家華 蔡松火之子，敘述人；

蔡松火 故事主人公，馬來西亞華僑；

朱幼娟 蔡母，銅像原型；

蔡大姊 蔡松火姐姐，出嫁陳家；

蔡阿志 蔡松火同齡，與蔡一同赴南洋；

福 嬸 蔡松火親戚；

馬慶德 與蔡同在南洋打工；

杰 里 馬來老板，老氣橫秋、霸道；

蔡幺女 蔡妹妹，與蔡母相依為命；

阿 明 蔡生意起步時的助手；

蔡 兄 蔡松火大哥；

蔡 嫂 蔡松火嫂子；

陳鳳娟 蔡松火之妻，經(jīng)媒人撮合；

唐山兄 戲中戲人物；

番 婆 戲中戲人物；

蔡家謀 蔡松火侄子；

華工數(shù)人、客人數(shù)人、副手、流浪漢、小丑甲、小丑乙、媒人、劇院經(jīng)理、村長及群眾、舞蹈演員數(shù)人。

序 幕

【追光

蔡家華 這是我阿爹在南洋的奮斗史，一段綿延半個多世紀的傷心史、苦難史、奮斗史，故事從我的祖輩說起。這尊銅像是我的祖母，自從我阿爸出南洋，她每天倚門盼，每日淚水肚（腹）內(nèi)吞。盼啊盼！

直到我這一代人，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南洋華僑或華人。晉江人下南洋，最早始于隋唐，延續(xù)了一千多年，一代人走了，一代人又走了，明知是離鄉(xiāng)背井，九死一生，可還是要走。“漂洋過海，過番謀生?！币驗闀x江人不怕苦，不怕累！晉江人愛拼敢贏！

第一場 烽火家園

【1948年初春。

【晉江紫帽山下，人民水深火熱。

【閩南特有的紅磚白墻，紫帽山巍巍聳立。

〔蔡松火母子與眾村民在山上勞作，舞蹈，眾人勞動場面。

幕后曲 蔡家老幺早家當，

粗活【粗穡】①細活【幼穡】兩肩扛。

起早貪黑不畏難，

母慈子孝盡歡顏。

〔蔡母松火相視而笑

蔡松火 一早【透早】就出門，

天色尚未亮【光】。

艱苦人沒三餐，

只怕雜稅又災荒。

巍巍紫帽山，

割草，撿糞，砍【破】柴枝。

為了顧三餐，

不怕山上熱如火炭冷如冰霜。

蔡松火 阿母，你歇息一下。

〔二人坐，蔡松火遞水給蔡母

蔡松火 阿母！喝水?。ɡ^續(xù)割草）共你說，你不要來，這活【穡】我來做就可以！

蔡 母 干活（作穡）大半世人的了，你叫我免做，不習慣！

蔡松火 阿母，等我以后賺大錢，養(yǎng)你！

蔡 母 我一雙手，不能給你兄弟姐妹好好讀書，我有愧！

蔡松火 （拉著蔡母胳膊）我沒讀書，照樣會賺大錢來孝敬你。

蔡 母 吔，話不能這樣說。我也不識字，也不知什么大道理！阿火啊——

（唱）做人剛開始【起頭】，

正直誠信最重要。

兒名中帶有一個松，

巍巍青松不彎腰，

傲然屹立天地間。

千磨萬擊還堅韌，

不管東西南北風。

這就是我的好兒子，

為娘心中的【有】孝子。

母親我給不了你好的學習條件，“人窮志不窮”，以后要靠自己。

蔡松火 阿母——

（唱）娘親所說句句都是金，

悉心訓教字字都入心。

想松火苦命九歲喪父，

母親歷盡艱辛哺孤丁。

十二歲輟學來養(yǎng)家，

割草斬【破】柴苦度日。

〔幕后傳來，閩南民謠《天黑黑》

蔡松火 阿母，你聽！（指著遠處）山那一頭有人在唱《天黑黑》。

〔蔡松火跟隨哼唱

蔡 母 你小時候，你阿爹都是唱這首民謠哄你入睡的！

蔡松火 我還記得阿爹還會吹洞簫，真好聽！

蔡 母 （若有所思）他已經(jīng)離開我們十幾年了。

〔打雷聲

蔡松火 （抬頭看天）看來天將要下雨了！

〔阿母！阿母！大姊手執(zhí)傘上

蔡松火 大姊！你來看阮咯？

蔡大姊 回家看看我給你們帶什么來了！

蔡松火 阿姊肯定是知道我的肚子在“咕咕”叫，知道我好幾天沒看到米粒了，送來白花花的大米了！

（唱）大姊出嫁在曾家，

她憐母子日難度，

番纖麥糊沒味道【無味素】。

買柴糴米相照顧。

點點恩來點點情，

點點情來點點心。

蔡 母 邊走邊說！一起回家！

姊 弟 好！

蔡阿志 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蔡松火 阿志，什么事大聲小說？

蔡阿志 張保長到處抓壯?。≌f是征丁令上要抓百外號人！東村王泉斌已被抓去了！

蔡松火 他不是有羊癲瘋，怎樣還要抓他？

蔡阿志 不管是過路行商，還是外地新入戶，老弱病殘，只要看到男丁就抓。

（唱）官兵成群刀出鞘，

子彈上膛命難保。

婦人嬰孩哭又啼，

吏呼怒氣更難消。

官兵將抓來的壯丁繩捆索綁，像【親像】押犯人，一個一個都逃不掉。那些惡人再過幾天就會到咱村里。

蔡大姊 消息可靠嗎？

蔡阿志 千真萬確！阿火，咱二人都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已登記在冊，咱要趕緊想辦法才是！

蔡松火 這……這該如何是好？

蔡大姊 你姐夫【姐丈】與張保長有點交情，看能否花錢消災？

蔡 母 沒用【沒路用】，花錢后還是會以各種名義來敲詐要錢。找人頂替每年還要交價錢不等的費用。

蔡松火 咱窮苦人，連吃飯的米都沒有，哪里【值地】來那么大筆錢。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唱）左思右想不得計，

心急如焚難施行。

國難家愁一齊來，

急煞我貧苦人家的孩兒，

莫非天要絕我路，

莫非我將成刀下魂？

蔡阿志 哎！咱現(xiàn)在日子過得這般難！打了日本鬼，內(nèi)戰(zhàn)還不休，苦的都是咱百姓。

蔡 母 天無絕人之路。如今只有一條路可走。

眾 什么路？

蔡 母 逃走！

蔡大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梢蕴拥侥睦铩局档亍?？

蔡 母 國內(nèi)無立錐之地，只好逃到國外。

蔡大姊 去馬來西亞？

蔡 母 是?。▽λ苫穑┌⒒?，你二位兄長都在那里，也有個照應我才放心。

蔡松火 阿母，我不去。我要留在家【厝】里，我不想背井離鄉(xiāng)！

（唱）在家日日好出門迢迢難，

幼年失怙兒愿將母奉養(yǎng)。

我在家【厝】里跟阿母還有照應，漂洋過海以后不知道以后是怎樣一番天地呢！

蔡 母 阿火，被抓壯丁十去九死。你想去白白送死嗎？此時，別無他法，只能選擇過番，才有一條生路。

蔡阿志 對??！這是兩全之策。阿火，你不要怕【免驚】無伴，我也隨你去！

蔡松火 阿母，歹年冬，番薯藤都挖不到。

蔡 母 餓不死！再一說，祖祖輩輩都是面向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也許你去南洋見的世面廣，見識多，有讀書的機會，命運就能改變。

蔡松火 到處【四界】在打戰(zhàn)，將你跟小妹放在家里，我是一萬個不放心。

蔡 母 （堅定地）人命天定。

蔡松火 母親啊——

（唱）父母愛幼子，

公嬤疼大孫。

想往日，你為我，

何曾下狠心？

今日你兒，束手無策，

你未成叫我與你拆分離？

我……我（猶豫，撓頭）還是不去了！

蔡 母 必須去！我兒啊——

（唱）母疼幺兒是天性，

讓你外出不得已。

千方百計來保命，

遠走他鄉(xiāng)不差池。

為母不忍你被抓壯丁，

為母不忍你去無消息。

為母不忍你失頓枵饑，

你事事能交代有擔當，

親兄弟不值你一點點【一些厘】，

為母指望蔡家一片天你撐起。

內(nèi)戰(zhàn)不停就會抓壯丁，被抓壯丁就會一去無回。為今之計只能如此！

【母子，相背，切光。

【幕落。

第二場 揮淚別母

【同年，相隔數(shù)日

【廈門輪渡碼頭。

【松火與四五年輕人，手提破舊行李箱。眾親友送行。

幕后曲 料峭春風吹人醒，

楊柳依依別鄉(xiāng)親。

今旦送親下南洋，

下南洋別鄉(xiāng)親，

親人苦斷腸，

下南洋別鄉(xiāng)親，

親人苦斷腸。

〔夫妻送別、父子送別，舞蹈表現(xiàn)

福 嬸 阿火，你這去不知何時返，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讓你母操心掛意。

蔡大姊 （將松火拉一旁，塞錢進他口袋）阿火，我知道你身上無路費，這點【淡薄】錢可以應急。

蔡松火 大姊！（強忍淚水）家中老母還要你多擔待，我這一去，可能給蔡家?guī)砀淖儯?/p>

（唱）家徒四壁意志堅，

命如紙薄懸一線。

出人頭地會有時，

為著活命走他鄉(xiāng)。

（轉(zhuǎn)向母親）阿母！

蔡 母 你去到南洋可見世面，多學東西，多讀書。

（轉(zhuǎn)身拭淚，唱）整夜【歸暝】未睏淚暗彈，

我兒孤身要過番。

不知何日敘天倫，

伸手牽兒不甘放。

蔡松火 （牽母親手，唱）兒未啟程想歸期，

要外出尚煩惱你。

百般無奈赴異國，

歸來不再相分離。

蔡 母 你這去不知何時回【返】，為母只希望你早日回【返】來。

（唱）我兒快【緊】去要【著】快回【緊返】，

不可放煞唐山你母苦流落。

蔡松火 阿母，待國內(nèi)局勢緩和，假以時日，你兒子衣錦還鄉(xiāng)，讓母親過上舒心日子！

蔡 母 為母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蔡松火 阿母，你放心。

蔡 母 過番的主意是我定的，我也最不想你去。你去還能留一條命！沒去命難保！

蔡松火 母親，我只去三年，三年為限，我一定回來。

蔡 母 去了以后，莫忘勤寫信【批】來。

蔡松火 嗯，我定會第一時間向【共】你報平安。

（唱）漂洋過海遠離鄉(xiāng)，

心中暗自發(fā)宏愿。

指望來日有積累，

開創(chuàng)大業(yè)不畏難。

阿 志 時間不早了，火兄咱們該上船了。

幕后曲 烏云黯淡遮滿天，

母子分離在今旦。

鄉(xiāng)情親情永記心，

千山萬水隔不斷，

離別雖難心相連。

蔡 母 （唱）一路送兒到渡口，

為母心內(nèi)暗暗苦。

出外不比在家時，

我兒身體自己顧。

〔輪船汽笛轟鳴

蔡松火 阿母，我知道了。我要上船了。

蔡 母 阿火！

（蔡松火回頭，向母親）

蔡 母 只顧不甘放你去，我這里有一樣東西給你。

蔡松火 什么東西？

蔡 母 （將行李箱拿出）這里面是我為你準備的衣裳，夠你穿幾年了。（拿出洞簫）這是你爹生前最喜愛的東西，現(xiàn)在交給你。 念家想家時，可借它解鄉(xiāng)愁。

蔡松火 （拿過洞簫，強忍淚水）阿母——

（唱）捧著洞簫心惆悵，

生離堪比死別傷。

過番輪船將起航，

許是另一地與天。

阿母，鄉(xiāng)親，我走了！

【上船，用力揮手。

【燈暗。幕落

第三場 業(yè)精于勤

第一景

【同年，四月底

【馬來西亞，吉隆坡，麻袋廠

〔蔡松火與同事，忙碌工作，抬四方矸石，裝貨卸貨

蔡阿志 （肩上方袋卸下，坐石凳）火兄，歇息下！

〔蔡松火肩上方袋卸下

蔡松火 你不怕等下小氣老板出來，把你吃了？

蔡阿志 不怕。我知道他沒那么快回來！快來?。。ㄊ疽庾拢?/p>

蔡松火 坐了，等下出事你要擔著。

蔡阿志 擔著就擔著，天不怕地不怕。

蔡松火 （試探）真的？

蔡阿志 （故意壯膽的樣子）不假！老兄，你吃了什么神丹妙藥，扛袋的速度比誰都快！

蔡松火 （用方巾擦汗，笑）嘿，這你就猜不出來了！

蔡阿志 我怎會猜不出來，你一頓三餐除了是咸魚還是咸魚。

蔡松火 知道還問。

蔡阿志 你啊！這樣下去，跌倒了，都沒有血流出來！

蔡松火 省吃儉用，受苦受累都是為了什么？

蔡阿志 為了家中大小。

蔡松火 （斬釘截鐵地）還為了三年之期！（憧憬地望著遠方）此時家里的白發(fā)老母也應該是在思念我吧！人所說——

（唱）父母疼子長流水，子想父母有時存。

我一個月六十工錢（手比劃），三十寄回老家給母親，一個月只剩三十，實在也是沒算什么。

〔眾人肩扛麻袋上

幕后曲 （唱）我的祖家在唐山，

過來大馬勤勤做。

咱厝親人一大拖，

舍不得（無甘）亂花錢（花半瓜）。

馬慶德 （肩扛四方矸石，力撐不住，打到腳趾，血流入注）?。?/p>

蔡松火 （放下肩上扛的麻袋，慌張）小馬！小馬！（用身上方巾為馬慶德包扎）不要亂動。

馬慶德 （舒一口氣）謝蔡兄！

（忍痛）感謝蔡兄恩義施，

南洋遠非享福地。

身單力薄嘗苦味，

弱小舉目無親知。

〔老板杰里與副手上，在場華工圍過來

杰 里 誰在這里大聲喧嘩！這是做工的地方【所在】，不是享樂地。

〔廠內(nèi)鴉雀無聲

杰 里 還不散開，再看熱鬧今天的工資你們一分錢休想拿到！

華工甲 同事受傷，難道要見死不救？

杰 里 斯文人就不要做粗活！反正多死一個是一個，多死二個是一雙！（扔過報紙）

（馬慶德?lián)炱饒蠹垼?/p>

華工乙 （湊上去）他欺咱“青暝?！保笞植蛔R半字。

華工甲 我不認識它，它也不認識我。

副 手 （趾高氣昂地）我來念給你們這些不認識字的聽聽，你們聽好了——（搶過報紙，念）英殖民政府日前通過《禁僑案》、《遣僑案》、《華僑登記案》。（一頓，瞅在場華工）在馬華僑為反對不公平法案的實施，被擊傷16人，被殺害495人，遭逮捕監(jiān)禁3144人，被驅(qū)逐出境3066人，被關(guān)入集中營754人，受欺侮和罰款423人。

蔡松火 （搶過報紙）死傷的很多是晉江籍華僑，東石的蔡惠仁、蔡崇蒲，安海的桂子堯，黃宗和桂建德，全家已經(jīng)被遣回。

華工乙 英國人太無法無天了！

杰 里 無法無天的是你們（恁）！在我這里，要做就給我認真做，不做收拾包袱，滾！

蔡松火 人命關(guān)天你不聞不問，反倒冷血對待。你還是人嗎？

（唱）尖酸刻薄沒人性，

無情無義無憐憫。

忍無可忍無需忍，

做事還要憑道理。

杰 里 在這個廠里我還是老板，還能做得了主，容不得你大呼小叫。

蔡松火 欺人太甚！

杰 里 你們中國有句話叫“槍打出頭鳥”，你要強出頭，我就給你這個機會。你現(xiàn)在就走，另覓高就，我這里容不下你！

〔杰里帶怒氣下

馬慶德 蔡兄，我害你丟了這份工作。

蔡松火 說什么話，咱都是出門在外的人，相識一場就是兄弟。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

華工甲 欺人太甚，目中無人。

華工乙 總是忍氣吞聲，我們以后還要怎么在這里混下去。

馬慶德 那你今后什么打算？

蔡松火 天無絕人之路，我大兄二兄都在關(guān)丹，不會餓死！我去關(guān)丹找他們！走一步算一步！

〔燈暗

第二景

〔關(guān)丹，鬧市買賣中

〔蔡松火，菜販模樣

〔兩個小丑

小丑甲 （念）都說南洋熱帶好風光，

海島旖旎棕櫚成行。

你看，你看！

頭戴紗巾

身著紗籠馬來妹，

外國月亮比國內(nèi)圓。

小丑乙 （念）都說南洋錢好賺，

有人勤苦挖錫礦。

小丑甲 （念）都說南洋錢好賺，

有人投身橡膠行。

小丑乙 （念）黃包車夫擦鞋匠，

小丑甲 （念）養(yǎng)豬養(yǎng)鴨做小販。

小丑甲 你在大馬做什么？

小丑乙 做乞丐。

小丑甲 嘻嘻！乞丐？

小丑乙 你賣墨魚笑補雨傘。那你呢？

小丑甲 我在賣墨魚！嘻嘻！

二 人 勤勤做，勤勤賺，

顛沛流離做苦力。

蔡松火 （唱）外出游子創(chuàng)業(yè)艱，

暫倚店口賣豆干，

也去菜市賣土豆（花生），

無牌小販為賺錢，

養(yǎng)豬種菜內(nèi)外忙。

黃泥道上騎車百里，

為著生計

哪管炎炎烈日大雨淋，

哪管崎嶇路不平。

蔡松火 豆干，賣豆干……

【另一隅，一流浪漢拉二胡賣唱，拐杖放身旁

流浪漢 年久月深惡居止，我艱苦三年，受盡包羞忍恥，我卜早歸于故里，我卜早早返去鄉(xiāng)里……

蔡松火 （走近）好熟悉的家鄉(xiāng)腔調(diào)。老漢，老漢！

流浪漢 （回過神）我不是老漢！我才四十八歲呢！

蔡松火 你也是唐山來的吧？

流浪漢 唐山是我家（阮厝），我家（阮厝）在唐山。

蔡松火 為何不回去？

流浪漢 后生啊——

漂洋過海身處異地，

誰不望帶榮耀返鄉(xiāng)里。

一身破相邋遢樣，

拐杖傍身何所蔭？

蔡松火 你難道就不想念家鄉(xiāng)，想念你親人嗎？

流浪漢 想！可是無顏見江東父老！

蔡松火 蔡兄！在家日日好，出門朝朝難！

流浪漢 離鄉(xiāng)別眷就是為了賺一仙又一仙錢寄回家鄉(xiāng)！怎料想落魄成這番模樣！

蔡松火 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來到番邦，就沒快活日！

（唱）唱出番客有首歌，

流落番邦無奈何【投活】。

離父母，離妻兒【某子】，

為著生活才出外。

親像孤鳥在人群，

做牛做馬受拖磨。

流浪漢 真是無奈何（投活）！我也不知為何淪落此番境地！

蔡松火 老哥！我剛來南洋那一陣中文懂不多，英文一個字母都看不懂，因為不識字吃了很多苦！（充滿自信的口吻）當初在車廠當學徒，看不懂英文我就硬背！你看我，你看我，才被老板辭退，就來重操舊業(yè)賣豆干！遇到困難，要勇敢跨過去！

流浪漢 對！勇敢跨過去！

蔡松火 （唱）山重水復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志同道合相牽引，

老哥不愁無前程。

流浪漢 你說，什么前程？

蔡松火 我說，你有二胡技藝傍身，不要怕（免驚）不能賺錢！

流浪漢 （唱）謝小弟好言相勸，

春風送來及時雨，

身在異鄉(xiāng)遇故知，

洗心革面圖壯志！

【二人憧憬望遠方，切光。

第四場 病中聽信

【1951年中。

【蔡家廳堂，房屋簡陋，簡單布置，桌椅。

【幕在沉重的音樂聲中啟。

蔡 母 （獨坐椅子，縫補）

（站起，咳嗽）阿火！阿火！

（唱）冷風吹雨時候，

無心針黹，

空倚門兜，

思念我兒費心神，

音訊杳無無地寄掛牽，

挈阮傷心眼淚【目滓】流，

日盼夜盼，

我兒家書未見到！

日盼夜盼，

我兒家書未見到！

〔蔡小女捧藥、水杯上

蔡幺女 阿母！藥要按時吃，我一頓沒叫你吃，你就忘記了。

蔡 母 我不吃。

蔡幺女 怎可（通）不吃？（看母親）阿母，我知道你又在想阿哥了。

蔡 母 松火去番邦第三年了，他跟我約好三年就會回來，我每天（日）苦熬苦想，第三年了。

蔡幺女 我看阿哥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蔡 母 不，你阿哥定不會實言！（咳嗽，幺女幫捶背）

蔡幺女 你要將身體養(yǎng)好，阿哥才會放心。

蔡 母 （幺女侍母吃藥）好，好。

〔批客背一呢絨袋匆匆上

批 客 有人沒？有人沒？

〔蔡小女與攙扶母親迎上

蔡小女 來了！

批 客 此地可是塘頭村48號？

蔡 母 是??！你是？

批 客 （取出僑批）這是大馬來的僑批！

〔蔡母激動，上前拿，手顫抖

蔡 母 （唱）見信如見人，

悲歡心何忍。

信中母子情，

我心可堪慰。

（端詳信件許久）信上寫什么？趕快念給我聽。

蔡幺女 好，我念。

〔幕外聲

蔡松火 （唱）批紙一張過一張，

寄去唐山給我娘。

母親大人膝下：茲別以來，忽已兩年有余，未得在家侍奉，自知有不孝之罪，實難也。伏望母親玉體自宜保重為要。關(guān)于兒之婚事，容候稍緩審慎設法，較為妥當，請放寬慈懷，不要時為懸念！兒在外平安，堪以稟慰。今因船便，附上原幣叁十元。不肖兒蔡松火 1951年3月2日。

蔡 母 怎么【障】沒說他在南洋的生活？

批 客 你兒子在番邦，不容易?。?/p>

老姐?。⌒写唏R，人沒三分命！常常是——

（唱）三百余（外）人同出海，

顛簸七暝苦難捱。

葬身魚腹生者少，

汽笛長鳴哭聲哀。

老姐啊，能到番邦便是福，便是福。

蔡 母 （雙手合十）天公佛祖保佑！天公佛祖！

（拭淚）快，快替我回信，替我回信。

阿火我兒，三年期將至，在異鄉(xiāng)可好？你何時回家看望你母，你母每日倚門望（走向前），盼著你早早回家！

蔡幺女 母親，你應該珍重自身！

蔡 母 女兒，你說，你說，我是不是不該讓你哥去番邦？

蔡幺女 母親，你都是為哥好！

蔡 母 一別遠隔千萬里！（咳嗽，走到門前，蹣跚）

（唱）倚門望，

山高水更長，

步履又蹣跚。

此心如插雙翼，

飛到千里外，

將兒郎來探。

（形容憔悴，體力不支，暈）

蔡幺女 （扶?。┠赣H！母親！

【追光，切光。

幕后曲 （唱）慈母倚門情，

游子行路苦。

父母疼仔是長流水，

子孝父母是樹搖尾。

第五場 歸期未定

【同年。

【南洋廳堂布置。

蔡松火 （唱）離家別鄉(xiāng)已兩載，

想起慈母常發(fā)呆。

苦心孤詣創(chuàng)永和，

衣錦還鄉(xiāng)將可待。

〔拿起桌上書信看，助手興高采烈上

阿 明 蔡總，好消息！好消息！

蔡松火 看來是大好消息！

阿 明 永和號今天接到一筆大單！

蔡松火 咱永和號剛開業(yè)不久，就有大訂單？

阿 明 是??！是天助咱啊！

蔡總，話說回來“龍運鐵山”招標一事，你已經(jīng)聲名鵲起，洋人也對你刮目相看??！

蔡松火 那時我招標書都還看不懂，還是叫你給我一字一字翻譯的！

阿 明 今非昔比啦！話說回來，你英文水平已在我之上，厲害！

蔡松火 你沒聽過“勤能補拙”嗎？我學英文還有個巧方法？

阿 明 什么方法？

蔡松火 那時我在汽修廠當學徒，遇到英文死記硬背，“CARS”我記成“敲死”（閩南話與英語“CAR”諧音）。

阿 明 哈哈哈！這方法好?。?/p>

蔡松火 沒讀書也吃了不少虧！

阿 明 與外國人做生意，“質(zhì)量”才是經(jīng)營之本?！褒堖\鐵山”中標是情理之中。

蔡松火 洋人做生意講究信譽，競爭對手關(guān)丹公司錯過機會，也在意料之中。

阿 明 蔡總，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商場如戰(zhàn)場！

阿 明 （訂單呈上）喏，您過目簽字。單子做成“永和號”必定聲名遠播啊！最近朝鮮戰(zhàn)爭如火如荼，麻袋正是軍需品，軍隊須用麻袋裝沙做炮壘。麻袋價錢暴漲，麻袋正是我們“永和號”的主營業(yè)務，還占有先機。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蔡松火 （邊簽字邊說）戰(zhàn)爭破壞了多少家庭……（若有所思，憧憬地）阿母，你來信再三催促，你再等著，再等著，你我三年之期將至，等我事業(yè)有成，定讓你過上幸福安康的日子。

〔蔡兄神色凝重上

蔡松火 蔡兄你來了，快坐下。我們在暢談“永和號”的大好藍圖呢！

大 哥 阿火，蔡兄有事跟你講。

阿 明 蔡總，那我先走了，有何進展，咱回頭聯(lián)系。

蔡松火 阿兄，什么事？

大 哥 （面露難色）我接到家里來的消息……

蔡松火 什么消息……

大 哥 （欲哭，忍?。┰勰浮?/p>

蔡松火 （焦急）阿母怎樣？（緊抓蔡兄雙臂）說啊！

大 哥 （強忍淚水）阿母死了！

蔡松火 你說什么？我不信，定是聽錯信息了！

大 哥 千真萬確！

蔡松火 千真萬確？（大哥肯定地點頭）死了，我的母親死了！

（唱）晴天霹靂聞消息，

遺憾終生愧先妣，

跪落塵埃淚漣漣，

慈母竟然離恨天。

碼頭離別見一面，

忍心拋我永長眠。

大 哥 身為長子，我應回去。盡孝道，扶靈柩。

蔡松火 我要去！我也一定要去！

大 哥 理該！不過……

蔡松火 不過什么？

大 哥 咱二人都回去，并不明智。我已經(jīng)想好了，你呆在南洋，我回大陸！

蔡松火 我怎能做不孝兒？！我怎能做不孝兒？！

大 哥 長兄為父！你要聽我的！當初時，母親為了你安危，才痛下決心讓你來南洋！

蔡松火 沒……錯！

大 哥 再者，新中國才剛剛成立，百業(yè)待興，馬來政府不承認新政府。我不能讓你冒危險，也擔不起這個風險。

蔡松火 連生母最后一面都不能見，我還算是人嗎？

（大嫂提包袱上）

大 哥 收拾好了？

大 嫂 好了?。▽λ苫穑┻@件事你還需聽你蔡兄的，回家的事等環(huán)境允許，再作計議！

蔡松火 你也知道母親是最疼愛我，我于心何忍！

（回憶孩時情景）

哎呀——

（唱）我母名喚朱幼娟，

十七遵母嫁貧漢，

二十改嫁到吾家。

大 哥 （唱）身背克夫不祥名，

百般隱忍命多舛，

一把辛酸子女養(yǎng)。

（另一表演區(qū)）

蔡 母 你吃。

小松火 母親，就剩這一小碗飯，還是你吃吧。

蔡 母 我看你吃。（滿意地笑）

蔡松火 （接唱）未及小樹長參天，

撒手歸天赴九泉。

大 哥 （忍淚）母親在天有靈，也會明白你心意。

大 嫂 母親在天有靈，定是希望你過得好，平安最重要。

蔡松火 你們說的我都知道！要我做一個不孝之人我萬不能?。ɡ⌒欣?，拉鏈未拉緊，一封封家書掉下）

大 哥 （強忍淚水，蹲下?lián)炱穑┻@些都是家母生前寄來的信（批），十多年（十外年）的信（批）一封封整理出來，也好慰藉母親在天之靈！自從你來到番邦，每每回信都會提及你，問你吃飽穿暖，問你平安健康。

蔡松火 （淚水）母親！

大 哥 （來回踱步）阿火，你聽為兄一句勸，好好呆在此地。

蔡松火 （唱）聽兄嫂苦言相勸，

返或不返我犯難。

大 哥 （無奈地）莫在猶豫，就這么定了！

蔡松火 （語氣緩和）母親生前因為沒能讓咱兄弟讀書，心生慚愧，為完成母親夙愿，我該再苦等忍耐。

大 哥 這是最好的決定！我們即刻就啟程去奔喪。（兄嫂下）

蔡松火 （反悔）不，我還是要隨你們一起去！（欲追）大兄，大兄！天啊——

（唱）如墜深淵驚離魂，

只覺得心跳怦怦天昏地旋黯傷神。

誰知我，歸心似箭。

誰知我，心碎斷腸。

慈母見背離恨天。

為什么，碼頭一別隔陰陽，

為什么，未報母恩夢難重圓，

為什么，重托錦書無消息，

為什么，秋風未及將佳音傳。

約期將至猶在耳，

生離死別空悲哀。

碼頭無情柳應在，

無人知我在痛哭。

母親……

（唱）揮淚眼，對北方，跪拜再三。

望有日，歸故鄉(xiāng)，拜先母，

續(xù)親情，承母志，夙愿稠。

第六場 他鄉(xiāng)故鄉(xiāng)

【三年后。

【馬來，蔡松火家。

【大紅雙喜懸掛中間，香案、陳列齋果。

外 聲 嘉賓到！

蔡 兄 客人來了，快快出外迎接。（對妻）

（親朋上）

眾親朋 恭喜！恭喜！

蔡 兄 多謝！多謝！諸位來了！

親 朋 來了！來了！

蔡 兄 請！請入內(nèi)！

媒 人 花轎到！

蔡 兄 花轎到了，趕緊去叫新郎來！

媒 人 新娘到！緣分到?。▽⒒ò隇⑾虿绦帧⑸┘翱腿耍?/p>

新郎新娘進堂拜天地。

三通鼓樂吹起來！

（新人三跪九叩

媒 人 送入洞房！眾人??！今天是山珍海味十道（路）全。

者，頭一道燉蛋，二炒海參，三炒五香（雞卷）竹仔枝，四炒一碗雞肉絲，五道（路）肉丸煮湯，六炒干貝拖雞蛋，七炒香菇湯頭真正好，八炒一碗芋棗，九炒碎肉骨排，十炒魚鰾一盤來。

大家入席，入席！

客人甲 恭喜！令弟事業(yè)有成，今天喜結(jié)良緣，可喜可賀啊！

蔡 兄 多謝多謝！請！

流浪漢 恭喜恭喜！

蔡 兄 聽內(nèi)弟提起你，真是改頭換面??！

客人乙 不是親戚，都是朋友，斗陣吃燒酒。哈哈哈！

蔡 兄 諸位請，請到后堂待宴！

（客人隨蔡兄、嫂下

（二幕啟

（新房裝置、舊式床

幕后曲 （童謠）天烏烏，要落雨，

海龍王，要娶妻【某】。

孤呆做媒人，土虱做查某。

龜吹笙，鱉拍鼓，

水雞扛轎目凸凸，蜻蜓舉旗喊辛苦，

火螢挑燈來照路，蝦姑擔盤勒屎肚，

老鼠沿路拍鑼鼓。

為著龍王要娶某，

魚蝦水卒真辛苦，

照見一個漂亮女孩【水查某】。

媒 人 來啦！新娘來咯！牽新娘咯?。ū娙吮忌?，起哄）我做媒人做到南洋來！牽成親成一對又一對，人結(jié)親靠緣分，也要靠我這個媒人婆。蔡松火、陳鳳娟，天上一雙，地設一對。眾人啊——正是——

（念）媒人說合 雙擔面前。

花包盤擔 紅燈四轎。

迎嫁妝娶美妻【某】。

禮數(shù)齊全

樣樣照著唐山風俗。

來來！新郎新娘入洞房！

（新郎站床前左邊，新娘站床前右邊）

（斗里取出厘戥授新郎，示意新郎揭開烏巾）

（新郎羞澀模樣，將烏巾揭開，放入斗內(nèi)）

（眾人起哄，媒人示意散去，眾人下）

蔡松火 （同唱）見新娘百感交集心難安。

陳鳳娟 （同唱）見新郎欲說還羞不敢言，

蔡松火 （同唱）見娘子腿兒顫抖，

陳鳳娟 （同唱）見新郎心兒怦怦。

蔡松火 （唱）孤身漂泊在南洋，

身如浮萍無依倚。

是我嬌妻像我娘，

從此他鄉(xiāng)作故鄉(xiāng)。

陳鳳娟 （唱）家鄉(xiāng)同是在唐山，

共同的血脈共同的根源，

指望樹能遮風霜，

指望船能揚起帆，

是喜是悲相交纏。

（拿起桌上洞簫）

陳鳳娟 這是？

蔡松火 這是我母親在我來南洋時，給我的洞簫。

（唱）這洞簫

稍慰我一腹煩惱，

解我陣陣的憂愁，

今旦我將它來送給你。

南音《歸里思親》、《游子知歸》、《母親》我都學會了。

陳鳳娟 （推辭）這……你還是將他留在身邊。

蔡松火 （歡喜、激動）如今咱是一家人！如今我已找到伴！今后咱是同在一條船。這洞簫交給你保管！

陳鳳娟 （手拿洞簫，唱）船靠岸就有歸依，

郎君對阮有情意。

只盼來日相扶持，

過日勿會相嫌棄。

蔡松火 鳳娟，你放心！從此，甘馬挽是我第二故鄉(xiāng)！

（唱）他鄉(xiāng)故鄉(xiāng)來棲身，

你我化作雙燕飛。

幕后曲 神仙美眷來成雙，

鸞鳳和諧如愿償。

柔情似天上人間，

舉案齊眉情更長。

第七場 戲解鄉(xiāng)愁

〔同年。

〔大馬國家劇院。

〔農(nóng)歷八月十五，中秋，皓月當空。

〔簫聲、笛聲裊裊，濃郁閩南特色。

〔懸掛橫幅“閩南第一丑、丑大王蒞臨主演”。

〔蔡阿志、馬慶德西裝革履，黃包車，攜夫人上。

蔡阿志 月色光光照鬧市，

馬慶德 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

蔡阿志 良辰美景莫虛度，

馬慶德 賞心樂事在此時。

〔四人相遇，互打招呼

馬慶德 阿志，久不見面。你做大生意，三千年難得一見！

蔡阿志 補鼎的“講孔”。小本生意，餓不死餓不死！哈哈哈，倒是你啊，“慶德號”在關(guān)丹一大片（一大壁）誰人不知??！

馬慶德 見笑。

蔡阿志 過謙。我哪值得你一根腳毛啊！哈哈哈！

馬慶德 聽說這次同鄉(xiāng)會請來“福慶成”丑大王柯賢溪演出，丑角表演堪稱一絕！

蔡阿志 更重要的是鄉(xiāng)音親切??！

馬慶德 檳榔嶼都演過，不同凡響！趣味，定要看！

蔡阿志 是?。∈r空前，不可錯過！

〔蔡松火、夫人陳鳳娟上

馬、蔡 （迎前）蔡兄，嫂子！你們也來了！

蔡松火 來了！來了！

蔡阿志 家業(yè)，家業(yè)，蔡兄如今也是有家也有業(yè)！

蔡松火 哎，小家小業(yè)，算不上什么，他鄉(xiāng)權(quán)作故鄉(xiāng)！你們聽，咱厝的聲——

（唱）聽見笙簫響叮當，

同鄉(xiāng)喜聚在一堂。

蔡阿志 （唱）大馬劇院鬧蔥蔥，

家鄉(xiāng)高甲來搬演。

蔡松火 鄉(xiāng)音鄉(xiāng)情最親切。

馬慶德 哎呀，閑話莫再說，快快進劇場，好戲馬上開始了。

蔡阿志 走兮！

〔蔡松火、蔡阿志、馬慶德?lián)砩?/p>

經(jīng) 理 （出迎）貴賓光臨，請入內(nèi)上座！

〔女賓奉茶斟茶

經(jīng) 理 （向內(nèi)喊）諸位小姐！

〔馬來西亞舞女上。

眾舞女 喂！來咯！

經(jīng) 理 舞起來！助興咯！

〔舞畢。眾舞女下，經(jīng)理上。

經(jīng) 理 今天的重頭戲?qū)⒌菆觯?/p>

（念）高甲好戲?qū)⒌桥_，

好角聞名十里外。

實叻檳榔都演過，

大小呂宋褒獎來。

（向內(nèi)呼喚）大家拭目以待！有請柯賢溪和林秀來獻上《番婆弄》②。

〔高甲音樂起，演員上場，向賓客示意。

〔眾賓客鼓掌。

番 婆 （唱）聽見屋外有人聲，

待我開窗出來看。

都是唐山兄害我心慌忙，

腳踏不著地珠鞋穿倒拖，

衫裙扭一半神魂飛四散。

唐山兄 來了，近了。

番 婆 冤家你是不是來找我？冤家你是不是來找我？

（唱）我同他真?zhèn)€有點緣份，

緊緊不延遲不汝莫延遲。

緊來對鏡整云鬢，

加胭脂，點嘴唇。

再插紅花一枝，

心忐忑，出門來。

待我假意別他去。

且看他要做什么，

待我假意別他去，

且看他要做什么。

唐山兄 （唱）海水返來淹腳跟，

看見番婆都穿綢裙。

海水退去看無痕，

番婆雙腳都幼紋紋。

潮來潮去無停頓，

我同番婆都有緣份。

土地公，土地婆。敬你菜，敬你腥。

敬你三牲五果一大桌，

保庇番婆要和我好，

保佑番婆都共我做公婆。

番 婆 （唱）唐兮唐唐兮唐，

值處唐人來戲弄，

沿街沿巷都不像這，

不像這人不是人。

唐山兄 （唱）番兮番啊番兮番，

值處番婆恁風騷。

沿街沿巷挑無番婆，

挑無番婆生成比你好。

花言巧語沒得聽，

我要四處去走走走，

我也要四處去走走走……

二 人 （唱）唐山同番邦，

是咱千里有緣份。

唐山兄 但得你來偎我。

番 婆 但得你來牽我，

牽我偎我是阮心甘，

點點心 我君你有心，

君有心 我更加有心，

真心實意君無嫌棄。

二 人 從今始 咱相依。

唐山兄 待來日 有好期。

隨君返去唐山故里。

番 婆 我身莫延遲，

隨君返去唐山故里。

我身莫延遲。

蔡阿志 “犭肖羅溪”果然名不虛傳！

〔眾賓客不時叫好，歡笑聲此起彼伏。

〔表演結(jié)束，柯賢溪示意，下場。

〔幕外音《陳三五娘》“年久月深惡居止，我艱苦三年，受盡包羞忍恥，我卜早歸于故里，我卜早早返去鄉(xiāng)里”。

蔡阿志 （見蔡松火呆坐，示意提醒）蔡兄，演出結(jié)束了。

蔡松火 （唱）一曲鄉(xiāng)音獻唱完，

兩行熱淚垂?jié)M面。

蔡阿志 阿火哥——

蔡松火 （回味地）腔還是故鄉(xiāng)的親！

（唱）中秋月，夜正圓，

親人離散相見難。

聽罷鄉(xiāng)音更惆悵，

憶往思今心潮翻，

母親仙逝未及返，

天人永隔空遺憾。

蔡阿志 （唱）勸我阿火兄莫嘆氣莫悲傷，

時過境遷祖國舊貌煥新顏，

咱不再是海外孤兒沒靠依，

捐資興學迢迢江洋流向東。

新中國已成立，大陸不再是破舊不堪，到處【四界】打戰(zhàn)抓壯丁的地方【所在】！阿火兄，你已成家立業(yè)。為何不回去看看家鄉(xiāng)，順便探望親人？

蔡松火 我當然想返故里啦！大陸如今百業(yè)待興，欣欣向榮。我也想盡快回去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不過……

蔡阿志 不過什么？

蔡松火 等待時機成熟，我心中的想法有條件實現(xiàn)了再回去！（熱切地）

蔡阿志 什么想法？

蔡松火 在家鄉(xiāng)建立教育基金會！

馬慶德 為何不建醫(yī)院，救死扶傷？

蔡松火 （搖頭）再窮不能窮教育！

我已詢問家侄家謀現(xiàn)在家鄉(xiāng)情況，有很多孩子因家貧而輟學，應該讓家鄉(xiāng)的孩子接受教育，讓沒有機會讀書的人，完成學業(yè)。建立教育基金會一來可圓孩子讀書夢。

蔡阿志 是啊，我們身在異鄉(xiāng)，“青冥?！备y立足。

蔡松火 正是！這個想法在我心中縈繞許久了！建立教育基金二來可償家母生前愿。母親生前時常因為沒法讓我們兄弟好好讀書，感到慚愧。如今若有能力實現(xiàn)母親夙愿，讓更多孩子讀書識字，也算是填補未能見母親最后一面的遺憾。（憧憬地望著遠方）

（唱）遠望鄉(xiāng)里，

舉目何處是？

見許層巒疊嶂，

可是紫帽山？

心字石上

應有我歸心。

暝暝中恰似聽著

母親問我返不返。

聽罷鄉(xiāng)音，叫我怎不思鄉(xiāng)情更切啊！知恩報本，落葉歸根?？傆幸惶?，我會帶著我的家人回鄉(xiāng)看看！

【切光。

第八場 故鄉(xiāng)月明

【1985年，時隔將近四十年。

【望子樓，思親廳，蔡母銅像屹立其間。

【祠堂裝飾一新，兩旁對聯(lián)“母親遺憾歸雁晚”“游子哀吟斷腸詩”，張燈結(jié)彩。

【幕在歡快祥和的樂聲中啟。

（鄉(xiāng)親抬“熱心鄉(xiāng)梓”“樂育英才”牌匾。

（孩童腰鼓隊載歌載舞，鄉(xiāng)親四面八方趕來。

幕后曲 紫帽蒼蒼，晉水泱泱。

游子歸故里，鄉(xiāng)親來四方。

蔡松火 （攜夫人、子孫上）我到家鄉(xiāng)了！

（唱）倦鳥也知夜還林，

夢里常懷故里心。

近鄉(xiāng)情更切，

熟悉莫過是鄉(xiāng)音。

對山巍巍依然，

青山在綠水青，

門前龍眼樹，

依舊結(jié)果在枝頭。

村 長 （熱情握手）松火，“朱幼娟教育基金會”讓家鄉(xiāng)圓了眾多學子求學夢。

蔡松火 讓家鄉(xiāng)的孩子接受教育，讓沒有機會讀書的人，完成學業(yè)！為國家培養(yǎng)人才略盡綿力，理該！理該！

蔡家謀 望子樓已于前年竣工，你看?。ㄊ种盖胺剑?/p>

蔡松火 （飽含熱淚，滿含深情向前看著望子樓）望子樓，我心中的望子樓——

（唱）了卻心事一樁樁，

望子樓前念舊往。

怎奈一事不圓滿，

歸來不見我親母。

蔡家謀 （拉著松火的手）叔，你再三交代的銅像已落成。待你親手揭開銅像！

蔡松火 （走到銅像前，與夫人揭開紅綢，凝視銅像）像！像！【親像】！

觀此銅像，

與我母神情樣貌無相差，

眼神安詳坐椅上，

生活艱辛脊背壓彎；

觀此銅像，

恰似看到我母拿信（批）等待我回返；

觀此銅像，

恰似看到我母倚門將我殷殷盼。

（手撫摸銅像）母親！我到家了，回家了！你兒子回家了！我?guī)е愕膶O子、曾孫來看望您了！不孝兒，不及見你最后一面，至今深深懺悔。母親啊——

（唱）不孝兒把鄉(xiāng)還，

我母應笑開顏，

母子團圓在今朝，

我母應愁苦消。

兒孫滿堂樂融融。

怪你兒

未及將寸草春暉來報答，

怪你兒

未能奉養(yǎng)椿萱侍在旁。

還記得

渡口離別淚眼來相看，

還記得

你頻寄書信催我返，

只見栽樹不見母乘涼，

只見劬勞不見母開懷。

（手拿杯酒，祭奠）母親我回來了！你們都過來拜祭你們的祖母、太祖母?。ㄒ黄疬蛋荩?/p>

（唱）同是花生糖果酒，

慈顏早已隔云天。

娘親??！

幕后曲 游子歸來深深拜，

兩行熱淚掛滿腮。

蔡松火 我的母親，不孝兒來看你了。母親啊——

（唱）背井離鄉(xiāng)四十載，

少辛酸裝在懷。

異鄉(xiāng)異客遭遇多，

故人故鄉(xiāng)千里外。

風里來雨里走，

汗水浸了衣衫透。

鄉(xiāng)里鄉(xiāng)愁時常在夢里，

幾多辛勞幾多愁。

苦難言 情難說

艱苦腹內(nèi)吞。

蔡家華 （唱）聽爹爹講往事常記心間，

卻原來我是幼苗不經(jīng)霜。

每年九月十八，奶奶【引嬤】忌日，你都素衣戒食，定是在想念奶奶【引嬤】！

蔡松火 是啊，我餓著肚子，也是在重溫受苦受難、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我兒啊——

（唱）四十年風雨狂怕談以往，

母叫兒遠避災星志四方。

四十年前，你奶奶【引嬤】孤注一擲，親送我去南洋，母子定下三年之約。爹爹有愧，沒有踐行約期，見不著你奶奶【引嬤】最后一面。（悲慟）

（拉著兒子的手，瞻仰銅像）來看看你奶奶【引嬤】。你奶奶【引嬤】渴望的眼神望著遠方，就是千千萬萬的母親盼望著游子歸來，一個個腳印，象征數(shù)以萬計的游子沖破重重困難回鄉(xiāng)探望母親的足跡。

（唱）樹欲靜而風不停，

子欲養(yǎng)而親離世。

立此銅像供瞻仰，

心心念念母子情。

你奶奶【引嬤】最后一面我都，你爹不孝！你爹不孝！

蔡家華 （手扶松火）阿爹！奶奶【引嬤】知道你回家了，她，她一定是笑著迎接你。

一代又一代的華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來來回回?？矗麄兓貋砹耍。ㄓ巫訌乃拿姘朔节s來）海外游子時刻關(guān)注著祖國的發(fā)展，家鄉(xiāng)的變化；他們割舍不斷對故鄉(xiāng)的眷念，對親人的牽掛。海外游子對祖國的感情，就如葉子對根的情意，兒子對母親的深情。

注釋：

①【】內(nèi)為閩南語表達。

②此為高甲傳統(tǒng)小戲。

作者簡介：

吳麗佳，女，福建晉江人，廈門大學2009級戲劇戲曲學研究生，編劇，單位：福建省晉江市高甲柯派表演藝術(shù)中心。